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涼爽氣入喉,驅散了夏日的炎熱,微凝如玉脂的“荔枝楊梅凍”入口微甜,帶著一股果香在唇齒間蔓延。高洛神這一勺正好舀到了荔枝的果肉,頓時一股酸酸甜甜的果味湧向舌尖。高純抬起頭,眸中滿是笑意,她輕輕地應道:“很美味。”


    不少的公子小姐回來了,其中就有蘇明靜,她見到了高純手中拿著扇子,就認為是高洛神將她當成丫鬟使喚,心中一股不平,正打算上前責問高洛神呢,哪裏想到被裴卿雲給擋住了。也就是這一擋,讓她看清了高純的誠摯的笑容,哪裏是被高洛神脅迫的樣子?分明是一股樂在其中的舒適。她心中頓時有些不是滋味,看到周邊幾個交好的姐妹探頭探腦,滿是好奇的模樣,心中更是發恨。


    “這是什麽東西?我怎麽沒見過?”一位小姐怯怯地問道。


    高洛神斜了她一眼,懶聲道:“那是自然。”頓了頓,她又道,“果園裏不是有很多東西你沒見過麽?”這位小姐下意識想反駁,可是回想了一陣,這山莊還真是讓她大開眼界,頓時無語了,麵色漲得通紅,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一邊。書中的原主愛欺負人,靠著一股囂張跋扈,可是高洛神跟她不一樣,隻要是沒有撞上門的,她都懶得計較。


    眼下也不再管那些個人,她隻是垂著眼眸,興致勃勃地投喂高純。不知道為何,她喜歡做這樣的事情,難不成是因為高純與吃貨之間有反差?時而寒如冰霜、時而乖巧安靜,反正再難吃的東西,以她的修養,都不會說很惡毒的話吧?她在這投喂高純,旁觀不少人看著她們兩,還有人暗忖道,姐妹不合是否就是個謠言。若關係真的差勁,早就打起來了吧?


    來山莊一趟,想要看高洛神出醜,可是一切並沒有順著他們的想象發生,倒是他們被坑了不少的銀子。本來嘛,以他們的家世,自然是不缺錢的,可似乎是在山莊連杯水都要錢的情況下,也被帶的吝嗇起來了。最後實在是受不了,匆忙告辭,結果又被告知領回車馬還得付個“照看費”。被這麽一折騰,他們是不想再來了,而京中原本打算看熱鬧的,也息了探尋的心思,不久以後,高洛神的“財迷”之名又傳遍了,成為了她的一個標簽。


    那群人走了,可高純卻在山莊裏住下了,極為大方的給了高洛神不少好東西。隻是她白天不見人影,時常早出晚歸,不知道去做什麽事情。高洛神也不開口詢問,在芳澤露出好奇神色的時候,她也露出了一個神秘莫測的笑容。


    其實高洛神還真不知道高純要做什麽,畢竟書中可沒有什麽太子之子。她在山莊住下,想來是要借著便利之故,對殷佑一家做些事情。想明白之後,她讓看著殷佑母子的手下都回來了。這個時候,從唐十五那裏也傳來了消息,說是神醫願意到山莊裏居住了,不日後便回來。


    九月,京中平靜。


    天演帝病愈,朝中臣子不再提起立儲之事,可是私底下的動作越來越多,而在京中的三王,也開始四處結交文人雅士,好提升自己的名望。天演帝雖然不耐結黨營私的事情,可是沒弄上明麵來,他也隻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思子台上,眺望遠山。青翠的山脈如同蟄伏的巨龍,似是要騰空而起,沒入雲中。


    天演帝負手望著遠處,麵無表情,在他身側的人感覺到了他身上散發的冷意,更是戰戰兢兢,不敢多言。許久之後,才聽見了一聲歎息,天演帝緩慢地走下了思子台,命人去召定國公高峻。


    他的幾個兒子中,他最疼愛、最看好的就是嫡長子殷純鈞,而事實證明,最出色的也是當初的殷純鈞。幼時的他便已經驚才絕豔,獲得不少人的讚賞,甚至連杜家的人都歎“此子難得”。可是就在十五年前,有人告發東宮藏有厭祝之物。前朝曾因巫蠱爆發大亂,本朝先祖便引以為戒,他頓時震怒,命人去查探情況。豈知那人是一直構陷太子的小人,以“太子造反”回複……往事不堪回首,最後以太子兵敗自殺、皇後自盡為結局。


    “稟聖上,定國公到。”


    天演帝回神,看著眉目俊逸的高峻,心中越發歎息不已。高峻幼時便以伴讀入宮,之後還與他一道在戰場廝殺,他當初能夠順利登基也是靠的高峻,對於這個臣子,他是極為信任,就算當初皇後——天演帝眸光猛地一凜,直到高峻行禮時,他才緩緩地出聲:“不必多禮。”頓了頓,他又道:“朕召你來,也隻是想要聊聊。”


    高峻抬頭瞥了天演帝一眼,又飛快地低頭。


    天演帝笑了笑,問道:“對於太子之人選,你有何高見?”


