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長樂自盡了。”


    高純的這句話平淡無波,可是天演帝被刺激得麵色紅紅白白,最後變得鐵青。一句“你”在卡在了喉嚨裏,之後便是急促的喘息。


    “藥。”高純淡淡地吩咐近侍。


    她仍舊站在寢殿的另一頭,冷眼看著天演帝。


    往日的天子瘦骨嶙峋,不複當年的意氣風發,身體殘損,隻剩下了一口氣被藥吊著。


    六月中旬,邊郡傳來消息,山莊的人錢糧已經送達,以種子和賦稅作為交換,由邊郡百姓來開墾荒田供養邊郡守軍。至於蕭毅那邊,仍舊以討論的名目押著此事,直到邊患解決了,還沒有任何進度。高純暗中處置了幾位邊將,截斷了信息,讓蕭毅誤以為邊郡仍舊是一片混亂。


    “你在想什麽?這些事情一件又一件解決了,你應該開心,不是嗎?”高洛神偏著頭看高純,朝著她眨了眨眼,麵上露出了促狹的笑容。


    高純眸光閃了閃,她輕歎了一口氣道:“比我想象得順利了很多。直到此時,才真正感受到了肩上的重擔。我怕自己坐上那個位置,日後在史書中留下千古罵名。”後麵半句話的語氣,似是開玩笑一般輕快。可高純仍舊從她的神情中讀出了她的焦躁不安。


    “從心而已。”高洛神輕嗬了一聲,“凡事不必委屈自己,至於千古罵名,那是身後事,人已經灰飛煙滅了,還管那做甚?”


    “有理。”高純笑了笑,她握住了高洛神的手,問道,“就算父親逼迫,你也是不會離開我的吧?”


    “逼迫?”高洛神麵上的笑容更加放肆,她朝著高純一挑眉,神采飛揚道,“當你成為天子,誰還能逼迫你?”


    高純笑而不語。


    如果天子的權威能夠帶來一切,為何天演帝仍舊鬱鬱寡歡,成為孤家寡人,最後一無所有?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不能夠再萌生怯意了。


    高純閉了閉眼,半晌後睜開眸子,眼中光芒更是清亮。她道:“宗室支持我,那是因為他們有所求,但是我不會給。將殷佑放出去吧,用他來釣一條大魚。”


    輕視高純的,可不止蕭毅,還有宗室諸臣。天演帝打壓諸宗室,位階在上,卻是個沒有真正職務的閑職,有的人樂在其中,有的卻不服氣。他們以為高純獲得了他們的支持,最終會重用宗室諸親,甚至同意諸王出鎮,可是他們沒有等到。再度上朝時,宗室們儼然在朝臣之列,原先空缺的位置,已經被新麵孔給填上了。


    別說是諸宗室,就連蕭毅都大吃一驚。


    他以為自己掌握了高純所有的動態,以為她是一個懵懂無知的小女孩。他緊繃著臉,環視了一周,見那些個都是年輕人,提起的心又稍稍放下。


    此日早朝也不過是聽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高純神情懶洋洋的,甚至當著眾臣的麵打了個嗬欠,臉上的不耐愈加明顯。


    “無事便退了吧,這等小事都辦不好,還有臉上奏?”高純斥了一聲,那說著“小事”的官員頓時麵紅耳赤。


    “臣有事要奏!”


    高純掀了掀眼皮子,望了眼出列的諫官,淡聲道:“說!”


    “大將軍蕭毅,內室不修,儼然有寵妾滅妻之兆。且縱容家奴侵占良田,街道縱馬!”


    高純聞言噗嗤一笑,她擺了擺手,應道:“此乃大將軍家事,與你何幹?”說著,也不再理會群臣,直接起身離開大殿,隻留下一群臣子互相幹瞪眼。


    接下來的數日,眾人連鳳城公主的麵都見不著,政令多出自尚書台,由近侍傳達,儼然是要深居內宮,不問外朝事。


    蘭亭閣中。


    殷佑攬著一個舞女,覷著一雙醉眼,瞧著頗為下流。他被關在壽王府有段時間了,連氣都透不過來,如今好不容易能夠出來,可不是要好好遊樂一番?


    “您思考的如何了?”坐在殷佑對麵的是個年輕的小郡王,他掩住了眸中的鄙夷,露出了奉承的神情。


    殷佑哪有什麽腦子思考?隻會點頭稱是。


    七月初一,山陵崩。


    詔曰:“鳳城公主敏銳聰慧,寬惠仁厚……即皇帝位。”


    以鳳城公主為監國,後不立皇嗣,便已經知曉這皇位要落到鳳城的手中。可真到了天子駕崩,鳳城繼位的那一日,眾臣的心中又多了惶惑和迷茫。至於原先支持鳳城公主的宗室,卻出乎意料地,沒有跪下領旨,朝拜新帝。


    “吾皇萬歲!”高峻是第一個跪地的人,在他的身後,那些新晉的朝官也開始放聲高喝。


    “大將軍和晉王,是對父皇的遺詔有什麽異議麽?”高純慢條斯理地開口道。這晉王也是宗室中的一位,輩分在天演帝之上。諸宗室他很少露麵,但是這個時候,他卻代表著宗室諸臣站了出來。


    “陛下尚未立嗣。”晉王沉聲道,“按宗法,該立嫡。”


    “晉王這是懷疑遺詔作假?”高純的麵色驟然沉了下來,她盯著晉王,“若是立嫡,我乃皇後嫡女,為何不能繼位?”


