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女族,又稱酒族?”


    法一端著茶水還未碰上唇邊聽著芃姬這麽一問。


    她手中的茶杯又放了下去,側頭去看芃姬,見她一臉認真,才如實答了句:“嗯,殿下都聽長師說了?”


    倒也不意外,這如今也沒什麽是殿下一定不能知道的了。


    芃姬卻是看著她嗤笑了一聲,“一族之長,牢酒被招來做本宮的駙馬,怕是本宮高攀了。”


    兩人近乎衣裳挨著衣裳坐著,臉頰自是也離的很近,法一能看見芃姬說這話時的每一個細微表情,殿下很認真,是從未見過的嚴肅。


    這也就代表著,殿下不是在與她說笑,而是在陳述。


    法一急忙搖頭否認,“殿下這是說的什麽話,牢酒不過一山民出身罷了。”


    “駙馬謙虛了,本宮這樣的一個假公主身份,不是在高攀又是什麽。”


    芃姬甩下這句話,便麵無表情的離開了。


    而留下來的人,正一臉發愣的看著那個背影消失。


    殿下到底知道了多少?剛才的意思是在介意她自己不是晉成帝的親女?還是在介意自己是族長?


    那族中的大仇長師可有透露?還有殿下的另一位母親……


    法一迫切的想要知道長師到底告訴了殿下多少,也隻有知曉了才能更好的哄殿下,是以,她沒有去追芃姬,而是去了馬棚又馬不停蹄的回了廷尉府。


    法引像是就在等著她似的,見著了法一一臉如常的請了進去。


    法一還擔憂著芃姬,直接開門見山的問,“長師,殿下的另一位姆媽,可是我先前猜的那位?”


    法引歎了口氣,“她一早答應與我們合作時,我便猜測了。如今她那邊都已準備好,隻等我們這邊的信了。”說著她抬眸定定的看著法一,“族長,你要加快腳步了。”


    廷尉府角落的房間裏,響起著交談聲,外頭的知了正在比著嗓子。


    再回公主府的時候,便天黑了。


    在府門口正碰上法思齊出來,“思齊,最近整日的不見你人影,你是往哪兒去了?”


    法思齊像是吃到了糖一般,笑得歡樂的很,“族長,我這不是隨著您待在這公主府裏聽候差遣嘛。”


    “你的人我都見不到,你聽候誰的差遣去了?”


    “族長,這不族長夫人的差遣也一樣嘛……”法思齊撓撓頭。


    法一卻是雙眼有了神韻,“是殿下找你辦事了?”


    法思齊不好意思的露了她兩排牙齒,“夫人的丫鬟就代表夫人呀。”說完她便跳著跑開了,留下一句:“我先回府去了。”


    她真是被這個不著調的氣的頭疼,還以為殿下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呢,原來又是跟那大丫鬟混在一起了。


    她無奈的進了府,在東殿臥房門口,又碰上了竹香,“竹香,殿下可是歇下了?”


    那竹香今日見著法一,倒是臉色很好,“回駙馬爺的話,殿下沐浴完了,這回剛躺下呢。這還多虧了駙馬的長隨,本來今日管理浴池的下人偷懶跑出去喝大酒,一時半會又找不到可信任的人,還得虧您那長隨幫忙燒火呢。”


    法一心想,果然,她就知道是竹香找了思齊,她才會來。要是旁人,她哪裏會搭理。不過好在思齊在,不然用不上熱乎乎的浴池可怎麽辦。


    自己該等殿下沐浴完了再出門的。


    然她心裏惦記著芃姬,不予多說什麽,便趕忙去沐浴。


    芃姬正半坐著看書,突然就覺一大塊陰影蓋了下來,擋住了她視線裏的大半燭光,抬頭望去,便是身著白色裏衣的人。


    見她站在床邊不動,便自己往裏挪了挪,將這靠外的地方讓給了法一。


    法一一上床榻,卻是連人帶書都抱進了懷裏,“已有大半日未見著殿下了,殿下可想牢酒?”


    芃姬抓著書本的手指緊了緊,用如常的語氣啟唇說道:“鬆開,書該壓皺了。”


