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兒臣自是全聽父皇的。”芃姬淺笑應答。


    她雖是對著皇帝回話,眼神卻不經意撇了一眼她的好五哥。


    兒時母妃還在時,她還真以為皇兄就是兄長的意思,如今她早已明白,前頭多了一個皇,就意味著放在後頭的兄已無足輕重。


    一個出身商戶的廷尉,縱然官坐的再大,也不足以像世家大族一般能夠影響整個朝局。


    她比誰都知道,她的好哥哥極力促成這婚事,為的是什麽。


    可誰又能相信,她芃姬公主,聖上最寵愛的女兒,從未想過用自己的婚姻來換取大業。那樣即便成了,也永遠頂著一個有恩的家族在腦袋上。


    想著這些她便將目光正大光明的放在那直挺著腰的廷尉身上,她這番主動求娶倒是讓她刮目相看,她還以為會是賜婚聖旨下來這人被動接受。


    她所求的隻有自己能給?這個人所求的究竟是什麽呢?真真是好奇。


    皇帝聽了笑了兩聲,“真是奇了怪了,以往這時候顏兒可從未說過這樣的話,難不成朕的廷尉在這短短時間便虜獲了你的心?”這點兒倒是出乎皇帝的意料了,畢竟這賜婚一事他提了沒有十次也有八次了,總是被婉拒。


    而這一回,她的寶貝女兒竟然說父母之命,那便是應了啊。


    芃姬緩緩起身,她慢步走到法一身旁,與她一並跪著,“法大人才貌雙全,如若能有這樣的駙馬,兒臣自是歡欣。”


    場中央那兩人就像是一對璧人都挺著腰直直的跪著,分明誰都沒有看誰,可偏偏就是讓人覺得兩人在打著商量。


    皇帝卻站起身,眯起眼看著台下的兩人,那就好像是一對有情人來求自己個成全,自己倒像是不開化的長輩,非要為難這兩個小輩的惡人。


    沉默良久,便開口讓兩人平身回位,而後對著眾臣說:“今日乃大好日子,眾卿家定要喝個盡興,貴妃身體不適,朕便先離席了。”又將視線一轉,“老大,這兒就交給你了。”


    一直坐著等結果的三個貴妃:……


    都說聖意難測,這皇帝分明自己想將兩人湊合在一起,現下見兩人都有意了,自己倒是一臉便秘的縮了。


    大皇子獨孤才英被封為英王,他笑著應下差事。


    皇帝一走,眾臣們便又恢複到一開始寒暄的模樣,各自找圈子一起喝起酒來。


    幾位王爺都是有家眷的,但現在聖意不明,自是不敢有大臣上前攀附,起碼明著的沒人敢。


    現在的場麵便成了,眾王爺與自己的家眷閑聊喝酒,偶爾與自己的表哥表妹寒暄幾句,眾臣則是找著圈子一起談天談地,熱熱鬧鬧的。除兩個地方,一個是孤身一人的廷尉的席位,另一個是無外祖無夫婿的芃姬。


    偏生這兩人還絲毫察覺不到自己的與眾不同,旁若無人的自斟自飲起來。


    宴席畢,眾人均散去往宮外走。


    白天還有些陽光的天,現下卻是冷的讓人直打抖


    一到宮門口,法思齊便從一群長隨丫鬟中擠到前頭接上了法一。


    “大人,您的披風。


    法一摸著搭在手間的雪白披風,朝法思齊點點頭,“回吧。


    卻見法思齊麵色艱難的看著法一,腳好像被定住了一般無法動彈,雙眼直直的看著法一身後。


    法一順著她的視線轉身往後看,才發現原本熙熙攘攘的眾臣和長隨丫鬟們早已鴉雀無聲的往兩邊站著。


    此時,這宮門口就剩法一和法思齊兩人傻站著。


    隻見芃姬帶著丫鬟就站在宮門中,她見法一終於看見自己了,便繼續向前走去,在法一的身前停住。


    “三更已過,法大人還不回府?”她像是對著老友般寒暄了一句。


    芃姬喝了些酒,臉有些紅,她看法一的模樣也有些模糊。


    這是求親後兩人第一次說話,沒有尷尬,也未有多餘的感情,真的隻是一句寒暄。


    法一稍稍有些失落,卻未讓任何人看出她的情緒,“這便回了。”


    馬車停放的位置也頗有講究,王爺公主的就挨著宮門停放著,大臣們便停的更遠些,品階低的哪怕是來的再早,也會將馬車停得遠遠的。


    法一雖是二品大員,可前頭有爵位的人家多了去了,是以,她的馬車並不近。


    她也不在意那些人的眼光,轉身便往外走。白毛披風還搭在手間,並未披身。


    法思齊跟在後頭提醒了句,“大人,冷風刺骨,還是披上吧。”


