“你想去五班嗎？”
沈默的眼睛漆黑，一直看著薑彥，瞳孔深處的暗光動了又動，似有什麽東西被死死壓住，若是薑彥說是一個“想”字，隨時可能原地爆炸。
薑彥被他一連串的動作給弄懵了。
“你怎麽在這裏？”
“你去不去？”沈默不解釋，緊緊抓著他的手，見薑彥遲遲不說話，眼中透出幾分惱怒，威脅道：“你要是去了，我……”
“你幹什麽？”
薑彥反倒笑起來，道：“還能吃了我？要是我同意呢？”
“這個時候你還笑？”沈默氣得咬牙，看著眼前的薑彥，一點辦法也沒有。“你要是真的想去，我和你一起。”
還能離怎麽著？湊合著過唄。
陳遠梅聞言，嗤笑一聲。“你想來五班？先看看你自己的成績吧！馮老師，這個同學是你們班上的？這次測驗考了多少？”
馮誌剛皺著眉，有些不滿陳遠梅如此直白，還未開口，一向好脾氣的薑彥頭一次沉下臉來，冷冷道：“沈默的成績不差，更何況，成績不是評定一個人的標準。陳老師，我覺得還是四班更適合我，去了五班反而不適應你們的教學方式。”
“你不去？”
陳遠梅臉色一變。“還要留在四班？到時候可別後悔！留在四班，別說一本了，到時候二本都考不上！”
薑彥想起剛才陳遠梅的決定，他們不會真的要把整個高三的學生分成三六九等，直接定了他們的未來吧？
“薑彥，你再好好想想。”馮誌剛連忙道：“五班的確不錯，你能過去的話，對將來也好。”
“我一直都在四班，已經喜歡這裏的環境了，馮老師也教得很好，現在突然離開反而不好。”
馮誌剛聽見這話，心裏一陣感動，差點熱淚盈眶。雖然心裏不願意承認，但陳遠梅這個決定，無疑是已經把整個四班舍棄了，還有其他班成績不好的人。
四班的成績雖然普遍不好，平時也沒什麽學習的心，成績不會太高也是能預料到的，但並不是說一定不會好。
高三剛剛開始，還有時間，以前他教過的學生中，也不是沒有厚積薄發，在最後時機取得好成績的情況發生。
要是到時候真的要換了四班的老師和教學方式，倒是會委屈了薑彥。
薑彥笑了笑，堅持道：“老師，我覺得現在就很好。”
“薑彥，你可想好了，你自己不願意走，下次可就沒有這機會了。”陳遠梅再三提醒，見薑彥始終不說話，罵道：“我倒是要看看，到時候你能考幾分！”
說完，直接轉身離開。
等人走了，馮誌剛忍不住道：“薑彥，學校的決定你也都知道了，現在可不是任性的時候，別拿自己的未來開玩笑。”
“老師，沒有開玩笑，我想和沈默一起留在四班。”
馮誌剛：“……”
嗯？你剛才不是說，留在四班是因為我出色的教學嗎？嗯嗯？
“算了，你們直接放學回家吧，這件事先不要告訴班上的人，我再去和他們談談，或許能改變這個想法。”
“馮老師，加油，我還是很喜歡你的教學方式的。”
馮誌剛擺了擺手，表示不領情，已經傷透了的心，你貼個創可貼有什麽用？還這麽敷衍，你已經永遠失去了你的馮老師。
薑彥走出了房間，轉頭見身邊的沈默還是沉著臉，軟著聲音道：“你還在生氣？我不是說我不去了嗎？”
沈默轉過頭來，五官緊繃著，臉上明顯寫著“生氣”兩個字，硬邦邦道：“沒生氣。”
薑彥：“……”
“沒生氣的話，我就去和五班的考試說說，明天就……”
“你敢！”
沈默猛地抬高聲音，一看，薑彥臉上滿是笑意，才發現自己被捉弄了。“你騙我？”
“誰叫你不相信我？”薑彥後退了兩步，猛地衝過來，跳到沈默背上，抱著他的脖子，雙腿晃了晃。“我小學的時候就說過，以後都跟你一個班的，你忘記了？”
沈默身體站得筆直，麵不改色地朝外麵走去。“你忘了那麽多，誰知道你還記得不記得？”
一想起來，他心裏就有些抱怨，這家夥該記的不記，不該記的瞎記。
“我什麽時候忘記過了？”薑彥晃了晃腿，催促道：“快扶著我，我要掉下來了。”
沈默這才伸手抱住他的腿，往上顛了顛，背著他朝外麵走去。
“等等，我的書包還沒拿呢。”
“明天再來，先回去了。”
此時還沒有下晚自習，操場上沒有什麽人，沒人看著，薑彥倒是不害羞了，樂得輕鬆地給他背著，想了想，又有些擔心。
