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閑茶館另一雅間,也不安靜。


    “王爺,樓下是法廷尉來拿人。”說話的是一穿著青布長衫的男子,看那模樣便知是那坐著的人長隨。


    天晉國稍微有些家底的男子,家中均會準備一兩個貼身長隨,好便差遣。


    長隨在天晉,是最為得體的下人,雖是奴仆,但皆穿著得體,是在主子麵前最為得臉的。


    在貴女中相對應的便是貼身一等大丫鬟。


    “哦?既是法廷尉,你便請他過來,本王要替妹妹謝禮。”


    那長隨彎著腰行李,“回王爺,法廷尉已被芃姬公主請進雅間。”


    那少年聽了揚起微笑,“妹妹也在?那看來本王的妹妹是要親自謝過了。”


    長隨彎著腰,小心抬眼看了眼自己主子的麵色,見主子看著桌前茶杯像是看著什麽好玩的物件一樣笑著,便知曉這話並不是問話,趕緊將腦袋低下,不再多言。


    雅間冒著熱氣的茶水讓空氣中變得更為安靜了,長隨的腰已彎的酸了,那少年才又開口:“劉開,你可還記得,咱們這廷尉大人是幾歲中的狀元?”


    “回王爺,奴才記得,法廷尉是十六歲及第狀元,奴才還記得那是成文十六年的事了,那年的狀元郎遊街惹的京州貴女都去了呢。”


    “成文十六年,與本王同歲呢,可本王前不久都有第二個兒子了,這狀元郎還是孑然一身。”


    “是王爺凜凜威風。”


    那少年臉上洋溢起自信的笑容,爽朗的大笑兩聲,“你這滑頭。”當年十個小子,隻留了這一個做貼身長隨,看來也不無道理。


    …………


    法一一進雅間,便看見坐著旁若無人品茶的女人,他大大方方的看了一眼,而後雙腿一屈,朝著那女人行了跪拜禮,“微臣見過公主殿下。”他將雙手拱和在地,額頭抵手背,姿態虔誠尊敬。


    法一自然是識得眼前女子的身份,回回宮宴最奪目的便是此女。


    他身後的長隨雙眼怔了一晃,便跟著跪下。


    那三大丫鬟驚在原地,連呼吸都不由自主的輕慢下來。


    她們跟在公主身邊已13年,什麽樣的場麵都見過了,卻還是驚住了。


    在天晉,跪拜禮隻上朝對著皇帝才需行的,除上朝外,四品以上的官員即便是見皇帝,也隻需要行長揖禮便可。這二品的廷尉在茶館裏向公主行跪拜禮,這是前所未有。


    偏那受禮的公主還一臉無事的品茶。


    芃姬將茶杯放下,視線轉向那貼著地麵的堂堂二品大員,隻看得見那束的發,一絲一縷均整齊的很,那紫色束發冠也配那紫色長袍官服,想必是家中有一擅長束發的丫鬟吧。


    “還請廷尉大人,抬起臉來。”


    不是快快起身,而是抬起臉來。三大丫鬟心下更是驚,畢竟這京州哪兒都有可能隔牆有耳。


    法一恭敬筆直跪在原地,緩緩抬起腦袋,正對上那張美豔勝花的臉,和那雙專注直視自己的眸。他在那雙眸中,不再是審案判案的如冰臉色,往常緊抿著的唇彎起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


    這是她第二次這樣近注視著芃姬公主,能夠清楚的看見那雙眼尾稍長的眼,明明是帶著笑的審視,法一卻絲毫感覺不到暖意。


    終於惹惱了她呢。


    “本宮與法大人倒也有過幾麵之緣,今日才發現,外人傳的黑麵煞神簡直就是胡說八道,這俊俏的小郎君哪裏黑了。”


    法一長得白,五官也不大,不像是男兒的五官,倒像是京州貴女們精致的五官,放在男人身上,自然是俊俏無比,隻顯得秀氣了些。


    芃姬雖是這樣說,卻並不覺得驚訝,她早已知曉眼前的廷尉是女兒身,也親眼見過她霧氣蒙蒙不著寸縷的樣子。她這樣說無非是覺得這人相比京州的郎君和貴女們多了些趣味想逗逗罷了。


    那是成文十六年,又到了三年一次的科舉,父皇點了一位自建國以來最年輕的狀元,年僅十六歲。瓊林宴上,不僅百官都到了,芃姬知道這幾位兄長都想著拉攏新科進士,幾個哥哥都不會缺席,她作為唯一的公主,自然不好缺席。


