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裏那幫紈絝公子誰敢動?被帶走的向來是尋常的百姓,就算想要申冤,也得先挨頓板子。


    士人屋中本就聚集著三教九流的人,與那幫貴族弟子不同,眼下見謝玉成被官差帶走,紛紛跟著過去看熱鬧,甚至有好事者嚷嚷著,要將這不肖的紈絝弟子砍頭。這事與蘇明遠沒什麽幹係,他在京中的名聲不錯,可偏偏謝玉成是與他一起出來的,於情於理他都不能置之不顧。隻能先讓小廝去明遠侯府通報情況,他自己則是行色匆匆地跟著過去。


    謝玉成大鬧士人屋的事情,不少人成為人證。隻有一個兩個時,沒人願意去得罪明遠侯府,但是一大波人湧上去,甚至還有人暗示會給自己撐腰時,那些噤聲不語的也敢開口了。這不,謝玉成被押上公堂沒多久,又有一個老婦人前來鳴冤,說前些日子,自己的兒子被謝家的家丁打斷了腿,現在還在床上躺著。


    “這次謝玉成可要挨頓板子了。”高洛神混在人群中,點著腳尖看熱鬧,不時扭過頭對著高純說話。


    高純輕笑了一聲,沒有答話。這衙門邊到底不適合她們久留,熱鬧看得差不多了,便扯著高洛神的袖子,低聲道:“在明遠侯府上的人來前,咱們還是回去吧。”雖然兩家的關係有破裂的趨勢,但是這種麻煩能少則少。


    高洛神也是明白此間道理的,她點了點頭,掃了一眼仍舊往外看的蘇明遠,自顧自地嘀咕了一聲。


    “你說什麽?”高純問道。


    “沒什麽。”高洛神搖了搖頭,她捋著袖子避開了高純的眸光,低聲道,“齊國公府上怕是會來人,咱們走。”蘇明靜那個戀兄癖不可能不出現,再者她非常喜歡把蘇明遠和高純扯到了一起,雖然說高純的情感歸屬是她自己的事情,可現在顯然沒有動與蘇家結親的念頭,她從中阻攔些也應該沒什麽毛病吧?高洛神心思不定,麵上的神情也如雲變幻。


    兩人回到府上,正巧高洛川也聽說了謝玉成和蘇明遠的事情,正匆匆忙忙往外走呢。他與蘇明遠、謝玉成兩人的私交都不錯,平日裏常在一起飲酒。如今聽說了謝玉成被抓的事情,怎麽都要去瞧瞧。再者,別人不知道士人屋與高洛神的關係,他作為兄長,還是知曉些事的。高洛神開什麽店他都管不著,但是他聯係了前些時候的事情,腦子中便浮現了高洛神的陰謀,怎麽想都讓他生氣。


    高洛神跟高洛川的關係不大好,看見了高洛川的身影,她隻當沒看見,但是很顯然,高洛川並不打算放過她。停下了步子,擰著眉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眸中帶著顯而易見的嫌惡。“你又到哪兒去了?穿得不三不四,帶壞了純兒!”


    這高洛川說得還是人話不?他長一個豬腦子嗎?怎麽說都是國公府的世子,難道他接受的教育不能讓他生出丁點兒智慧?高洛神隻覺得匪夷所思,她不甘示弱地回瞪高洛川,一臉憤憤,卻不說話。


    “謝家和常家的事情是不是你搞得鬼?謝玉成是不是你弄到京兆府的?高洛神,你怎麽這般陰險惡毒?我竟然有你這種妹妹,真是平生恥辱!”高洛川怒不可遏,猛地一甩袖子,低聲嘶吼道。他以前也會說教,但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重話。


    高洛神不是原主,不會被兄長傷了心。她隻是冷笑了一聲,慢條斯理道:“你放棄高這個姓氏,離開高府,就跟我們沒關係了,也不必背負這種恥辱。”


    “你——”


    高洛川才說了一個字,高純便蹙著眉向前一步走,凝視著高洛川,幽幽地問道:“難道大哥以為京兆尹是我們兩個弱女子能說動的麽?大哥將朝廷命官當什麽人了?謝家二郎什麽品行,三歲小兒都知,為了一個外人不分青紅皂白地指責自家的妹妹,難道想要博個清名麽?我沒想到大哥會是這般的人。”


    高純幾句話下來,將高洛川說得麵紅耳赤的,他慢慢地意識到了自己的莽撞,可是要他跟高洛神道歉絕對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梗著脖子紅著臉道:“洛神平日裏如何,純兒你也知道。你不必為了她說好話,純兒你心善,可要是不教訓教訓她,她永遠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高純越聽神情越冷,她瞥了眼高洛神,見她滿臉不在乎,心中忽地如針刺一般。她在高府要什麽有什麽,反倒是高洛神這個嫡小姐,背負了各種罵名。以前她不懂事,那是她應得的,但是現在呢?難道就不能對她改觀麽?“敢問大哥如何判斷是非?在長樂公主府上,大哥看到二姐她為難常姑娘或者謝二郎了麽?謝二郎往日桀驁不馴,幹了一些欺淩百姓的事情,被京兆尹帶走,難道不是他罪有應得麽?二姐她做錯了什麽要遭遇你如此惡意的揣測?何為兄長?敢問大哥心中有數麽?”