“等明天四班的人知道這個消息，肯定會爆炸。我倒是不擔心他們生氣，就怕他們不爭取，就真的放棄了。”
“他們應該不至於這麽傻。”
沈默剛說完，想起四班平時的狀況，或許薑彥擔心的也沒錯，以柴曉東為首的一群人，確實堪憂。
回到小區，他才把薑彥放下來。“你先回去，我有點事，待會兒再回來。”
“做什麽？”
“有點事，你回去吧。”沈默隻是淡淡道。
“那你快回來。”
沈默看著他磨磨蹭蹭進了屋，卻又轉身朝外麵走去，找了一圈，終於發現一家還沒關門的書店。
老板正在收拾東西，本以為這麽晚已經不會有人來，催促道：“小兄弟，你要買什麽就快點看，我們馬上就要關門了。”
沈默直接走到複習資料區，麵向高三學生準備的書籍占據了大半，每個學科都有，琳琅滿目。找了一圈，他才看到幾本眼熟的，都在薑彥的書桌上見過，挑了幾本買下來。
老板見他抱著這麽多書，這一天的銷售量都回來了，一邊掃碼，一邊笑著道：“這位同學，你一口氣買這麽多，看得過來嗎？”
沈默看了看手中的參考書，難度確實有些高，適合薑彥的，不一定適合自己，又道：“你知道平時其他人買的是什麽基礎書？”
“你還要買？”
老板高興地爬回去找了一圈，又翻出幾本厚厚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你回去把這些都學會，就差不多了。”
沈默：“……”
這麽厚的書，加上之前拿過來的，差不多有半人高了。他本來就對學習沒什麽興趣，要不是為了薑彥，也不會一直留在學校。
就算是平時薑彥拉著他補課，沈默也隻能說是配合，並不算上心，考個差不多的分數，隻要維持能和薑彥在同一個學校就可以。
如果不是這次陳遠梅鬧出的事，他根本不會發現自己和薑彥之間的差距，隻是隨便一句話，就可能把他和薑彥分開。
沈默緊皺著眉，再度確認道：“全部看完就可以考上211，985？”
“那還是當然！”老板好不容易等來這麽大一單生意，拍拍胸脯打包票。“在我這兒買書的，可都夢想成真，考上好學校的，大家都知道，從不騙人。”
為了能賣出東西，每家老板都差不多會這麽說，大多數人也就是隨便一聽，圖個好彩頭，沒想沈默卻一本正經道：“如果考不上，我會來找你。”
老板掃碼的動作頓了頓，見他語氣這麽認真，目光凶煞，怕他到時候真的找回來，尷尬地笑了一下。“我隨便說說的，這位同學，考不考得上，要看你自己努力才行。”
沈默道：“考不上來找你。”
說完，接過參考書，結了賬直接轉身走了。
老板有些害怕，探出頭來，慌張道：“同學，那你一定要努力，千萬別考差了，好好學習啊！”
沒有等到回應，老板頓時擔心起來，要是他到時候真的找來，莫不是要關門搬家了？
第二天，薑彥一看到沈默，就見他臉色有些不好。平時沈默睡得少，就算和薑彥一起熬夜，第二天也能很早起床，而且看上去沒有任何疲累，所以每天早上都是沈默這個人形鬧鍾來叫他起床。
怎麽他現在看上去跟沒睡飽似的？
“你昨天晚上沒睡覺嗎？你爸回來了？”能影響沈默的，也就隻有他了。
“我沒事。”
沈默微微側過頭去，不想讓薑彥發現。
昨天晚上買回資料之後，沈默就試著看了一晚上，更是發現自己和薑彥之間的差距，薑彥教過的他大多能寫出來，但沒有見過的，竟然一題也不會。
看了一晚上，才寫了幾頁而已。
薑彥擔心地湊上前來，仔細打量著沈默的臉色。“你該不會還在想著昨天的事吧？都說我不會去五班了。”
“不是。”
沈默伸手捏著他的臉，臉頰都被捏得有些變形，輕輕把他推開。“走，去學校了。”
薑彥揉了揉臉頰。“要不你今天休息好了，我幫你給老師請個假。”
“你自己去學校？”
“我當然是留下來陪你養病啊，照顧你。”薑彥笑了笑，拍著他的胸脯。“我怎麽能丟下你呢？”
薑彥心頭一軟，臉色才終於好了些。
“我沒事，今天應該就會公布考試結果了，被他們知道肯定能鬧翻天，馮誌剛一個人可能壓不下來。”
“那倒也是，我們快走吧。”
薑彥一把抓住他，迅速朝學校走去。
果然，才剛走進教室，裏麵就已經吵翻了天。柴曉東一隻腳踩在椅子上，指著天花板怒罵：“老子不回去！我生是十二中的人！死是十二中的鬼！”第30章
