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季,莊子換了新主人,連帶內外氣象也煥然一新。


    何銳怕樘華將他擼下來,幹活幹得格外賣力。


    短短一月的功夫,莊子外大片肥沃土地上,莊稼冒出了青嫩小苗,伴著斜風細雨,長得格外快。


    樘華昨日跟著陳穗學了篇曹子建的散文,正在臨窗默誦,屋外傳來輕叩門板的聲音。


    “公子。”何梓道:“送魚苗的人來了。”


    樘華未想到才吩咐了一天,他們動作便那樣快,當即放下書笑道:“我瞧瞧去。”


    樘華原本打算采用混養模式,各個水層的魚都來一些,未想到一問,何梓何樺等各個茫然,不明白何為混養。


    何梓道:“外頭送來的魚本就是雜魚,公子若要特定的魚,我們再挑挑?”


    “雜魚是哪些?”


    “鯉魚、鯽魚、鰱魚、草魚、泥鰍等。”


    樘華微愣,一頷首:“正好,就這些罷。”


    何梓道:“公子,這些魚三尾一文,可要去壓壓價?”


    樘華搖頭,“算了,壓也壓不了多少價,農人養魚不容易。你去問問,我們買六千尾,能否再送些。”


    樘華帶著何梓何樺來到湖邊,送魚的人穿著蓑衣,戴著鬥笠,挑著好幾個大桶過來。


    一見到樘華,忙跪下行禮。


    樘華叫住他們,“天雨地滑,莫髒了衣裳。”


    他們改跪禮為作揖,滿臉感激道:“多謝公子。”


    樘華見他們膝蓋微逗,隻好不看他們,轉身去看魚苗。


    樘華看桶裏,問:“這魚苗養了多久?”


    老農戰戰兢兢答:“回公子,今年春季孵出來的小魚,養了半月有餘。”


    樘華走到近前,其餘諸人忙給他讓位置。


    大木桶裏,這些魚不過縫衣針長,且因太小,身子有些半透明。


    魚倒活潑,密密麻麻的魚在桶裏躥來躥去,帶著一股生機勃勃。


    樘華饒有興致地問:“這一桶魚大概有多少?”


    老農忙道:“一桶一千尾,小人都數過,隻有多絕不會少。”


    樘華抬眼掃過這位黝黑的老農,他身後跟著的兩位農人年輕些,臉龐與他相像,應當是他兒子。三農人都清瘦黝黑,帶著一股被生活壓迫久了的苦意。


    樘華眼神一頓,轉回來道:“倒入湖中罷,分開些倒。”


    “是。”老農忙帶著兒子,挑著桶,相隔十來米將魚苗倒入湖中。


    他們倒完大桶裏的魚苗,又提出一隻小桶,把小桶裏的魚苗也倒進去。


    樘華知曉這大概便是送的魚苗,他問:“養魚可有什麽要特別注意的事?”


    老農未想到他問,半晌方回憶起來,吭哧吭哧說道:“回公子,魚都怕熱,若天氣太熱,池塘可一進一出換些水,至於湖,小人不大知曉。”


    樘華點頭:“無礙,何梓,結清銀錢,送這幾位回去。”


    老農忙道:“多謝公子。”


    樘華見他們挑著桶回去,思量著出都出來了,索性逛一逛。


    湖邊已種滿了桑樹,桑樹不算密集,每隔五步種一棵。此時經過春雨一洗,桑樹大多活下來了。


    他們買的桑樹苗乃大桑樹苗,主幹有碗口那樣粗,一萌芽,樹冠立即染上一層綠色,好看得緊。


    樘華眼尖,轉頭問何樺,“你瞧瞧,上頭是否已有桑葚了?”


    何樺走過去看,不一會兒捧著一捧紫黑的桑葚笑嘻嘻走回來,“回公子,上頭是有桑葚,待會我們再來采些。”


    樘華點頭,想了想,又道:“傍晚再來采罷,專挑紫黑濃甜的采,采完用井水細細洗幹淨,再用幹淨籃子裝了放我房裏,我晚上溫書時候吃。”


    何樺心下有些奇怪,他不敢多問,忙點頭應下,“是。”


    樘華心裏估量一下,這裏大致有三千株桑樹,他對農桑不熟,待會得問問能養多少蠶。


    他傾向這邊給桑葉與蠶蟲,讓農婦養,到時收了,繭子五五分,而後再派給手藝好的農女織布,到時另外再算工錢。


    莊子每年都讓一部分女工過來做活,蠶也有她們養,盡管每年出產不多,每年年禮上有這一份,禮單還是好看得多。


    何銳乍然聽見要派給田仆養,忙問:“公子,她們有的手藝好,有的手藝差,若手藝差的將我們的蠶養死了該如何?”


    “賠償便是,也不叫她們多賠,養死百條以下的便算了,百條以上,兩尾蠶一個銅板,或是自個悄悄補回來。”樘華伸手一指,“何梓,你與何莊頭一道去,我們不是已將所有田仆錄入了名冊麽?待會做個標記,每家養了多少,待收獲時再來看這家的手藝如何,明年便有數了。”


    “再者,每戶願意主動參與莊上事務的田仆,都先記一功績點,下次有何好事,優先找他們。”


    何梓應下,“是。”


    何銳在旁邊站著,心裏一凜,他原本想叫親戚多養一些,剩下的名額用來拉攏聽話的田仆,此時不得不將所有小心思打消。


    樘華不大在意他想什麽,此時整個田莊仆從的身契都在他手上,若有偷奸耍滑,心懷叵測之人,發賣了便是,再不濟還能送官,比起去年束手束腳的境地,已經好太多了。


    樘華吩咐完,有些累了,他示意何梓與何銳去辦事,又叫何樺,“你去瓷窯那頭找穀準,令他明日用早飯時來見我。”


    “是。”


    瓷窯那邊樘華也做了個整合,穀準年紀小一些,卻是樘華親信,現整個瓷窯都歸他管。


    袁勁仗著先前燒出了郎紅瓷,剛開始時有些不服管教,被樘華調去和泥打雜,沒到一個月,他便老實了。


    剩下兩個師傅見他這模樣,心裏有譜,不敢亂來。


    學徒們學了一年,多少有點底子,現今都能當點事,又忠心,事事以樘華為先。瓷窯那頭比起去年的混亂,現今亦好得多。


    樘華打算,等買來原料,燒玻璃時便隻讓這些學徒上手,將秘方緊緊捂好。


    自從別莊歸於樘華名下後,他事情多了不少,每日能用於溫書的時間亦不如以前多。


    他白日處理完這些時候,自動自覺地延長溫書時間,用過晚飯後,還得點起蠟燭再看一會,直到牆上透出光來,他去找先生,再回來時則乖乖上.床睡覺。


    樘華打個哈欠,見牆上隱隱約約透出一道白光,他順手提起放在一旁的桑葚,輕輕叩叩門,推門道:“先生,我來了。”


    “嗯,提著什麽?”


    “一些桑葚,特與先生嚐嚐。”


    阮時解見他一副獻寶的模樣,笑了笑,“快去換衣服,我們今天去吃海鮮。”


    樘華用力點頭,輕輕將籃子放在阮時解桌上,就差沒一蹦一蹦地跑去衣帽間。


    春□□服少,他三下五除二,三分鍾都沒要就換好了,頭發也順手用發繩綁起來。


    邊綁他邊抱怨:“我遲早得將這頭發剪掉一些,太長了。”


    阮時解走過來,順手幫他將發繩紮好,輕笑道:“是得剪掉一些,及腰就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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