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峻沒有吭聲。


    這事情天演帝自有主意,多說幾句反倒惹起他的猜疑。


    他在屋中留了一陣子,便轉身離開了。刺客那邊隻透露了為先太子報仇一類的話,至於秦王為何暈在了桃園中,還需要去詢問。


    殷純熙已經醒過來了,被眾人包圍著的他麵色陰沉。


    韋貴妃坐在一旁捏著帕子暗暗垂淚。


    高峻到了屋子中時,殷純熙抬頭瞥了他一眼,便躲閃著目光往一旁看去了。反倒是韋貴妃,情緒激動地站了起來,開口道:“定國公,這事情你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看看到底是誰想要害吾兒。”在她的眼中,不隻是洛神山莊的人有嫌疑,就連那幾個王爺都是有嫌疑的。畢竟皇室之間的鬥爭極為殘忍,早在十五年前,她便已經看個透徹了。


    “臣定會找出凶手。”高峻沉著眉眼,開口應道。他何嚐不想查出到底是誰在洛神山莊生事?得虧他提早安排,讓山莊的下人們都退下,由宮中以及各府的下人來伺候。當然,如果天子不信任高家,他做什麽事情都是於事無補的。“不知秦王殿下為何獨自上桃園?”高峻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殷純熙繃著一張臉,總不能讓他回答說是跟蹤高純過去的,身邊服侍的人也是怕打擾自己的好事才遣退的。避開了高峻銳利的眸光,他應道:“隨便走走便過去了。”


    高峻的眸光一閃,又問道:“可曾看到什麽奇怪的人?”


    殷純熙可不敢將當時的情境給現出來,他硬邦邦地回答道:“沒有。”頓了頓,又補了句,“似乎瞧見了一道黑色的身影,還未追究,便被人從後麵打暈了,本王也沒瞧見凶手的模樣。”


    “一定是同一批刺客!他們想殺了陛下,還想殺了吾兒,定國公,你一定要將他們就地處決了。”韋貴妃搶著回答道,一臉的憤恨和仇怨。


    高峻一臉平靜。


    他始終觀察著殷純熙的表情,總覺得他在掩飾些什麽。難不成是他派出的人,最後栽贓給先太子?高峻被自己的念頭驚了一驚,望向殷純熙的眸光又帶上了幾分莫名。與秦王閑聊了幾句,他便轉身退下了。


    寂靜的廊道,來往的人都匆匆忙忙。原本的歡樂被突如其來的事件給侵擾,眾人都不敢再喧嘩,隻是在安排好的地方早早地歇下了。高峻一邊思索著今日發生的事情,一邊往前走。不料正碰到了迎麵而來的鎮國公蕭毅和一個穿著灰衣的下人。


    蕭毅是先皇後的兄長,刺客跟先太子有關,他確實該關心過問兩句的。


    高峻與蕭毅都是武將出身的,兩人也一道上過戰場,但是相交不厚,碰見了隻是點頭而已。不知為何,他不太喜歡蕭毅的行事。蕭毅不似一般粗獷、精壯的武將,倒似個白麵書生,他也確實是武將中的文士,心眼多的讓人看不穿。


    “定國公,不知那刺客如何了?”


    高峻隻是應付似的笑了笑,回答道:“已經押下去了。”


    “聖上可知曉麽?會如何處置?”


    高峻笑著回答道:“聖上自有定奪,蕭大人不如直接去問問。”


    蕭毅的臉上籠著一抹和氣的笑容,他連連擺手道:“不必了。”


    這一路往前,高峻遇見的打探消息的人可不少,等到了回到院中,他才稍稍地鬆了一口氣,可是一抬首,又瞥見了高洛神的身影。他的神情一僵,頓了頓,便掩飾住眸中的倦色,向前一步,問道:“可是擔心純兒?”


    高洛神點了點頭。


    高峻笑道:“有鍾離先生在,她定然無事的。至於其他的事情,你就不要過問了,爹爹會處理好的,山莊還是那個山莊。”


    高洛神神情有些複雜,她知道高峻指得是刺客的事情。她根本不想過問,甚至怕高峻反過來問自己。思索了一陣,她問道:“純兒要回去了麽?”


    高峻沒有立刻回答,他的視線放向了遠處,許久之後才歎道:“或許吧,高家留不住她的。”說完這句話後,高峻猛地反應了過來,他從沒跟高洛神說過這事情,她又是怎麽知道的?難道是純兒告訴她的?想到了這點,高峻便釋懷了。


    “爹,有件事情我得告訴您。”高洛神想來想去,覺得還是坦誠好,畢竟有老爹在這兒兜著,更安全些。


    高峻見了高洛神那愧疚的神情,眼皮子劇烈跳動,他左右瞧了一眼,壓低聲音道:“該不是與你有關吧?”