    心裏還惦記著殿下今日的不開心呢,她怎會輕易放手,“殿下甚是狠心,牢酒這半日可想殿下了,可殿下卻是一點點都沒有想牢酒。”她故意壓著聲音軟了語氣。


    她的雙手抱的更緊了,想了想殿下說的書本,便鬆了一隻手將那本書抽出來,隨意往邊上一扔,而後更是緊緊又抱住。


    芃姬卻像是一口氣被抽走了,語氣無甚變化,聲音是小了許多,“不看書,那本宮便歇了。”話裏話外透著疲憊。


    她微微嚐試掙了一下,卻是沒掙開那個用力的懷抱,而後便是放棄了似的,幹脆在法一的懷裏找了個位置,枕著她的一隻胳膊連肩的地方,閉起了眼。


    她這副累極了的樣子,可心疼死了法一,趕忙自己躺好,讓芃姬靠在自己肩胸相連的地方,那兒有些軟肉,躺著舒服。


    便想著今日便先睡下,她伸手將床簾放下,頓時床榻上便一片昏暗,隻隱約有一絲絲燭光透進來。


    芃姬聞著那人身上的淡淡梅花清香,那是與自己喜愛的香味一樣,也是自己身上常帶著香味。


    兩人緊緊貼著躺在一張床榻上,這無一不在訴說著兩人現在的關係。


    就在今天,她得知了這個世界上還存在著一個非四大國的地方,花山。


    那山上有幾萬不歸任何國家管轄的族民,而自己的駙馬便是那些族民之首。


    可笑她曾經還一直認為駙馬口中的族人是家族的意思,哪曾想是一個這樣神奇的地方。有這世上流傳百年的文化與武藝,卻有著最簡單的生活方式,更讓人驚奇的是,所有族民皆是女子,天性便是女女生子。


    她曾在駙馬口中得知的那一點點真相,在聽了外祖母說了那些後,根本不值一提。


    曾經在得知駙馬便是可以女女有孕的時候,她還天真的想過,定是駙馬家族中有何秘藥,吃了可以懷孕。


    她曾經那種留不住眼前這個人的擔憂又來到了自己心頭,比之從前,更加濃烈。


    這樣一個不活於世人麵前的人,真會永遠留在自己身邊嗎?就憑自己?能讓她留下?


    法一本以為殿下快要入睡,誰知又聽見了那輕輕的聲音,這回她聽見了那明顯的有氣無力。


    “駙馬,既本宮不是父皇的親女,你便帶本宮走,可好?”芃姬將手搭在法一的腰上,回摟住。


    法一有些不明,下意識問了一句:“嗯?殿下可是想到了何處,想要去遊玩一番?”


    芃姬說的更直接了,“本宮是說,帶本宮離開這兒,再也不回這王城京州。”她略微加了點聲音,“去那花山,或是你想去哪兒都行。”


    原本還在輕撫著芃姬的手頓住,法一有些驚訝,“殿下可萬萬勿要有此等想法,殿下是陛下親封的芃姬公主,便有繼承皇位的權利。”她想著今日殿下好似很在意自己不是晉成帝的女兒一事,又加了一句,“殿下的才能,比之那幾位王爺,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此時慶幸自己去見了長師,才曉得殿下此時還隻知道自己不是晉成帝的女兒,以及大概的知曉了仕女族的存在罷了。


    長師並未將族中的大仇及殿下的身世說出。


    如若未見長師,她現下為了安慰殿下定是將其和盤托出了。


    畢竟殿下的身份,才是最該登上大頂的。


    可那個人說,現在還不是時候,到時候她要親口認回自己的女兒。


    芃姬聽了這話,腦中隻覺嗡的一聲,疼的很。她並非傻兒,又怎能不知外祖母還瞞著事兒呢。最起碼,她們這些從不下山的人為何要下山,又為何要計算著娶了自己。


    不就是為了讓自己坐上那位子,來謀劃些什麽嘛。


    這件事她一開始就知道的,芃姬告訴自己,不該因這事怪駙馬的。


    要怪隻能怪自己,明明早就知曉駙馬居心叵測,卻依舊不知死活的喜歡上這個人。


    “本宮再問你一遍,你當真想要本宮坐上那位子?”芃姬緊閉著眼,不敢睜眼去看自己腦袋下的人。


    她生怕看見對方拚命利用自己的樣子。


    原本搭在法一腰上的手,此時正緊抓著那白色裏衣,擰著眉像是在等待淩遲刑罰。


    終於,她聽見了回音。


    “殿下自是要坐上那位子的,殿下放心,牢酒向你保證,即便拚盡全力,也會讓殿下登上大頂。”她輕輕拍著芃姬的肩,有些安慰的意味,“牢酒答應過殿下的。”


    芃姬像是聽見了茶杯碎掉的聲音,久久才鬆開了自己緊抓著的手,說了一聲:“好。”


    明明一開始便做好了打算的,做好了即便駙馬想要圖某些什麽,也無謂。即便駙馬一開始便是抱著目的接近自己,也無甚的。可親耳聽著,怎麽就還是那般讓人心傷難受。


    是不是一開始,從瓊林宴開始,亦或是更早的時候,自己便被這些人給看中了。


    畢竟自己是這般合適的一個人,無外家的公主,在得了突然出現的外家幫助後坐上了皇位,那定是要對這些有從龍之功的大功臣言聽計從了。更何況外祖母是真的與自己血脈相連的,這便是天然的優勢啊。


    芃姬在心中冷笑了兩聲。


    她將腦袋埋在法一的裏衣上,不想讓法一看見她的表情,她知道,一定不好看的。


    她心中的鬱氣快要爆發出,腦袋不安分的蹭來蹭去,頭也有些生疼的感覺。


    這一幕在法一的眼裏卻是變了樣,她以為自己哄好了殿下,給了殿下安慰,所以殿下現在是在親近自己?


    或是朝著自己發出某些邀請?


    她試探的喚了一聲:“殿下還未說,今日可有一點點想牢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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