    誰知瓊林宴上,父皇卻提起了齊王世子齊世郎,話裏話外都是要給她點駙馬的意思,為了低調出去透透氣便未帶奴仆,就這一次便著了道。


    終究是她大意了。


    在那晚她稀裏糊塗的與人交合,一個月後便發現有孕。她中了藥之後根本不記得知當晚的人長什麽樣,便一直在查。


    查到這狀元郎的時候,她幾乎已經認定就是這個人,同樣中途離席,同樣不曾回宴。所以她進了法府,想親自詢問一番。見到的便是正在沐浴的女狀元郎。


    想到此事,芃姬的眉便皺起,心裏頭也不痛快了。


    “微臣多謝公主稱讚。”法一端正的一字一句的回答。


    芃姬的那點不痛快便被壓下了,這女廷尉正兒八經的樣子還真討她的喜。誰能知道這黑麵煞神是個沐浴時愛玩水的嬌女子。


    “廷尉大人趕緊起身吧,不知道的還以為本宮不懂禮硬要堂堂二品大員行跪拜禮呢。這本宮也一把年紀了,要是在加上這點壞名聲,可就不好議親了。”


    正在起身的法一身子一頓,這是在怪自己多管閑事影響她的親事了。都說芃姬公主傾國傾城,精通詩書,曾拜柳絮大師門下,潛心學習畫技,如今芃姬公主的畫一畫難求。就憑著這,芃姬公主被捧為京州第一才女,成了貴女們學習榜樣。可隻有法一知道,這位貴女榜樣,王城第一才女,是個脾氣差的。


    成文十六年,瓊林宴上,她這位出身商戶的狀元卻並不是主角,有侯爺府的嫡子榜眼,還有尚書家的長女探花,後麵更有高門大戶的二百進士。被象征性的灌了酒後,見皇帝離席他便也偷著溜了。


    不知走到了何處,安靜的宮殿卻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她朝著聲音一探,卻發現個全身髒亂的乞兒正偷偷摸摸的,她下意識便用一顆石子了結了這人。原本想盡快離開那宮殿,偏偏聽見了瓷器破碎的聲音,好奇心使然,便往殿裏走去,見到的便是剛剛宴會上那一見入眼的公主。


    “給本宮滾出去”這便是當初兩人第一次說的話。當時法一就知道,這公主的脾氣可不像傳言那樣,溫婉恭謹。


    淡閑茶館雅間裏,法一弓著身子,“公主乃千金之軀,自是不乏郎君求娶。”


    芃姬輕嗬了兩聲,將話題揭過,“原本就是要請廷尉大人飲茶的,大人請坐。”被這定親一事煩惱了五年,現在是一提就煩悶的很。


    法一畢恭畢敬的坐下,芃姬對著丫鬟們示意,後者極有眼色的退出門外。法一也示意自己的長隨離去。


    三月的天即便外頭已經有了陽光,這室內還是陰冷的緊,雅間還燒著暖爐,爐上坐著熱水,芃姬起身拿了滾燙的熱水給法一泡了茶。


    斟酌了一番還是開口,“原本該敬大人一杯佳釀以謝識人之恩,偏今日本宮身子不宜飲酒,隻得以熱茶替之了。”


    兩人一杯熱茶下腹,便又陷入了一室寂靜之中。


    芃姬除了覺得這人有趣外,還有一個打算。五年前,她的幾位兄長不乏有朝這年輕狀元伸出橄欖枝的,據暗樁回稟,均是被眼前這人輕鬆婉拒。


    五年前不過是一出身商戶的狀元,她並無興趣。可如今,父皇對她們這六兄妹均有防範,要是得了父皇寵臣的靠攏,不說廷尉掌管司法大事,便是帝意她也能早一步得知,加以防範。


    就眼前來說,拉攏這法牢酒,有利無害。


    而她手裏頭又捏著這人的把柄,真是天時地利。


    明明女兒身一樣可以科舉考狀元,這人偏是要女扮男裝,必是有所求或是有所避才會冒險犯下欺君之罪。


    正當她在斟酌如何開口時,對方卻先一步說話:“殿下還請明鑒,牢酒懲辦羅世子皆因職責所在,萬萬不敢針對公主殿下。”


    法一再三思索之下,便覺是因最近京州四處傳言自己針對芃姬公主,不給皇家留半點臉麵的事,讓殿下在意了,才會在今日提及這“識人之恩”。


    她是半點也不想討殿下的嫌惡,如若皇帝給她選的人是良人,她自是會好好成全。可偏偏都是些不成器的,那些人有哪一個能配得上眼前這人。


    她該是要配這世上最好的才是。


    芃姬似乎沒想到她會提起這事,她還以為這法牢酒是個剛正不阿的,斷不會向貴族示弱。


    這些小事自己原本也沒放在心上,“廷尉大人這樣說可是誤會本宮了,你替本宮認清那些人的本質,本宮感謝還來不及了,又哪裏來的責怪。”


    “公主大義。”法一隻敢恭敬誇了一句。今日會麵並不在她有準備之下,不敢多言惹來懷疑。


    “隻是本宮尚有一事不明,我天晉律法明明白白的寫著,有才之人皆可走科舉的路子為官,不限男女。”說到這個女字時,芃姬停頓了一下,“廷尉大人何苦要女扮男裝呢?”


    法一驚詫抬頭看向對麵那人,眼中似乎在說著“你怎麽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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