薑彥剛走進來，被柴曉東的話嚇了一跳，還以為裏麵在進行誓師大會，有去無回的那種。
“你們這是在幹什麽？”
柴曉東正在和其他幾個人說著話，轉頭一看到薑彥走進來，扯著嗓子喊：“薑彥，你可算來了！那件事聽說了嗎？”
他迅速從椅子上跳下，急匆匆地朝薑彥跑過來，還不等回答，就著急道：“剛才五班的人說，學校把其他班學習好的人都調到五班去了，是不是真的？還說學校要讓我們回家去？”
幾人齊刷刷地看了過來。
一大早，就被隔壁五班的人諷刺嘲笑，他們都給氣瘋了，吵吵鬧鬧好一會兒，柴曉東都號召著他們要去和五班決一死戰了。
“你們都知道了？”薑彥看了看幾人。“那你們怎麽想的？”
柴曉東揮舞著拳頭。“還能怎麽想？衝過去幹死他們！”
噗！
薑彥差點把嘴巴裏的豆漿噴出來，認真道：“你想……怎麽幹？”
“先打一頓，放心，五班的人打不過我們！”
“打完了呢？”
柴曉東不解。“打完就打完了啊，還能怎麽辦？”
薑彥一口氣把豆漿喝完，丟進垃圾桶裏，“打完了，就能讓學校留下四班了？”
柴曉東一愣，頓時啞然。
“那還能怎麽辦？總不能讓他們這麽得意吧？你剛才是沒有看到他們那表情，屁股都快翹到天上了！再過幾天，橫著走都有可能。而且……”他仔細看了看眼前的薑彥，湊上前道：“你不會也要去五班吧？”
“我當然不走。”
薑彥捏了捏手指，上麵站了豆漿，黏糊糊的。他在口袋裏摸了摸，沒找到紙，卻被沈默拉過去，用濕巾細細擦了一遍。
才繼續道：“昨天馮老師找我出去就是為了這件事，我已經拒絕了，四班這麽好，還有你們和沈默，我怎麽可能走？”
“這還差不多，那我們該怎麽辦？”
薑彥自己也不清楚了，憋了半天，才道：“好好學習啊。”
“切！”
一群人還以為薑彥會說出沈默了不得的辦法，沒想到還是這句話，迅速散開，失望地回到位置上坐好。
要打架，他們個頂個的強！誰也不怕。
要學習，還是算了吧。
“別走啊，還有一年的時間，我們有機會。”
“什麽機會？”柴曉東興趣缺缺，“你知道他們這次考了幾分嗎？許漾二十八，姚瑤三十四，楊天翼三十一。”
薑彥之前就猜到他們的分數不會高，可沒想到這麽低，滿分一百五，九十分才及格，四班根本就沒有幾個人及格。
“那你呢？”
“我記住了你之前講過的一道題，全部照搬上去，五十多，這分數連五班的邊角都追不上，你說我們還能怎麽辦？”
他自暴自棄地坐下來，不滿道：“反正大家都知道是考不上了，混個畢業也行，就是對五班不爽，打一架幹脆回家休息。”
薑彥看了一圈，剛才義憤填膺的同學都坐了下來，麵對學校的決定根本沒辦法。
第二節 課，馮誌剛來上課的時候，就把試卷都發了下來，全班隻有薑彥一人考了112分，也是及格的三個人之一，就算是放到五班也是非常出色的成績了。
不過聽說五班這次還有人考了145的高分，知道這個消息之後，班上的人就更低落了。老師還沒說，就已經有人開始蠢蠢欲動，幹脆先回家打工一年，等到最後考試的時候再來學校。
晚自習，得知教育資源即將傾斜，整個四班被視作棄子的消息之後，誰都無心學習，要不是還有馮誌剛坐在上麵，早就已經鬧起來了。
沈默和柴曉東換了位置，剛坐下，就打開書包，從裏麵掏出幾本厚厚的參考書。
薑彥正在寫錯題集，大多數時候上課的時候，沈默都直接帶上課本，從來看不到沈默參考書，頂多也就是薑彥的筆記。
上一次看到這個畫麵，還是小學的時候，他鄭重其事地從書包裏拿出一塊磚頭，隻不過現在確實和磚頭差不多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而且還不止一本。
他翻開前幾頁，竟然還有做過題的痕跡，寫得滿滿的，不像是以前隨意潦草的字，反而一筆一劃，十分認真。
薑彥愣住了。
沈默轉頭看到他，臉色微微變了變。“看什麽？”
“你要是有不懂的，記得來問我。”薑彥發自內心的高興，認識沈默這麽久，還是頭一會兒看到他這麽努力學習。
