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緩緩靠岸,碼頭處已經有人恭候著了。


    參加聯賽的學生們下船不久,那位聖峰學院的院長就親自拄著拐杖趕來,清了清嗓子,說道:“各位都辛苦了。第三場比賽已經完成,本次帝國聯賽也就此結束。請各位都先回到行宮休息吧,後續的事宜會有事務官來和各位接洽的。”說著,他頓了頓,衝站在隊伍前端的路易和賽倫點了點頭,“……兩位殿下請跟我來。”


    看他一臉嚴肅的樣子,大概是有什麽事情要說。而且這次比賽的落幕未免太過倉促,連每個隊伍的積分都沒有公布,說是冠軍已定,這些細節就等到來日的頒獎儀式再說。


    路易和賽倫被叫離了隊伍,而戈爾多則還在與戴恩保持著友好交流。


    大庭廣眾之下,戈爾多當然不能繼續再把人綁著逼問。但是有戴恩這個人證在,大皇子“私下擾亂帝國聯賽的秩序”的罪名基本上是逃脫不了的。如果路易能妥善拿捏這個把柄,哪怕是直接捅到國王那裏去,這對路易競爭皇太子之位也是個助力。


    而戈爾多卻還想問更多的細節。


    “你說那位大皇子身邊有魔法的氣息。”戈爾多輕聲問道,“這也很正常,即使他皇子他本人不會魔法,但這也並不妨礙他召集一些會魔法的侍衛來保護他。”


    戴恩深深歎了口氣:“我既然特意說是魔法氣息,那肯定就不是普通的魔法氣息……”


    戈爾多挑眉:“難道還能是黑魔法不成?”


    戴恩諱莫如深地看了他一眼。


    戈爾多意識到戴恩確實沒有在說謊,於是也不由地神色凝重起來。


    雖然戈爾多本人不可能對黑魔法有什麽偏見,但是阿奇德帝國是尊崇光明魔法的,王室對黑魔法的態度也一直很鮮明。如果大皇子接觸黑魔法的事情被揭露 ,那就不僅僅是無緣皇太子之位那麽簡單,很有可能會被推上審判庭。


    大皇子應該很明白這一點。所以縱觀曆代的皇子鬥爭,即使在鬥爭最激烈的時候,也極少會有皇子主動使用黑魔法來競爭上位。


    “跟我說說細節。”戈爾多皺眉道。


    戴恩:“我知道的也不多隻是在麵見大皇子的時候和某個穿著白色長袍的家夥擦肩而過,接著就感覺到,那位大皇子身上的確有黑魔法的氣息。”


    原來如此。


    其實,退一步講,也有可能是大皇子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接觸了黑巫師,被施了某種黑暗魔法。不過這種可能性比較低。


    戈爾多瞥了戴恩一眼:“現在事情已經這樣了,你打算怎麽交差?”


    “還能怎麽辦。”戴恩也冷靜了下來,“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倒想當這件事從沒發生過。我順其自然的回到我的家鄉,大皇子也順其自然的忘記他委托我來攪亂比賽這回事——反正,我和他的交易要是曝光,他肯定比我難堪。”


    “但我還是不明白。”戴恩說道,“為什麽無論是你們還是那位大皇子,都那麽執著於三天這個數字。”


    戈爾多聞言輕輕笑了笑,扣住他的肩膀,說道:“現在你已經領教過了,秘密會給人帶來危險……你確定,你還想知道原因嗎?”


    戴恩歎氣,推開他,嚴肅地低聲道:“我現在確實不想知道了。”


    就在他們聊天這會兒功夫,賽倫和路易已經重新回到了隊伍裏,隻是他們的臉色都不是很好看。路易連招呼都沒來得及打,給基蘭使了個眼色,就帶著聖峰的隊伍馬不停蹄地離開了。而賽倫則心事重重地站回了神院的隊伍裏,抬頭看了一眼戴恩,卻什麽都沒說,似乎是不急著追究大皇子攪局的事情了。


    戈爾多:“發生什麽了?”


    賽倫深藍色的眼眸裏染上一層陰霾,他湊到戈爾多耳邊,低聲而沉重地回答道:“我父皇昨晚生了急病,現在是我母親在代為管理政務,而我大哥……”


    賽倫似乎是輕輕吸了口涼氣,這才繼續說道:“據說我父親在昏迷前,封了我大哥為皇太子,若有萬一,就讓他繼承王位。”


    “……這也太突然了。”戈爾多皺眉。


    “這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了。現在王都裏恐怕人盡皆知。”賽倫聳肩,“現在路易急著趕回去,就是不能讓我大哥自己唱這出‘臨危受命’的戲碼。如果再晚幾天,局勢穩定下來,或者我父親真的出了什麽好歹,那就沒我們什麽事情了。”


    行吧。跟王權鬥爭相比,聯賽確實也算不上什麽大事了。


    而戈爾多聽完賽倫的這一番話,倒是有些好奇:“我們總是在談論大皇子和路易,那你呢,你自己對王位有什麽想法嗎?”