    “荒唐!”晉王斥責了一聲,“我朝無女帝之先例。”


    “可也沒有公主監國的先例。”高峻起身沉聲道,“當日公主監國可是眾人都同意了的。”他的目光從晉王掃到了蕭毅,最後又轉了回來,定定地落在了高純的身上。


    “此一時彼一時。”晉王強詞奪理道,“當日事態緊急,以鳳城公主為監國。現在乃是天下大事,天子繼位豈可兒戲?壽王乃先太子嫡長子,先帝的嫡孫,以他為天子,複以鳳城公主為監國。”這說來說去,都不肯讓高純登基。


    高純勾著唇笑了笑,她轉向蕭毅問道:“舅父以為如何呢?”


    蕭毅早就改了心思,諸位宗室的提議與他相和,自然連接到一塊兒去。果然,蕭毅正色道:“晉王言之有理。”頓了頓又道,“先帝久居深宮,我等不得見麵,實在難以確定遺詔的真假。且先帝之死略有蹊蹺——”蕭毅這話說得可是直白放肆,目光落在高純身上,不含一絲崇敬。


    高純唇角仍舊噙著笑容,但是高峻陡然變臉,大聲喝道:“鎮國公,慎言!聖上靈前,豈可如此放肆!”


    “放肆的或許不是我等。”晉王冷嗤了一聲,他又道,“定國公以太尉之職,領宮中禁衛,我等不信定國公無法麵見天子。眾所所知,鳳城公主過去的十多年都寄養在高家,乃你高峻之養女!若是她登基,可不是一切權力都落到你高家人的手中?”


    高峻麵色氣得發白,他瞪著眼怒聲道:“公主登基,我高峻便告老還鄉,高家子嗣絕不靠門蔭入仕!”


    “可是不會有這個機會了!”晉王麵色一沉,高聲道,“來人,有請壽王!”


    一句高喝引起了朝臣的騷亂,可是禁衛軍中卻是一動不動,殷佑也不知所蹤。晉王麵色一變,瞪了蕭毅一眼。


    高純慢條斯理地開口道:“多謝舅父相助。”


    蕭毅麵色一黑,哆嗦著唇一字未出。他當然沒有誆騙諸宗室!隻是蕭霽那小子出了什麽問題?先前他信誓旦旦說已經籠絡了各北軍校尉,可以調動兵馬鏟除奸佞!


    他不知,蕭家的旁支是高純的人。以蕭霽的能耐,哪裏會是蕭靖的對手?當日在漢中,高純救了蕭家,他自然是結草銜環,以還恩情。就算是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


    “先帝有言,壽王殷佑淫/亂無知,草菅人命,廢為庶人。”高純勾了勾唇,眸光冷漠如寒冰、如出鞘利劍。


    看著蕭毅緊皺的眉頭,高純緩步走到了他的身側,低語道:“舅父,邊郡騷亂是你動的手腳吧?可是時至今日,你以為我是你可以掌控的麽?蕭家是磨刀石,我不希望走到最後變成祭刀之牲。”


    蕭毅心中如海潮翻滾,他的喉結動了動,最後跪在地上,沉聲道:“吾皇萬歲!”蕭毅一倒戈,使得晉王心中慌亂無比。孤立無援的場景讓他心驚膽戰,到底是哪裏走錯了?他抬起頭看著高純的笑容,覺得無比諷刺和晃眼。他轉頭向著梁王問道:“清河呢?”他們的親兵不多,都在殷純一的手中。


    梁王諷刺一笑,敬聲道:“一直在待命。”他的女兒向來不服他的管教,自從回京後,王府裏已經沒有他這個王爺說話的份了。


    這一場逼宮被高純兵不血刃地解決。宗室和蕭家落敗。宗室別說拿到實權,甚至連天演年間那般都是不可能了。高純望著那些人,笑得譏諷。他們怎麽不想想,壽王府可是在她的公主府中,說得難聽點,那母子都是靠著她庇佑才能夠生存,無權無勢,就想憑著壽王的名號逼宮麽?她走到這一步,可不是給別人作嫁衣。


    初七,群臣奉璽綬,鳳城公主正式即皇帝位。改元坤元。


    初九,天現異象,鳳凰集於未央宮。大赦天下,賜天下人爵一級。


    定國公高峻入宮,依言辭去太尉之職。


    高純不許。


    黃昏殘陽如血。


    高峻看著送自己離宮的女兒,有些恍惚。眨眼間都已經這般大了。他早抱著養高純一輩子的念頭,可是世事如棋,人心難測。恍然間,他的養女已經是九五至尊。而僅剩的嫡女——


    高峻看著高洛神明豔的神情,心中一動。他沉聲道:“你到底是尚未出閣的姑娘家,一直留在宮中不像話。改日跟陛下提一提,回家吧。若是有心儀之人,我會替你做主。”


    高洛神聞言,笑容立馬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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