沈默嘴唇動了動，將之前發下來的試卷展開，表頭上有老師用紅筆寫著“六十七”的字樣，在整個四班已經算中等成績了。
筆尖在上麵點了點。“上次我教的這題，有些不對。”
“嗯……”薑彥仔細看了看，道：“兩道題看似一樣，但其實有些不同。”
他拿過本子，迅速在上麵畫了一張示意圖，一邊講，一邊寫，花了整整一頁紙才終於寫完。緊接著又拿過沈默的參考書，在上麵圈出一些知識點和題目。
“上麵的知識點太雜了，你先看這些就好。”
沈默皺眉看了一眼上麵的題，幾乎一半都被薑彥舍棄了，需要做的題量瞬減。“隻有這些就可以？寫了就能上211？”
“有我教你，難道還會出錯嗎？”其他事情薑彥不敢說，但這點卻十分自信。
沈默聽見這話，微微揚起眉。“你知道上一個和我說這話的人，現在怎麽樣了嗎？”
薑彥：“？”
“今天來學校的路上，他一看到我，把開到一半的店門又關上了。”
薑彥忍不住笑起來。“你說的是書店老板吧？別信他們，信薑彥，考滿分！”
“好。”沈默把參考書拿回來，一邊寫題，一邊道：“考不上就收拾你。”
薑彥突然想起剛才柴曉東那句“衝過去幹死他們”，臉上突然一紅。
正在這時候，一直坐在講桌旁鬱悶臉的馮誌剛站起來，穿過前排走到教室後方，看到幾人竟然在正大光明睡覺，怒火瞬間暴漲，一巴掌拍在桌上。
嘭！
正在睡覺的同學嚇得差點直接跳起來，一臉迷茫。“下課了？”
教室中其他人也都看了過來，震驚又驚恐，馮誌剛脾氣一向很好，就算是麵對鬧騰的四班也從來沒有發過火，頂多就是不輕不重地罵兩句，臉色從沒像現在這樣難看。
“看看你們現在的樣子！現在可是晚自習，就算不用上課，也要寫作業！複習！你們呢？該睡覺的睡覺，玩手機的玩手機，在過幾天就要月考了，你們這樣還怎麽考試？”
一個人小聲抱怨起來。“考不考有什麽不一樣？反正都是要回家的。”
“就是。”
“老師，你就別生氣了，要是氣病了，我們還得去醫院看你。”
“反正都那樣，學不學也沒兩樣。”
幾個人小聲迎合著，馮誌剛的臉色更是難看，一陣鐵青。
“你們真是……氣死我了！”
說完，一巴掌拍在桌上，又把那個人嚇了一跳，直接走出了教室。
教室中安靜了一會兒，才傳來柴曉東抱怨的聲音。“又不是我們想這樣的……”
一直到下課，馮誌剛都沒有回來，隻不過這次整個四班的人都似乎沒有心情玩鬧，緊緊地坐著，像是在等待最後的死亡宣判。
薑彥被氣氛壓抑得有些不舒服，起身朝外麵走去。
走廊上其他班都鬧哄哄的，尤其是隔壁的五班尤其熱鬧，不知道學校的決定有沒有傳達下去。他之前和馮誌剛說得信誓旦旦，隻要好好學就有希望，可沒想到班上的人卻根本不是這麽想的。
高三在四樓，五班的人從另一班走過來，要下樓就必須經過四班。薑彥本來站在走廊中央，看到人朝前麵走了一步，準備貼著欄杆。
但那幾個人已經走過來了，薑彥另一隻腳還沒收回，就被踢了一下。
他皺起眉，不滿地轉過頭來。
“擋著路了，不會去旁邊站著嗎？”一人不滿地朝他抱怨了一聲，轉頭看了看教室裏麵。“你們四班的人還沒走呢？”
“我要是你們，早就回去了，留在這兒也沒什麽意思。”
剛說完，旁邊幾個人就笑了起來，說話的的人薑彥認識，就是五班那個考了145高分的，徐弘。以前考試的時候，都是薑彥壓他一頭，這次沒想到考了這麽高的分。
“當初讓你來五班，你不來，現在好了，我看你以後也和他們差不多，自毀前途！”
薑彥目光冷冷的。“我對五班不感興趣，還有，道歉。”
徐弘一聽，笑了起來。
“你開玩笑吧？要我道歉？你這次考了多少？一百一？這麽低還得意？你……”
“幹什麽？”
正說著，一個聲音傳來，幾人轉頭看去，沈默正從教室裏走出來，雙手插兜，臉上滿是戾氣。
他直接走過來，看到薑彥小腿上有些灰塵，目光陰沉。“他踢你了？”
說完，視線往徐弘身上一掃。
徐弘嚇得後退了一步，一看到沈默就有些怕了，正準備迅速離開，柴曉東帶著一群人呼啦啦從四班教室裏走出來，迅速把走廊堵了起來。
“聽說有人欺負薑彥？”
