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平原回來之後,樘華一下輕鬆許多,起碼不必在當差之後急慌慌往郊外莊子上趕,也不必親自督促協調匠人們趕工,每日睡眠時間都長了些,吃食方麵也不像先前那樣總是隨意對付。


    他回來之後,不僅樘華,就是顧恩德也跟著鬆了口氣,樘華先前太忙,王府公子,受陛下禦封的輔國將軍,每日忙得腳不沾地,顧恩德都怕他累壞了,對王爺交代不過去。


    有江平原在,樘華身邊的事務變得井然有序,連先前拖了許久的薄霧之事也解決了。


    薄霧最終還是選擇嫁人,樘華賜她一副嫁妝,放了她的身契,主仆一場也算好聚好散。


    江平原知曉樘華不喜身旁有女子伺候,尤其府裏的下人難辨忠奸,便稟明王妃,將樘華身邊下人全遣散,另外換上莊子上選出來的忠心小丫鬟。


    大丫鬟得選些有才幹能力的女子,江平原未選到人,幹脆在外頭買了兩個。


    價格高了些,不過這兩人皆是書香門第出身,因家族中有人犯案,受牽連後淪為官奴。


    江平原使了點手段,將兩人買來,兩人琴棋書畫皆通曉,又做了一陣子丫鬟,放在樘華身邊最合適不過。


    兩人一喚敬宜,一喚瑞梔,樘華未幫她們改名,隻去了姓,平時直喚名。


    這日一早,樘華起來,穿好架子上的衣裳,敬宜與瑞梔端著水來洗漱。


    樘華弄好之後吩咐她們擺飯,江平原進來,樘華拉著江平原一道用飯。


    “公子今日不必當值罷?”


    “不必,我今日要找千曲喝酒去。”樘華說起遊千曲,眉目飛揚起來,“給他家遞帖子了未?”


    江平原笑:“遞了。”


    樘華放下心,“那待會我們便過去。”


    遊千曲自從去迎親,兩人已有大半個月未見,樘華攢了一肚子話想與他所說。


    江平原知他心思,用過早餐後,笑著安排去了。


    樘華出門素帶何樺,何樺這小半年來機靈了不少,也跟著他出入不少場合,此時已很能帶得出手。


    顧王府的馬車走到遊家前,遊家下人一看,忙進去稟報。


    樘華幾乎未等過,便被遊家下人熱情迎了進去。


    片刻,遊千曲攜一圓臉的小巧女子進來客廳,樘華站起來與他們見禮,“千曲,嫂子。”


    “你這就外道了。”遊千曲暢快地還了個禮,他身旁的女子也跟著還禮,“這是我夫人,閨名蘊,殷蘊。”


    殷蘊長相隻清秀,氣質卻溫和大方,笑道:“久聞將軍大名,今日一瞧,果然百聞不如一見。”


    樘華忙道:“嫂子不必與我客氣,喚我樘華即可。”


    樘華與他們夫婦說了會話,喝過一盞茶。


    殷蘊笑道:“你們聊,我去陪母親說說話。”


    樘華開玩笑:“嫂子,我借千曲一中午,下午再送他回來,成不?”


    殷蘊脆聲應道:“你盡管借,哪怕明日還也不打緊。”


    遊千曲打趣,“那可不成,你舍得我,我還舍不得你呢。”


    殷蘊到底不似他這般開得起玩笑,又是新婚夫婦,聞言臉上薄紅,恨不得啐他一口,“怎麽這般不正經?我先進去了。”


    遊千曲哈哈大笑。


    樘華與他一道出府,感慨,“千曲,你娶了個佳婦啊。”


    “哈哈哈,這我便不謙虛了,你嫂子確實好。”遊千曲攬著他的肩,“先前我還不大想成婚,現在倒覺得成親也頂好,身旁有個人知冷知熱,有事也好商量,比一個人好得多。”


    樘華笑:“能合你心意便好。”


    兩人騎馬出街,找常去的酒樓,上樓要了個包廂。


    遊千曲臨窗而坐,心情甚是暢快,“這些日子你過得如何?我在外麵都聽說了你的名聲。”


    “什麽名聲?”


    “說什麽你被神仙點化了,好東西才能一樣又一樣地拿出來,外頭傳得可玄乎。”


    樘華搖頭,“哪有什麽神仙點化,不過是用心改了古方,研製出些新鮮玩意兒罷了。”


    “別人可沒你那巧思。”遊千曲說到這,臉上的笑容忽然收了起來,頓了一下,正色道:“樘華,你那攤子生意我想退了。”


    樘華執壺的手頓了一下,“我還想與你說說我們這個月的賬目,你怎麽忽然想退了。”


    遊千曲笑笑,“我本來便想退了,這生意現時還能做下去,全賴你兄長與你,我這頭幫不上什麽忙,能掙三四萬兩已是你照顧我,我總不能老是占你便宜。”


    樘華正色,“若因如此,你不必擔心,我豈是那等可同患難不可共富貴之人?”