    “您在胡說什麽?”高洛神橫了高峻一眼,她也低聲道,“秦王是我打暈的,他在桃園中調戲純兒!您也知道,他一直不安好心。”


    高峻臉色一變,怪不得秦王的眼神有些躲閃,桃園中發生的事情他也不敢直接說出來。不過現在有那刺客背黑鍋,這事情便算不得什麽了。高峻問道:“有人瞧見了沒?”


    高洛神低聲道:“沒有。”


    高峻這才舒了一口氣。既然殷純熙也不知道,那這件事情就這樣過去了,


    打暈秦王的事情解決了,高洛神一顆懸著的心也落回了肚子裏。


    山莊中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就算天子不介意,可是臣子們都出列勸說天演帝回宮去。原本天演帝死活不肯回宮的,可不知道鎮國公蕭毅到底說了什麽,最後天子車駕連夜回城。原本天演帝還想帶走高純的,幸好高峻和鍾離澤都出麵,說受傷了不宜移動,才讓她繼續留在山莊中。


    入夜。明月高懸,草木在風中發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一道“吱呀”聲響,高洛神偷偷摸摸地從房間中走出來,向著右側摸去。高純這些日子一直住在了她右邊的屋裏,走幾步便到了。她不想驚動下人。


    綠窗大開,明月入內,草木花影隨風擺動。


    高洛神摸進了屋中,很快便摸索到了高純的床邊。借著明月光,她打量著床上這臉色慘白的人,久久不語。


    在有人進入屋中的時候,高純便已經醒來了,她猜測是高洛神,睜看眼睛一瞧還真是。隻不過她的麵龐全隱藏在陰暗中,看不清楚她的神情。


    屋中淡淡的藥味縈繞著,一側的小幾上還有一瓶膏藥。


    高純的傷口在胸口處,匕首入肉數寸,若是再往裏頭紮,鐵定要了她的命。


    “這樣做值得麽?”許久之後,高洛神歎了一口氣,她沉聲問道。


    “或許吧。”高純掩著唇輕咳了一聲,她低低地應道。她的麵上浮現了一絲異樣的紅,讓月光下的她更有一種病態美。


    高洛神坐在了床榻邊,沉著臉道:“聖上回宮了。”


    高純隻是很平靜的“嗯”了一聲。


    高洛神又道:“聽說他帶走了一個人。”


    高純眸光一閃,她強撐著身子想要坐起身,可最後又被高洛神壓了回去,她的語調中聽不出起伏,她道:“是誰?”


    “殷佑。”高洛神開口道,她是無意間瞧見的。沒等高純應聲,她又問道,“這也是你安排的?你將殷佑母子給帶到山莊裏來了?”


    高純的眸中掠過了一抹厭惡,她別開頭,悶悶地開口道:“不是我。”但是她也知道是什麽人從中作手。眼下有個更好的棋子,是改變主意了?她忽然間陷入了茫然中,難不成一切謀劃都是錯的?


    “你想過這樣的事情會給我和山莊帶來什麽嗎?”高洛神很氣,但還是維持著麵上表情的平和,她不想做出猙獰的表情,破壞自己的模樣。


    “不會的。”高純篤定地開口道。她知道天演帝信任高家,要不然自己也不會在高家長大。先太子再加上自己為他擋了一刀,他的愧疚之情無以複加。她知道天演帝想讓她在高家好好的一輩子,可有人不願意,她自己也不願意。在被人推著前行的時候,何嚐不是養著自己的胃口和野心?


    “你還真是肯定。”高洛神冷笑了一聲。她怕發生麻煩事情,可高純偏偏給她製造了一件最麻煩的,還一臉無所謂的樣子。這女主還真是當得冷酷殘忍,要是真有個萬一,她會怎麽做?果斷地拋開洛神山莊,拋開高家麽?


    高純眸光凝在了高洛神的身上,她壓低了語氣,顯得有些陰沉沉的。她開口道:“你知道太多事情了。”


    “怎麽?你還想殺人滅口不成?”高洛神冷笑了一聲,俯視著躺在床上的傷患。


    高純望著她輕輕一笑,開口道:“我喜歡聰明的人,你既然幫了我,那就一直幫下去好不好?”她的語氣忽然間放柔了,變得有些魅惑,在暗夜中,縈繞著幾分曖/昧和旖/旎。在高洛神的眼前,已經浮現了一條妖嬈的美人蛇。美麗到了極致,卻也危險到了極致。她心中的惱怒足以破開一切迷障,她冷冷地開口道:“如果我說不呢?”


    “那就隻有一條路了。”高純的語氣很是輕快,仿佛在說著風花雪月的軼事。


    她對改變後的高洛神很感興趣,她在逼高洛神做出選擇。


    一個人走一條路太孤單,那麽兩個人呢?


    高洛神的眸光一亮,像是一片流麗的星火。她伸出手壓在了高純的脖頸上,指腹輕輕地擦過那柔滑的肌膚。她眯著眼開口道:“你信不信,我現在先掐死你呢?”她到底不是一個能夠忍氣吞聲的人,交錯的念頭如同煙火般,霎時便滅,隻留下了一個最本真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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