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峰抽著煙:“我也算是服你了,先是在墩子上摔斷他兩根骨頭,又把他按著扔到了河裏,林遷西,你真是牛逼。”


    林遷西叼著吸管,半吸半咬地喝著一罐冰可樂,還坐在楊銳的藤椅上,身上的衣服半幹,也沒換,肩膀上搭著毛巾,頭發倒是先幹了。


    醒過來才知道自己睡了一夜,現在外麵太陽都很高了。


    “他這種貨色,就是跑外麵又怎麽可能待的下去,久了還不是得回這小地方來。”路峰站貨架那兒,還在說三炮:“局子裏立了案,就剩他一個也狠不起來,東摸西藏地像個過街老鼠,有些老地方還能混混,被人看到後差點兒被逮到,就又偷摸躲起來,我早說了,他被抓是遲早的,就是沒想到這回硬是被你給揪了出來。”


    林遷西咬著吸管,隻是聽。


    “這是等著你來抓他的。”路峰說:“我找好幾回都沒找到他,可能真是他的命,要還你這一刀。”


    林遷西可樂終於喝完了,一頭躺到椅背上,才說:“操,真他媽累……”


    不知道昨天走了多少路,跑了多少地方,腳疼反倒還好,身上卻像是要散架了。


    “誰讓你不要命一樣,”路峰夾著煙,看他一眼:“要不是昨晚上找到你了,可能今天就要去河裏撈你了,你真是豁出去了。”


    林遷西現在回想,當時意識都有點兒混亂了,以前的和眼前的都模糊在了一起,自己也沒想到會那樣,心底的一切都在那一刻爆發了。


    但最後,所有的念頭依然是往上遊,要靠岸。


    他轉過頭,找那道身影。


    宗城從外麵走了進來,剛才離開了一下,現在又回來了:“路哥,麻煩一下。”


    路峰掐了煙,往外走:“行,我先去隔壁,你們忙吧。”


    林遷西躺那兒不動,眼睛看著他:“上哪兒去了?”


    宗城走過來,坐下,手裏拿著支藥膏:“找藥。”


    林遷西看了看自己身上:“我有傷?”


    宗城坐過來,抓住他右手,轉一下,給他看,右胳膊肘那兒撞青了一塊,他自己根本沒察覺。


    林遷西乖乖托著胳膊送他跟前:“醫學生,給我治一下。”


    宗城擠了藥膏,抹上去,手掌按在那兒給他一下一下揉開。


    林遷西那一塊兒被揉的又痛又麻,盯著他沒有表情的臉,那條冷酷的斷眉,想了一下,問:“昨天晚上拉我的人是你嗎?”


    宗城掀眼看他:“不是我是誰?”


    他說跑就跑了,宗城想都沒想就追了過來,路上跟呂歸帆又多請了兩天假,結果來了就聽秦一冬說他找三炮去了,心都是繃著的。


    直到那一刻,電筒的光照過去,看到他從水裏伸出手來,一下冒出了頭,宗城衝過去一把拉住了他。


    “我就知道是你……”林遷西低聲說:“媽的,在岸上等我的肯定是你。”


    宗城聽著他這又低又緩的語氣,眼睛看著他,手又在藥膏上抹了一下,抓著他胳膊說:“林遷西,這種事兒帶出來的傷是最後一回了,下回別讓我再為你這種傷上藥了。”


    林遷西伸手出去,勾住他肩,在他後頸上用力抓了一把,深吸口氣,扯了扯嘴角:“放心吧城爺,這就是最後一回了。”


    他遊上岸了,再沒有手能拽他回那黑淵泥潭了。


    隔壁打球那屋很熱鬧,一群人都來了。


    楊銳在麻將桌上擺弄著個銅火鍋,這玩意兒以前弄過給宗城和林遷西吃過的,今天又搬了出來。


    路峰在旁邊說:“宗城又過去了,讓他們倆自己待會兒。”


    薑皓是剛到的,在旁邊幫楊銳摘青菜,一邊聽王肖繪聲繪色地描述昨晚的驚險。


    “臥槽,西哥真是拚了,要是那畜牲真有刀得多嚇人啊,你是沒看到,城爺找西哥的時候臉色都變了。”


    孫凱說:“還不是你多一句嘴惹出來的。”


    薛盛也來了,附和說:“你嘴也太快了。”


    王肖趕緊打住:“我日,別說了!我自己都給自己嚇出一身汗!”


    秦一冬往外麵看,剛好看到林遷西過來了,馬上問:“沒事兒了吧?”


    一屋子的人都看了過來。


    林遷西走進來,把肩膀上搭著的毛巾隨手搭桌上:“沒事兒。”


    宗城跟在他後麵,兩個人一前一後進的門。


    薑皓看看他們:“你們倆當初一聲不吭就一個去了上海,一個去了北京,不厚道,這頓楊老板請客,就算高中團圓飯吧,別溜。”


    王肖跟著說:“就是,咱們都一年沒聚了。”


    林遷西笑了笑:“行,誰再溜誰孫子。”


    宗城在旁邊看了一眼他側臉。


    開吃的時候,林遷西一直坐在宗城旁邊,另一邊是秦一冬。


    楊銳在對麵跟路峰坐一起,不擺弄鍋了,開始擺弄手機,過一會兒,忽然聽見“哢擦”一聲。


    林遷西抬頭。


    楊銳衝他晃一下手機:“對,我偷拍了。”他指一下他左右兩邊的宗城和秦一冬,“你們仨都拍進去了,要洗出來嗎?”