    遊千曲手做了個下壓的手勢,語氣中也帶了些惆悵,“我知,不過確實不大合適了。我已成家,日後不止一人,我想清楚了,這生意確實不應當再一道做下去,內子也同意此事。”


    樘華早有預感,卻未想到這麽早便要拆夥,心裏有些傷感。


    兩人沉默對坐了一會。


    遊千曲拿起酒杯,與他幹了一杯,“何必做這種表情?難不成我們不一道做生意便不是朋友了麽?”


    樘華也端起酒杯,“隻是有些意外。”


    “先前我們便簽了文書,若哪方想退出,便可無條件退出。此時我們生意還不算大,我要退正好,沒日後那麽多牽扯。哪怕退了,我心也與你一道,有何要幫忙之事你盡管說。”


    樘華輕呼一口氣,“若有那麽一日,我定不與你客氣。”


    兩人又喝了一陣酒。


    遊千曲忍不住關心地問:“我若退了,你那生意該如何做?”


    樘華早便想過這個問題,“我先前問過我大兄,他雖未正式回應,但應當也願意與我一道做這生意,他要占幾成,我們日後再商量。除此之外,我奶兄江平原那份不能少,我打算給他半成。”


    遊千曲並非小量之人,聞言也不禁唏噓,“滿皇都,如你厚道之人也無幾個。”


    樘華摩挲著杯子,“平原待我至誠,除你之外,我估計再找不到幾個如他待我之人了。”


    遊千曲聽他順便誇了一番自個,眉開眼笑地與他幹杯,“敬我們之間的情誼。”


    這頓酒算散夥酒,兩人喝得都有些多,下午方被各府仆從帶回去。


    樘華極少喝酒,一喝便喝懵了,晚上險些爬不起來。


    好不容易將頭暈眼花的感覺壓下去,他跑去找阮時解。


    阮時解見他跟醉貓一樣,走路都快走不直了,忙過來,伸手扶住他,皺眉沉聲問:“怎麽喝酒了?”


    樘華被他攙扶著手臂,抬起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看他一眼,忽然啪嘰一聲倒在他懷裏,雙手死死箍住他的腰,化身樘華牌牛皮糖,撕都撕不下來。


    阮時解猝不及防被他得逞,拉他的手拉了兩次都沒那拉開,又怕太大力會弄傷他,隻得小心護著懷裏的他,帶他到沙發上坐下,有些無奈,“樘華小同學,逃避有什麽用?”


    見他不說話,阮時解拿出電話撥給陳穗。


    “時解?”陳穗有些驚訝的聲音傳來,“怎麽了?”


    阮時解:“樘華喝酒喝醉了,今天估計沒法上課,你不用跑一趟。”


    陳穗聽著他無奈的聲音,忍不住笑,“這是怎麽回事?怎麽喝醉了?”


    “不知道,現在化身小醉貓了,眼睛都不聚焦。”


    “那行,我跟席嶺今天就不過去了,我們明天再來。”


    “好,麻煩你們了。”


    阮時解打完電話,樘華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眯著眼睛快睡著了。


    阮時解盯著他盯了許久,半晌無奈地歎一聲,抱著這個人形掛件下樓找解酒藥。


    他擔心樘華喝醉了,行事不像先前時那般嚴謹,若在這邊過一.夜,又沒交代好,露了馬腳,明早他的下人發現他不在會出大事。


    樘華先前縱使醉了十分,經過這麽一折騰,十分也隻剩六分了。


    他趴在阮時解懷裏,偷偷用眼睛餘光去瞄他家先生線條明朗有力的下頷。


    阮時解正拿著一本書在看,發現他的小動作後淡淡出聲,“醒酒了先喝杯水。”


    樘華沒想到他那麽快就發現自己醒酒了,有些沮喪:“哦。”


    早知道便不亂瞄了。


    見他從自己身上爬起來,沉甸甸的重量一去,阮時解不知道是鬆了口氣還是不舍,這口氣呼得長且重了些。


    阮時解眼睛盯著樘華,“不是說不喝酒了?”


    樘華正捧著杯子喝水,聞言忙道:“我上回說我不喝花酒,普通酒還是會喝,先生你莫偷換概念。”


    “然後喝得醉醺醺?”


    樘華鼓了鼓臉頰,“我也不大想這樣,千曲迎親歸來了,我與他見了一麵,他說要退出我們的生意。”


    說到最後,樘華有些悵然。


    阮時解倒挺欣賞,“急流勇退,也是件好事。”


    樘華抬眼瞥他一眼,垂下眼歎道:“日後我身邊站著的人又少一個了。”


    阮時解頓了頓,最終還是將手放他腦袋上輕輕揉揉他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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