    賽倫看了戈爾多一眼,頗為誠實地說道:“大體上是沒什麽興趣的,隻是偶爾也會有些想法——我畢竟也是個皇子。”


    父母多年的冷遇本該讓賽倫變得自卑,在思及王位的時候有所猶豫。但是詛咒的問題本不是賽倫的錯,而且他離開阿奇德那麽多年,也算是減輕了國王和王後對他的影響,在他看來,身負詛咒似乎也變得沒有那麽無藥可救了。


    賽倫發病的時候戈爾多大多在他身邊,能夠很好的控製住他。戈爾多尚且能做到的事,國王和王後沒道理做不到,他們隻是認為賽倫已經是個沒有培養價值的皇子,於是幹脆放棄了他。


    可是人有的時候就是這樣。越是被看輕,就越想證明自己。


    賽倫其實也很好奇。如果最後坐上王位的人是他,他的父王和母後會有一副怎樣的表情?一定是跟咽了一隻活蒼蠅一樣難受。


    戈爾多:“說真的,我覺得你可以試試。”


    大皇子從來不是什麽光明磊落之輩,而路易明明比賽倫年長,卻有那麽點腦子不夠用的意思。其實腦子這東西不能要求每個人都擁有,但是身為國王,即使不需要聰明絕頂,至少也要有點洞察力和謀劃吧?就從這點上來說,賽倫比他兩個哥哥都強。


    而賽倫也不過一笑置之:“還是算了吧,我暫時不想趟這趟渾水。”


    他背井離鄉幾年,沒什麽底蘊去爭,對王位也沒那麽執著。


    “比起做國王,我覺得四處遊曆更有意思。”賽倫說道,“這次的比賽也算是給了我點靈感,你說我們到時候租條船出海怎麽樣?”


    他們一路閑聊回到了住處。


    本來大家都打算回房間休息了,但是戈爾多繞著屋子轉了一圈,也沒找到自家老師的身影。


    “亞特裏夏導師去哪兒了?”戈爾多逮住行宮的仆人問了幾句。


    仆人恭敬的回答:“因為亞特裏夏先生精通治愈術,所以被請到皇宮裏去為國王治病了。”


    戈爾多:“……”


    生了病不找禦醫找牧師。很好,這很魔法大陸。


    但牧師的治愈魔法再強大,也救不回油盡燈枯的人。現在隻希望那位國王真的隻是患了急病,而不是到了年齡、身體衰老撐不下去了。


    ……明明他們上次見麵的時候還挺精神的。


    戈爾多輕輕皺了皺眉,總覺得有些不安,卻又說不上來。


    正好賽倫也接到了王後的旨意,讓他明天進皇宮隨侍國王,估計是想讓他去幫路易的忙。


    但是今晚是月圓之夜,對於賽倫來說,注定是個無法安眠的、難熬的晚上。


    戈爾多一邊擔心著亞特裏夏,一邊把賽倫拖進房間裏關了起來,心想明天要不跟著賽倫一起進皇宮看看。反正亞特裏夏會的治愈魔法他也會。


    很快,賽倫開始神誌不清。但是由於戈爾多提前給他灌了使人失去力氣的藥劑,他最多也就是在地上拱幾下。


    但不得不說,這種病發作起來,病患確實顏麵盡失。


    就真的沒辦法把這詛咒給解開嗎……


    戈爾多有些心緒不寧,很快,他就收到了某個回音。


    是許久不曾露麵的尤利安。


    “你想要強行破除詛咒?也沒問題。”尤利安說,“逆向推導魔法——找出究竟是誰給他下的詛咒。隻要你的精神力能夠超過對方。這個魔法能夠充分了解這個詛咒的前因後果,能幫助你打破這種因果。”


    戈爾多:“您為什麽不早說。”


    “因為你用了之後可能會有點不舒服,這是精神力激蕩的緣故;你的靈魂之海會受影響,所以我也會跟著不舒服。”尤利安淡定的說道,“所以你懂的。”


    戈爾多:“……”


    戈爾多倒沒怎麽覺得意外。


    這還是尤利安第一次表現地像是個黑巫師。


    “如果我的靈魂之海真的會受影響,那麽我先跟你道歉。”戈爾多輕輕說道,“不過這個魔法,我還是得學。”


    “行吧。”尤利安似乎是歎了口氣,不再說話了。


    很快,戈爾多腦海裏無端浮現出了一個複雜的魔法陣。符號冗雜難辨,戈爾多一時也搞不明白這個魔法陣的運作原理。但是既然尤利安說能用,自然就是能用的。


    戈爾多下意識地運轉這個魔法陣,用紫色的魔光在半空中一點點將這個魔法陣勾畫完整。


    就在魔法陣被激活的一瞬間,戈爾多似乎聽到了一聲悶哼。


    “……這可真是見了鬼了。”他耳邊傳來尤利安的喃喃自語,“這居然還是來源於我的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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