沈默的眼睛漆黑，一直看著薑彥，瞳孔深處的暗光動了又動，似有什麽東西被死死壓住，若是薑彥說是一個“想”字，隨時可能原地爆炸。
薑彥被他一連串的動作給弄懵了。
“你怎麽在這裏？”
“你去不去？”沈默不解釋，緊緊抓著他的手，見薑彥遲遲不說話，眼中透出幾分惱怒，威脅道：“你要是去了，我……”
“你幹什麽？”
薑彥反倒笑起來，道：“還能吃了我？要是我同意呢？”
“這個時候你還笑？”沈默氣得咬牙，看著眼前的薑彥，一點辦法也沒有。“你要是真的想去，我和你一起。”
還能離怎麽著？湊合著過唄。
陳遠梅聞言，嗤笑一聲。“你想來五班？先看看你自己的成績吧！馮老師，這個同學是你們班上的？這次測驗考了多少？”
馮誌剛皺著眉，有些不滿陳遠梅如此直白，還未開口，一向好脾氣的薑彥頭一次沉下臉來，冷冷道：“沈默的成績不差，更何況，成績不是評定一個人的標準。陳老師，我覺得還是四班更適合我，去了五班反而不適應你們的教學方式。”
“你不去？”
陳遠梅臉色一變。“還要留在四班？到時候可別後悔！留在四班，別說一本了，到時候二本都考不上！”
薑彥想起剛才陳遠梅的決定，他們不會真的要把整個高三的學生分成三六九等，直接定了他們的未來吧？
“薑彥，你再好好想想。”馮誌剛連忙道：“五班的確不錯，你能過去的話，對將來也好。”
“我一直都在四班，已經喜歡這裏的環境了，馮老師也教得很好，現在突然離開反而不好。”
馮誌剛聽見這話，心裏一陣感動，差點熱淚盈眶。雖然心裏不願意承認，但陳遠梅這個決定，無疑是已經把整個四班舍棄了，還有其他班成績不好的人。
四班的成績雖然普遍不好，平時也沒什麽學習的心，成績不會太高也是能預料到的，但並不是說一定不會好。
高三剛剛開始，還有時間，以前他教過的學生中，也不是沒有厚積薄發，在最後時機取得好成績的情況發生。
要是到時候真的要換了四班的老師和教學方式，倒是會委屈了薑彥。
薑彥笑了笑，堅持道：“老師，我覺得現在就很好。”
“薑彥，你可想好了，你自己不願意走，下次可就沒有這機會了。”陳遠梅再三提醒，見薑彥始終不說話，罵道：“我倒是要看看，到時候你能考幾分！”
說完，直接轉身離開。
等人走了，馮誌剛忍不住道：“薑彥，學校的決定你也都知道了，現在可不是任性的時候，別拿自己的未來開玩笑。”
“老師，沒有開玩笑，我想和沈默一起留在四班。”
馮誌剛：“……”
嗯？你剛才不是說，留在四班是因為我出色的教學嗎？嗯嗯？
“算了，你們直接放學回家吧，這件事先不要告訴班上的人，我再去和他們談談，或許能改變這個想法。”
“馮老師，加油，我還是很喜歡你的教學方式的。”
馮誌剛擺了擺手，表示不領情，已經傷透了的心，你貼個創可貼有什麽用？還這麽敷衍，你已經永遠失去了你的馮老師。
薑彥走出了房間，轉頭見身邊的沈默還是沉著臉，軟著聲音道：“你還在生氣？我不是說我不去了嗎？”
沈默轉過頭來，五官緊繃著，臉上明顯寫著“生氣”兩個字，硬邦邦道：“沒生氣。”
薑彥：“……”
“沒生氣的話，我就去和五班的考試說說，明天就……”
“你敢！”
沈默猛地抬高聲音，一看，薑彥臉上滿是笑意，才發現自己被捉弄了。“你騙我？”
“誰叫你不相信我？”薑彥後退了兩步，猛地衝過來，跳到沈默背上，抱著他的脖子，雙腿晃了晃。“我小學的時候就說過，以後都跟你一個班的，你忘記了？”
沈默身體站得筆直，麵不改色地朝外麵走去。“你忘了那麽多，誰知道你還記得不記得？”
一想起來，他心裏就有些抱怨，這家夥該記的不記，不該記的瞎記。
“我什麽時候忘記過了？”薑彥晃了晃腿，催促道：“快扶著我，我要掉下來了。”
沈默這才伸手抱住他的腿，往上顛了顛，背著他朝外麵走去。
“等等，我的書包還沒拿呢。”
“明天再來，先回去了。”
此時還沒有下晚自習，操場上沒有什麽人，沒人看著，薑彥倒是不害羞了，樂得輕鬆地給他背著，想了想，又有些擔心。
“等明天四班的人知道這個消息，肯定會爆炸。我倒是不擔心他們生氣，就怕他們不爭取，就真的放棄了。”