    高峻瞳孔驟然一縮,他沉聲應道:“聖上千秋,諸皇子各有所長——”


    沒等高峻說完,天演帝便笑著打斷了他,他歎息了一口氣,應道:“沒有人趕得上純鈞,可惜啊。”


    高峻不敢搭腔,十五年前的事情,如同一片陰雲,始終壓在他們上方。


    “罷了罷了。”天演帝連歎了兩聲,才又問道,“她還好麽?”他的語氣中有一抹酸澀,也有一抹愧疚。當初要不是他偏聽偏信,如何會落到那樣的結局?可是他拉不下臉,不願承認是自己的錯誤,雖然處死了那些個臣子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可並未真正降旨,甚至連那孩子仍舊流落在外,寄人籬下。


    高峻當然知道那個“她”是高純。柳氏是先皇後的閨中密友,當初皇後秘密將三歲的殷純然送出,之後一直養在了高府。高峻自知一舉一動其實很難瞞過天子,在天子怒氣平息之後,主動坦誠這件事情。隻不過,當初的天子選擇了讓孩子繼續留在高家。皇後已經薨了,他不相信宮中的妃子們會照顧好純然,還不如讓她在高家好好過日子。


    “公主她很好。”高峻臉上的神情有些微妙,猶豫了許久,他才又道,“她暗中與蕭家的人有往來,想來一直記著自己的身份。”三歲的孩子已經有些曉事,十五年前的慘案落在了她的心中,不知如何消解。


    天演帝麵上的神情倏地一僵,許久之後才歎氣道:“是朕對不起他們。”


    高峻久久不語,天子的話他不敢輕易接茬。好一會兒,他又道:“秦王正妃雖然定下了,可是他三番五次上臣府上,臣有些為難。”到底是個王爺,還是他看好的人,豈能拒之門外?可一想到秦王對高純的心思,頓時覺得尷尬和惱火。高純到底是他看著長大的,他心中將他當做女兒疼愛。


    天演帝的眸光閃了閃,他的聲音很沉:“朕知道了。”


    君臣二人閑聊了一陣,話題不知不覺轉到了城外的洛神山莊上。


    天演帝是天子,自然不會關心平日裏吃的水果是從何處來的,隻不過他聽了安平公主的話,說山莊裏種著一些南方的果樹,又從內務采辦處得知一切都從高家的山莊來,頓時生出了好奇心,問道:“聽說你家的女兒弄出了一個山莊果園?”


    高峻先是驚異,繼而是無奈,他歎息一口氣道:“小女頑劣,喜歡在山莊弄一些果樹,我亦不知她從何處學來的辦法。”


    天演帝哈哈大笑一聲,開口道:“近些日子,朕正想著找一處好地方玩樂一陣,不如就去洛神山莊吧。”


    高峻被以為天演帝是開玩笑的,哪知道不久後就一道聖旨傳到了定國公府中。這下子高峻可不敢怠慢,想到了令人頭痛的女兒,他還是決定自己去一趟。


    消息傳來的時候,高洛神正在吃水果,被這消息驚了一驚,差點被果核給噎死。高純拍著她的後背,給她順氣,聽她大聲喊:“真的假的?為什麽?”那傳信的人被她嚇住了,支支吾吾傳達國公爺不久後便過來的消息。


    那皇帝老兒怎麽想的?難不成是老爹去獻殷勤?高洛神很快便陷入了一股焦躁中,來來回回地踱步。這山莊也太危險了吧?皇帝老兒一來,別的人不會來麽?她的山莊會不會被破壞了?早知道就選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了。等弄出規模,賺到大筆錢,還是得跑路啊。


    高純也吃了一驚,隻是她的心思沉重,麵上不顯,一雙眸子閃爍著異光,不知在想些什麽。


    “會不會是殷佑的身份暴露出去了?陛下想來這兒看看?”高洛神猜測道。


    高純搖了搖頭,她的人都是忠於她的,應該不會將消息傳出去才對。左思右想,最後心中主意定下。原本在天子狩獵時候實行的計劃,看來得提前了。想著,她又瞥了高洛神一眼,意味深長。


    可是現在高洛神正為天子要來而感到煩躁,壓根沒有心情理會高純,也沒注意她的表情。她阻攔不了天子的車架,隻得求神保佑,喃喃道:“可別鬧出什麽事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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