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王耗費了大力氣組織的“相親宴會”就這麽匆匆忙忙地結束了。


    宴會結束後,戈爾多有心想打探一下希莉亞怎麽樣了,但卻意外聽見了“國王在宴會上有意將女大公許配給戈爾多莫蘭”的消息。


    ……怎麽,後來希莉亞不是聲明了她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嗎?怎麽傳八卦還帶隻傳一半的?


    戈爾多有些無力地捏了捏鼻梁。


    這個流言會在王都裏傳開,有很大部分的可能是國王陛下授意的。國王陛下現在倒也不一定非要讓希莉亞嫁給他不可,可能隻是不同意希莉亞和保羅之間的婚事,所以故意散播出這樣的消息來,以示國王陛下的決心——


    他絕不會把自己唯一的外甥女、帝國的掌上明珠嫁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窮小子。要嫁也隻會嫁出身名門的青年俊才。


    照理說,希莉亞的父母都不在了,她的婚事完全可以自己做主,但國王是她親近的長輩,又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現在的希莉亞大約是幹不過自己的親舅舅的。


    雖然有點串戲,但這簡直就是一出活生生的《梁山伯與朱麗葉》啊!


    戈爾多扯了扯嘴角,隨即拍了拍自己的頭。這都什麽時候了,他居然還有功夫關心好友的八卦。


    明明他自己都已經陷入戀愛危機了!


    話說亞特裏夏最近有排課嗎?不如今天幹脆就翹班,去神院裏蹲點找人吧……


    *


    國王這邊剛剛舉辦完一個輕鬆歡快的宴會,幾乎是在同一天,主教奧德裏奇芬恩的屍體終於被運回了教廷。


    沒人計算奧德裏奇死前究竟當了幾天的主教,反正這肯定是個令人悲傷的數字。但是好歹他在死前熬到了主教之位,死後也能享受一部分主教級別的喪儀。


    為什麽說是一部分?因為教皇拍板決定的,主教奧德裏奇的喪儀從簡處置。


    還是怪奧德裏奇死的太早了。他在教徒裏沒什麽威望。很多人都還沒認熟這個名字呢,結果人呼啦一下就死了,連給他寫悼詞的教士都要先沉默片刻,才能勉強想起一些奧德裏奇的生平經曆來。


    教皇雖然大張旗鼓地宣揚“奧德裏奇是為了邊陲領地的人民而死的”,但他也略懂過猶不及的道理。抬出奧德裏奇來做個標榜那是正正好,但拿他做楷模讓大家來膜拜,反倒會使他的葬禮顯得有些滑稽。


    現在這種肅穆的、沉重的氛圍……就恰到好處。


    按照慣例,教皇該為主教的屍體做最後的淨化儀式,以示敬意與惋惜。


    教皇手中捏著一串念珠,一手捧著滿滿盛著聖水的銀杯,口中念念有詞,為奧德裏奇逝去的靈魂祈福。


    隨後,他命人打開停在他麵前的純黑色的棺槨。


    奧德裏奇芬恩麵容黝黑的屍體顯露了出來。


    教皇歎息一聲,忽然提高了聲音,念起禱詞,他周圍的教士們也跟著搖頭歎息,紛紛跟著念了起來。


    教士們的祝禱聲交疊在一起,讓放置棺材的禮堂變得如蜂房一樣嘈雜。教皇在這越來越響、越來越密集的人聲中俯下身體,接過一旁有人端來的白帕,將它浸滿聖水之後敷上了屍體的臉——


    卻隻聽見“呲啦”一聲,白帕上的聖水沸騰了起來,不久就露出了被火燎過一般的、焦黑的顏色。


    “這是詛咒的餘威嗎?”


    “不,詛咒應當在他死後就已經停止了……這分明是被黑魔法重創的痕跡!”


    “所以,芬恩主教是死於黑魔法,而不是死於詛咒?”


    “也有可能是黑巫師在他解開詛咒的時候趁人之危,把他殺死了,總之他身上沾了黑魔法的痕跡——”


    “芬恩主教死前必然接觸過一個強大的黑巫師!”


    他們麵麵相覷,驚疑不定地討論著。


    “莫蘭軍團不是見證了奧德裏奇芬恩主教的死亡嗎?他們難道沒有察覺到黑巫師的存在?不然為什麽不立刻上報!”


    “聽說卡薩爾莫蘭還在芬恩主教請求支援的時候無視了他!我看他分明就是知道有黑巫師存在的內幕,巴不得芬恩主教死在那兒呢!這麽說起來,叛軍之中也有不少窮教士存在,他們多少也會些魔法,叛軍的領地上怎麽會莫名其妙生出什麽詛咒來?”


    “詛咒應該是有的。但這詛咒什麽的,搞不好就是……”


    搞不好就是莫蘭軍請來的黑巫師,想要搞垮叛軍的統治!軍團麽,取得作戰的勝利才是他們的立足之本,自然是不擇手段的。而芬恩主教隻是履行了他驅散黑暗的職責,卻因此被牽連得失去了性命!