“他們應該不至於這麽傻。”
沈默剛說完，想起四班平時的狀況，或許薑彥擔心的也沒錯，以柴曉東為首的一群人，確實堪憂。
回到小區，他才把薑彥放下來。“你先回去，我有點事，待會兒再回來。”
“做什麽？”
“有點事，你回去吧。”沈默隻是淡淡道。
“那你快回來。”
沈默看著他磨磨蹭蹭進了屋，卻又轉身朝外麵走去，找了一圈，終於發現一家還沒關門的書店。
老板正在收拾東西，本以為這麽晚已經不會有人來，催促道：“小兄弟，你要買什麽就快點看，我們馬上就要關門了。”
沈默直接走到複習資料區，麵向高三學生準備的書籍占據了大半，每個學科都有，琳琅滿目。找了一圈，他才看到幾本眼熟的，都在薑彥的書桌上見過，挑了幾本買下來。
老板見他抱著這麽多書，這一天的銷售量都回來了，一邊掃碼，一邊笑著道：“這位同學，你一口氣買這麽多，看得過來嗎？”
沈默看了看手中的參考書，難度確實有些高，適合薑彥的，不一定適合自己，又道：“你知道平時其他人買的是什麽基礎書？”
“你還要買？”
老板高興地爬回去找了一圈，又翻出幾本厚厚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你回去把這些都學會，就差不多了。”
沈默：“……”
這麽厚的書，加上之前拿過來的，差不多有半人高了。他本來就對學習沒什麽興趣，要不是為了薑彥，也不會一直留在學校。
就算是平時薑彥拉著他補課，沈默也隻能說是配合，並不算上心，考個差不多的分數，隻要維持能和薑彥在同一個學校就可以。
如果不是這次陳遠梅鬧出的事，他根本不會發現自己和薑彥之間的差距，隻是隨便一句話，就可能把他和薑彥分開。
沈默緊皺著眉，再度確認道：“全部看完就可以考上211，985？”
“那還是當然！”老板好不容易等來這麽大一單生意，拍拍胸脯打包票。“在我這兒買書的，可都夢想成真，考上好學校的，大家都知道，從不騙人。”
為了能賣出東西，每家老板都差不多會這麽說，大多數人也就是隨便一聽，圖個好彩頭，沒想沈默卻一本正經道：“如果考不上，我會來找你。”
老板掃碼的動作頓了頓，見他語氣這麽認真，目光凶煞，怕他到時候真的找回來，尷尬地笑了一下。“我隨便說說的，這位同學，考不考得上，要看你自己努力才行。”
沈默道：“考不上來找你。”
說完，接過參考書，結了賬直接轉身走了。
老板有些害怕，探出頭來，慌張道：“同學，那你一定要努力，千萬別考差了，好好學習啊！”
沒有等到回應，老板頓時擔心起來，要是他到時候真的找來，莫不是要關門搬家了？
第二天，薑彥一看到沈默，就見他臉色有些不好。平時沈默睡得少，就算和薑彥一起熬夜，第二天也能很早起床，而且看上去沒有任何疲累，所以每天早上都是沈默這個人形鬧鍾來叫他起床。
怎麽他現在看上去跟沒睡飽似的？
“你昨天晚上沒睡覺嗎？你爸回來了？”能影響沈默的，也就隻有他了。
“我沒事。”
沈默微微側過頭去，不想讓薑彥發現。
昨天晚上買回資料之後，沈默就試著看了一晚上，更是發現自己和薑彥之間的差距，薑彥教過的他大多能寫出來，但沒有見過的，竟然一題也不會。
看了一晚上，才寫了幾頁而已。
薑彥擔心地湊上前來，仔細打量著沈默的臉色。“你該不會還在想著昨天的事吧？都說我不會去五班了。”
“不是。”
沈默伸手捏著他的臉，臉頰都被捏得有些變形，輕輕把他推開。“走，去學校了。”
薑彥揉了揉臉頰。“要不你今天休息好了，我幫你給老師請個假。”
“你自己去學校？”
“我當然是留下來陪你養病啊，照顧你。”薑彥笑了笑，拍著他的胸脯。“我怎麽能丟下你呢？”
薑彥心頭一軟，臉色才終於好了些。
“我沒事，今天應該就會公布考試結果了，被他們知道肯定能鬧翻天，馮誌剛一個人可能壓不下來。”
“那倒也是，我們快走吧。”
薑彥一把抓住他，迅速朝學校走去。
果然，才剛走進教室，裏麵就已經吵翻了天。柴曉東一隻腳踩在椅子上，指著天花板怒罵：“老子不回去！我生是十二中的人！死是十二中的鬼！”第30章