    法一腳步頓停,又轉身往回走。她在芃姬身旁停下,將手中的披風披在芃姬身上,替她攏了攏。


    “殿下,涼風傷身,注意保暖。”說完也不等芃姬說什麽,便趕緊走了。


    天知道她剛剛離芃姬那樣近,那淡淡的酒味,讓她一下就想起了瓊林宴後,那個壞脾氣、嬌羞的女人。


    芃姬看著那個背影,伸手捂住自己胸口。


    心跳的真快,幸好這人很快就走了,不然自己還真有點要被迷惑了。


    當真是酒色誤人了。


    剛剛那一瞬間,那溫暖的一瞬間,竟讓她真有一種自己要嫁人的熱意。


    “公主,這披風可真美啊。應當是純白狐狸的毛呢,且一隻白狐是萬萬不夠作這披風的。”


    竹香總算是對法一有了些好感,這京州的男子溫潤如玉的也不是沒有,可卻甚少有人會願意使用這極美的披風。無他,凡是長相俊美的男子為了避諱一聲男生女相,都會盡量使用一些暗色衣物,來多添一分陽剛之氣。


    可竹香偏偏就是不喜歡那裝來裝去的人,男生女相就男生女相,又有何不可呢。


    要是法一知道自己無形之中討了公主跟前的大丫鬟喜,怕是會樂的找不著北。


    芃姬下意識摸了摸披風,帶起一陣暖意。


    再好看的披風,也不能讓自己被這小小女狀元給眯了眼。


    ……


    皇帝的聖旨第二天一大早便來了法府。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芃姬公主乃朕之獨女,自幼為朕所鍾愛,躬親撫養,身份貴重,才貌雙全,已至適婚之齡。今有廷尉法一,才華橫溢,係朕成文十六年欽點狀元,與芃姬公主婚配乃天造地設。為達成人之美,朕今賜婚於二人,望爾二人同心同德,永結秦晉之好。


    布告天下,鹹使聞知。一切事宜皆由禮部與欽天監操辦,欽此。”馮德全一口氣將聖旨念完,“駙馬爺,奴才給您道喜了。”


    法一高高興興的接了旨,命人打賞了馮公公,便安心準備聘禮去了。


    不僅馮公公看出來了,法思齊也看出來了,法府上上下下都看出來了,這廷尉大人對聖上賜的婚事滿意得不得了。


    為官五年無人見過法廷尉大笑的樣子,卻自接過這聖旨後,那嘴咧的就跟癡傻小兒般,不曾閉上過。


    仕女族不缺錢,族長的婚事自然不會寒酸,雖說一切有朝廷操辦,這聘禮還是要備的足足的。丟什麽都不能丟了族長的臉麵。


    法一翻著聘禮單子一樣一樣的核著,法思齊站在一旁打著瞌睡。


    “思齊,你去歇息吧。”


    法思齊猛地清醒,她大力的揉了揉雙眼,“族長,您還沒看完呢,我說您也別看了,這肯定都是好東西,再說了,那可是公主,什麽好東西沒見過啊。”


    法一笑著搖搖頭,“等你成婚之時便曉得這感覺了。”


    法思齊嚇得狂搖頭,“我才不要成親呢,一個人多好啊,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法一見她不像是開玩笑,將手中的冊子放下,“說起來,思齊也到了成婚的年紀,之前是我疏忽了,要不我將你放回族中去?族中適齡女子定是還有許多。”


    法思齊嚇得後退了一步,“族長,你可饒過思齊吧,思齊就要在這裏陪著您。”


    法一談了口氣。“罷了罷了,此事便往後放放,你先去歇了吧。”


    待房間隻剩下一人,法一才仔細思考起來。


    法思齊跟她一樣,是雙母都去世的,這親事還是得有人操勞著才能成,特別是法思齊長年跟著自己在這城中生活,許久未接觸族中的姑娘,還真較難說親。


    她與法思齊現在也隻剩下長師一人如長輩一般了,這事待大仇得報,回了族中得拜托長師說和。


    對著每一個族人,法一終究是有一種負罪感,已經整整十三年過去,她還是沒有報仇成功。


    這十三年中,她法一,可以做到踏雪無痕,有無數次可以手刃仇人的機會,可她統統沒有下手。


    她一直在等,等一個機會,可以誅仇人的心,讓仇人生不如死,才能告慰逝去的人在天之靈。


    她不僅要報仇,還要保證仕女族未來至少百年都不再被侵犯。


    如今,一切就在眼前,她已經能預見到不久後,她便能做到讓活著的人釋懷,放下這份仇恨。


    她拿起冊子繼續看著,而後依舊毫無睡意,便又去了庫房一趟,到後半夜時,她又去了繡房。


    賜婚聖旨下來的這一天,法一徹夜未眠。


    不為別的,興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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