    有幾個教士推理出了這樣的“真相”之後,在場的教皇黨們紛紛“恍然大悟”,隨即擺出一副不可置信、怒火中燒的模樣,高喊著請教皇裁定,給芬恩主教的在天之靈一個公道。


    教皇深深地凝視了奧德裏奇芬恩死後萎縮而醜陋的麵容,長久沒有言語,也不知道有沒有把身邊那些嘈雜的意見聽進去沒有。


    隻見他那雙無悲無喜的眼眸中有什麽光緩緩地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種堅定的、如火焰般燃燒著的東西。


    “大家安靜安靜!”一個身形壯碩的司鐸喊道,“別忘了,就在昨天,國王陛下還在王宮裏為軍團舉辦了慶功宴會。現在莫蘭軍團正是備受讚賞之時,我們即使上前去質問,也不會得到真相的!”


    眾人漸漸收住了話頭。室內陷入了一片寂靜。


    所有人都將視線投在了教皇身上。


    教皇抬起頭,黑色的長袍無風自擺。他站在潔白緘默的聖主像前,以沉穩而堅定的嗓音說道:


    “……奧德裏奇的死絕不是意外。今天在諸位麵前發生的一切皆是鐵證。”


    “莫蘭軍團稱是叛軍首領殺死了奧德裏奇,但道倫伯爵隻是個普通的貴族,他並不懂什麽魔法——必然還有一個參與謀殺奧德裏奇的凶手,如今正逍遙法外。”


    “今天是個悲慘的日子。我們要送走我們最虔誠、最可親的夥伴,卻發現太陽正被烏雲遮蓋,黑暗在我們看不見的角落伺機蟄伏著。”


    “作為教廷的一員,我們有責任清理目前的亂局,撥亂反正,也為逝去的奧德裏奇芬恩——為了讓他的靈魂能安息!”


    “抬上奧德裏奇的棺槨吧。讓我們去議會、去王宮,麵見我們偉大而無私的國王陛下。這一切他需要知情,也必須知情!”


    所有人都沉默了。


    聽教皇閣下這意思,是要和國王硬剛起來了?可是現在教廷沒有可用的軍隊,聖殿騎士團又至今保持沉默,就算他們這麽做了,最糟糕的結果可能就是被人強行趕出來。


    他們心知肚明,教皇隻是不堪忍受來自國王的越來越明顯的壓製和輕視,想挑個機會和國王撕一場——但莫蘭軍團實在不是個好的下手對象。惹惱了軍團,搞不好那群軍士真的能用火藥把教廷給炸了。


    “我知曉你們的疑慮。”教皇溫和地說道,“我明白,我們既然要探尋真相、追求公道,就不得不麵對敵人的爪牙。關於這點,我已經想好了方法——從今天開始,教廷的財政庫對你們完全開放,無論諸位能想到什麽方法,隻要行之有效,都可以算作是教廷合理的財政支出。另外,我多年來積攢下來的薪俸也會用在招攬雇傭軍上,有多少咱們就招多少——力保教廷以及諸位不會有損傷一絲一毫的損傷!”


    所有人目瞪口呆。


    這可是教廷的財政庫……幾十年上百年累積下來的財富!甚至教皇還掏空自己的私庫來招攬雇傭兵,為教廷組建自己的安全衛隊——


    還有誰能為了教廷做到這種程度?


    雖然他們心中多多少少都存了一些疑慮或者懼怕,但是從他們檢測出光明天賦、踏入教廷那一刻開始,他們就知道自己的命運與教廷是密切相連的。


    此時不抗爭,那什麽時候抗爭?


    真的等那群窮教士的歪理邪說傳遍帝國的每一個角落、聖職者們統統辭職回家天天過靠喝聖水過活的日子?


    捫心自問,他們真的能夠放棄現在的榮耀,拋棄現在的地位嗎?


    答案必然是否定的。


    他們也不是沒見識過或者聽說過王權與教廷之間的爭鬥。但這世界就是這樣,一味的畏縮不前,或是隱忍退讓,永遠不可能爭取到很多的權力。


    幾十年前,如果沒有教皇的運籌帷幄、異軍突起,教皇廳中站著的主教和司鐸們根本不會有今天的勢力。那時的人們是怎麽稱頌教皇的?如果說教皇是帝國的太陽,那國王就是帝國的月亮——


    無論王權世代如何更迭,教廷都是聖主信仰的根源所在,理應受到尊重!


    太陽即使一時黯淡,也總會發出照耀大地的萬丈霞光!


    原本隻是為了守住既得利益而爭鬥的人們,在聽完教皇的訓導之後,居然真的產生了一種莫名的使命感。


    隻是不知道還躺在棺材裏的奧德裏奇芬恩在天有靈,心裏會是個什麽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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