薑彥剛走進來，被柴曉東的話嚇了一跳，還以為裏麵在進行誓師大會，有去無回的那種。
“你們這是在幹什麽？”
柴曉東正在和其他幾個人說著話，轉頭一看到薑彥走進來，扯著嗓子喊：“薑彥，你可算來了！那件事聽說了嗎？”
他迅速從椅子上跳下，急匆匆地朝薑彥跑過來，還不等回答，就著急道：“剛才五班的人說，學校把其他班學習好的人都調到五班去了，是不是真的？還說學校要讓我們回家去？”
幾人齊刷刷地看了過來。
一大早，就被隔壁五班的人諷刺嘲笑，他們都給氣瘋了，吵吵鬧鬧好一會兒，柴曉東都號召著他們要去和五班決一死戰了。
“你們都知道了？”薑彥看了看幾人。“那你們怎麽想的？”
柴曉東揮舞著拳頭。“還能怎麽想？衝過去幹死他們！”
噗！
薑彥差點把嘴巴裏的豆漿噴出來，認真道：“你想……怎麽幹？”
“先打一頓，放心，五班的人打不過我們！”
“打完了呢？”
柴曉東不解。“打完就打完了啊，還能怎麽辦？”
薑彥一口氣把豆漿喝完，丟進垃圾桶裏，“打完了，就能讓學校留下四班了？”
柴曉東一愣，頓時啞然。
“那還能怎麽辦？總不能讓他們這麽得意吧？你剛才是沒有看到他們那表情，屁股都快翹到天上了！再過幾天，橫著走都有可能。而且……”他仔細看了看眼前的薑彥，湊上前道：“你不會也要去五班吧？”
“我當然不走。”
薑彥捏了捏手指，上麵站了豆漿，黏糊糊的。他在口袋裏摸了摸，沒找到紙，卻被沈默拉過去，用濕巾細細擦了一遍。
才繼續道：“昨天馮老師找我出去就是為了這件事，我已經拒絕了，四班這麽好，還有你們和沈默，我怎麽可能走？”
“這還差不多，那我們該怎麽辦？”
薑彥自己也不清楚了，憋了半天，才道：“好好學習啊。”
“切！”
一群人還以為薑彥會說出沈默了不得的辦法，沒想到還是這句話，迅速散開，失望地回到位置上坐好。
要打架，他們個頂個的強！誰也不怕。
要學習，還是算了吧。
“別走啊，還有一年的時間，我們有機會。”
“什麽機會？”柴曉東興趣缺缺，“你知道他們這次考了幾分嗎？許漾二十八，姚瑤三十四，楊天翼三十一。”
薑彥之前就猜到他們的分數不會高，可沒想到這麽低，滿分一百五，九十分才及格，四班根本就沒有幾個人及格。
“那你呢？”
“我記住了你之前講過的一道題，全部照搬上去，五十多，這分數連五班的邊角都追不上，你說我們還能怎麽辦？”
他自暴自棄地坐下來，不滿道：“反正大家都知道是考不上了，混個畢業也行，就是對五班不爽，打一架幹脆回家休息。”
薑彥看了一圈，剛才義憤填膺的同學都坐了下來，麵對學校的決定根本沒辦法。
第二節 課，馮誌剛來上課的時候，就把試卷都發了下來，全班隻有薑彥一人考了112分，也是及格的三個人之一，就算是放到五班也是非常出色的成績了。
不過聽說五班這次還有人考了145的高分，知道這個消息之後，班上的人就更低落了。老師還沒說，就已經有人開始蠢蠢欲動，幹脆先回家打工一年，等到最後考試的時候再來學校。
晚自習，得知教育資源即將傾斜，整個四班被視作棄子的消息之後，誰都無心學習，要不是還有馮誌剛坐在上麵，早就已經鬧起來了。
沈默和柴曉東換了位置，剛坐下，就打開書包，從裏麵掏出幾本厚厚的參考書。
薑彥正在寫錯題集，大多數時候上課的時候，沈默都直接帶上課本，從來看不到沈默參考書，頂多也就是薑彥的筆記。
上一次看到這個畫麵，還是小學的時候，他鄭重其事地從書包裏拿出一塊磚頭，隻不過現在確實和磚頭差不多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而且還不止一本。
他翻開前幾頁，竟然還有做過題的痕跡，寫得滿滿的，不像是以前隨意潦草的字，反而一筆一劃，十分認真。
薑彥愣住了。
沈默轉頭看到他，臉色微微變了變。“看什麽？”
“你要是有不懂的，記得來問我。”薑彥發自內心的高興，認識沈默這麽久，還是頭一會兒看到他這麽努力學習。
沈默嘴唇動了動，將之前發下來的試卷展開，表頭上有老師用紅筆寫著“六十七”的字樣，在整個四班已經算中等成績了。