    林遷西說:“隨你,想洗就洗,給我一張就行。”


    楊銳笑著點頭:“那這回就再給你一張。”


    秦一冬拿了罐啤酒,從林遷西背後繞過去,遞給宗城,朝林遷西的後腦勺努努嘴:“以後就交給你了啊。”


    宗城接了,沒說話,但點了一下頭。


    林遷西回頭:“你倆說什麽?”


    秦一冬說:“說你是個傻逼,不要命了,差點兒投河自盡!”


    林遷西咧嘴:“你不懂,我現在舒服多了,一點兒都不後悔。”


    秦一冬沒好氣,是真被嚇到了,皺眉說:“下回回來別這樣了啊。”


    “嗯啊,下回。”


    吃完飯,隨便聊了幾句就不早了。


    沒人再提三炮,這一茬仿佛沒人再樂意提起了。


    趁王肖和薑皓他們吹著牛逼,林遷西站了起來,又進了隔壁雜貨店裏,拿了自己的包,搭在肩上。


    宗城跟在後麵就過來了:“去哪兒?”


    “還得去個地方,你等我一下吧,很快就好。”他回。


    “那走吧,”宗城說:“知道你要去哪兒。”


    離開雜貨店,和以前一樣,坐幾站公交,下來的地方已經能看見便利店。


    林遷西搭著雙肩包,在門口站了一下,走了進去。


    “你也聽說了?說是昨天回來的,硬是揪一天,估計把他自己以往當混混時候的老窩都給翻遍了,還真讓他把人給揪出來了,後來那個路峰給人扭去局子裏了。”櫃台那兒,李阿姨跟那個年輕的收銀妹子在閑扯,壓著嗓子,也照舊聽得清清楚楚。


    “真回來了啊?那慧麗姐知道了嗎?”


    “小點聲兒,人在後頭呢。知道也沒用了啊,當初一巴掌都打下去了,現在人出息了,都上電視了,還能認她啊?”


    “別說,他還真變樣兒了,打台球都能打上電視。”


    “誰說不是呢,那會兒林慧麗跟我說他高中什麽台球拿了冠軍我還不信呢……”察覺到有人進來了,李阿姨自然而然地抬頭打招呼:“歡迎……”


    林遷西誰也沒搭理,進了門直接往後麵走,一直走過幾排貨架,到了最裏麵,看見了站在角落裏一個人擺貨的林慧麗。


    林女士依然穿著工作的長衣長褲,木著張臉,不知道在想什麽,可能是感覺到有人,很自然地朝他這兒看了一眼,頓時就停住不動了。


    林遷西看了她好一會兒,伸手從口袋裏掏出張紙,是剛才在來的公交上,宗城幫他拿筆寫的地址和時間。


    “媽。”他叫了一聲:“我最近在北京有比賽,上回叫你跟我一起去,最後沒去成,這回你要是有空的話,就來看一下。”


    停頓一下,他又說:“沒空就算了,看你自己。”說完把紙放在貨架上,他轉頭走了。


    便利店裏鴉雀無聲,林女士從頭到尾也沒說什麽。


    林遷西出了店裏,穿過馬路,去了斜對麵的大樹底下。


    一截老牆豎在那兒,宗城在牆邊站著,左手收在褲兜裏,半邊身體都被樹蔭籠罩,嘴裏叼著支煙,臉淡在繚繞的煙霧裏,看到他出現,才抬起頭。


    林遷西看著他,扯了下嘴角:“怎麽又抽煙,我回來這趟不是沒事兒了嗎?”


    宗城很幹脆的把煙拿了,在牆磚上撚滅:“我現在知道你當時背著我跑的時候是什麽心情了,昨天晚上把你從河裏帶回來的時候,應該是一樣的。”


    林遷西心裏像被扯了一下,沒做聲。


    宗城看著他:“林遷西,跟我回北京。”


    林遷西又擠出笑:“嗯啊,還有呢?”


    宗城說:“別認命,去繼續往更高處爬,往你前途最光明的地方跑,永遠別停,就算摔下來也沒關係,你自己能好起來。”


    他喉結動了動,“實在好不了也沒關係,還有我,我能治。”


    林遷西剛才見他媽的時候都忍著沒有一絲波動,現在卻被一下擊中了心口,手捂了一下嘴,蹲了下去:“操……”心裏僅剩的一點擔心似乎也煙消雲散了,他低著頭,肩膀顫一下,“操,我他媽……太喜歡你了。”


    “不是,我他媽太愛你了。”他頭抬起來:“宗城,我真太愛你了。”


    宗城喉結滑動,朝他伸出手:“過來。”


    林遷西站起來,被他拽著一把抱住了。


    可能會有人經過,會被看到,但無所謂,根本不在意了。


    林遷西抱住他脖子,對上他臉。宗城低頭,看見他眼裏又有了神采,像以前一樣,仿佛又裝進了星光。


    他嘴邊勾著,和以前一樣痞笑:“走,去告訴他們,你男朋友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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