筆尖在上麵點了點。“上次我教的這題，有些不對。”
“嗯……”薑彥仔細看了看，道：“兩道題看似一樣，但其實有些不同。”
他拿過本子，迅速在上麵畫了一張示意圖，一邊講，一邊寫，花了整整一頁紙才終於寫完。緊接著又拿過沈默的參考書，在上麵圈出一些知識點和題目。
“上麵的知識點太雜了，你先看這些就好。”
沈默皺眉看了一眼上麵的題，幾乎一半都被薑彥舍棄了，需要做的題量瞬減。“隻有這些就可以？寫了就能上211？”
“有我教你，難道還會出錯嗎？”其他事情薑彥不敢說，但這點卻十分自信。
沈默聽見這話，微微揚起眉。“你知道上一個和我說這話的人，現在怎麽樣了嗎？”
薑彥：“？”
“今天來學校的路上，他一看到我，把開到一半的店門又關上了。”
薑彥忍不住笑起來。“你說的是書店老板吧？別信他們，信薑彥，考滿分！”
“好。”沈默把參考書拿回來，一邊寫題，一邊道：“考不上就收拾你。”
薑彥突然想起剛才柴曉東那句“衝過去幹死他們”，臉上突然一紅。
正在這時候，一直坐在講桌旁鬱悶臉的馮誌剛站起來，穿過前排走到教室後方，看到幾人竟然在正大光明睡覺，怒火瞬間暴漲，一巴掌拍在桌上。
嘭！
正在睡覺的同學嚇得差點直接跳起來，一臉迷茫。“下課了？”
教室中其他人也都看了過來，震驚又驚恐，馮誌剛脾氣一向很好，就算是麵對鬧騰的四班也從來沒有發過火，頂多就是不輕不重地罵兩句，臉色從沒像現在這樣難看。
“看看你們現在的樣子！現在可是晚自習，就算不用上課，也要寫作業！複習！你們呢？該睡覺的睡覺，玩手機的玩手機，在過幾天就要月考了，你們這樣還怎麽考試？”
一個人小聲抱怨起來。“考不考有什麽不一樣？反正都是要回家的。”
“就是。”
“老師，你就別生氣了，要是氣病了，我們還得去醫院看你。”
“反正都那樣，學不學也沒兩樣。”
幾個人小聲迎合著，馮誌剛的臉色更是難看，一陣鐵青。
“你們真是……氣死我了！”
說完，一巴掌拍在桌上，又把那個人嚇了一跳，直接走出了教室。
教室中安靜了一會兒，才傳來柴曉東抱怨的聲音。“又不是我們想這樣的……”
一直到下課，馮誌剛都沒有回來，隻不過這次整個四班的人都似乎沒有心情玩鬧，緊緊地坐著，像是在等待最後的死亡宣判。
薑彥被氣氛壓抑得有些不舒服，起身朝外麵走去。
走廊上其他班都鬧哄哄的，尤其是隔壁的五班尤其熱鬧，不知道學校的決定有沒有傳達下去。他之前和馮誌剛說得信誓旦旦，隻要好好學就有希望，可沒想到班上的人卻根本不是這麽想的。
高三在四樓，五班的人從另一班走過來，要下樓就必須經過四班。薑彥本來站在走廊中央，看到人朝前麵走了一步，準備貼著欄杆。
但那幾個人已經走過來了，薑彥另一隻腳還沒收回，就被踢了一下。
他皺起眉，不滿地轉過頭來。
“擋著路了，不會去旁邊站著嗎？”一人不滿地朝他抱怨了一聲，轉頭看了看教室裏麵。“你們四班的人還沒走呢？”
“我要是你們，早就回去了，留在這兒也沒什麽意思。”
剛說完，旁邊幾個人就笑了起來，說話的的人薑彥認識，就是五班那個考了145高分的，徐弘。以前考試的時候，都是薑彥壓他一頭，這次沒想到考了這麽高的分。
“當初讓你來五班，你不來，現在好了，我看你以後也和他們差不多，自毀前途！”
薑彥目光冷冷的。“我對五班不感興趣，還有，道歉。”
徐弘一聽，笑了起來。
“你開玩笑吧？要我道歉？你這次考了多少？一百一？這麽低還得意？你……”
“幹什麽？”
正說著，一個聲音傳來，幾人轉頭看去，沈默正從教室裏走出來，雙手插兜，臉上滿是戾氣。
他直接走過來，看到薑彥小腿上有些灰塵，目光陰沉。“他踢你了？”
說完，視線往徐弘身上一掃。
徐弘嚇得後退了一步，一看到沈默就有些怕了，正準備迅速離開，柴曉東帶著一群人呼啦啦從四班教室裏走出來，迅速把走廊堵了起來。
“聽說有人欺負薑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