    高洛神瞠目結舌地看著高純為自己辯解,有一股暖流湧向了四肢百骸。她沒有料到高純會說這麽多,在高洛川陷入沉思時,她拍了拍手,跟著附和道:“就是就是,路邊隨便揪一個人都比你像兄長。”


    “世子——”小廝牽來了馬,喊了一聲。但是見到了兩位小姐與高洛川僵持著,頓時縮了縮脖子,噤聲不語,竭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高洛川神情複雜地瞥了高純一眼,皺了皺眉,對著小廝擺擺手道:“罷了,不出門了。”說完這話,也不管小廝那驚詫的神情,轉身便大步朝著府裏頭去。


    高純瞥了眼神采飛揚、滿是得意和欣喜的高洛神,滿腔的話語到了唇邊又作煙消雲散。沉默了許久,她才道:“你不要與大哥計較,他本心不壞。”


    高洛神擺了擺手道:“沒這回事,我要是同豬計較,那我自己不也變成了豬?”再說他高洛川算哪根蔥啊?能有自己山莊中的紅頭大蔥長得好麽?


    高純聽了這話莞爾一笑,見高洛神這模樣,她也便放下心來了。如今的高洛神,與前時很不一樣,她不想因為自己,讓她遭遇到高家的冷落。她該是快活肆意的,時而任性。性自有常,故而任性人終不會失性。她不像自己——想到了某些事情,高純的神情沉了沉,眸光也越來越暗,讓人捉摸不透。


    ——————


    謝玉成的事情有京兆尹來審理,高洛神自然是不再管。隻是聽人說挨了板子,回到家中又被明遠侯一頓胖揍,打斷了腿。又聽說高家與常家結了親,不日後,謝玉成與常映雪就成全了一段好事。芳澤將外邊的傳言說得眉飛色舞,高洛神隻是笑了笑,便不再應答。


    烈日炎炎,酷暑難耐,宮中賞了冰盆,可高洛神還是耐不住那熱氣。在原先世界就算沒有空調也有電扇,哪裏會像現在這麽慘?動過電扇的念頭,可轉念間又打消了,她又不是發明家,就算知道現在社會的一些東西,如何能照搬到古代來?


    六月中旬,秦王的婚訊已經傳出了風聲,既不是蘇家也不是韋家,而是一個出身清白、沒有任何盤根錯節勢力的京官的女兒。高洛神鬆了一口氣,她還是怕高峻會一意孤行的。將她從山莊喊回來,就說明高峻動了這個念頭。


    京中的事情算告一段落,高洛神在府中待著無聊,一心記掛著洛神山莊的風物,便決定了回到山莊。高峻再怎麽說,都是父親,也該向他稟報一聲的。在回山莊的前一日,高洛神總算是尋了個機會前往書房了。高峻眉頭緊鎖著,一臉愁雲慘淡,不知為了什麽。高洛神也不好詢問朝中的事情,隻是慢悠悠開口道:“父親,我想回山莊去了。”


    看到了高洛神的時候,高峻的心驀地一揪,生怕安靜了一段時間的女兒又要整出什麽奇怪的事情來。隻是沒想到,高洛神一開口就是這件事情,他當即露出驚訝的神情,問道:“為何?在府中不好麽?你大哥那邊我已經罰過他了。”


    “不是。”高洛神搖了搖頭,溫婉一笑道,“與大哥無關,是我自己想回莊子裏去。那兒是我興趣所在,在山莊比留在府上無所事事來得好。”


    高峻聽罷眉頭皺了皺,沉默了許久,才沉聲道:“好。我再給你撥幾個人吧,若是玩膩了便回府中。總歸是這兒才是你的家。”


    高洛神笑道:“謝謝爹。”頓了一會兒又道,“山莊裏不必送人了,我自己那兒會雇傭一些。”雖說知道山莊不可能跟定國公府上脫離關係,但是她仍舊希望少一些定國公府的人,算是心理上的一種寬慰。


    高峻並非謝唐那般空有爵位,他官拜太尉又領尚書事,平日裏忙得很,便做不到尋常人家的那等親昵。隻稍稍說了幾句關切的話語,他便不知說些什麽,隻是沉默著看著高洛神。他原先以為這女兒就算是囂張跋扈,高家也能庇佑她一輩子的,他做好了各種打算,就是沒想到她會轉變了性子。以前喜歡去欺辱高純,現在兩人的關係已經像是姐妹一般。


    麵對著神情冷峻的男人,高洛神也找不到話,索性開口道:“無事的話,我便回院子裏了。”


    高峻歎了一口氣道:“好。”片刻後他又想起一件事情來,問道,“你如何看待秦王?你若是想成為秦王妃,爹爹可以幫你一把。”


    高洛神被這句話驚得汗毛豎起,連忙將頭搖得像是撥浪鼓。殷純熙這個人一點都不靠譜,再者當秦王妃有什麽好?她連聲道:“不是,我不想的,爹爹,我不喜歡秦王。”怕高峻不信,她又道,“王宮內院有什麽好?一旦進入就沒有了自由。”


    高峻的眸光沉了沉,壓低聲音道:“洛兒你猶為聰慧,朝中的事情你也知道點。你若想成為秦王妃,那麽爹爹就算是費盡——”


    高洛神看著高峻的眼神就知道他要說什麽了,雖然定國公府無閑人,她還是下意識向著兩邊看。她打斷了高峻的話,問道:“爹爹以為秦王堪當大任麽?”真是笑話,有高純在,那帝位怎麽可能落在殷純熙手上?再者就他那德行,成為天子隻會是禍害天下的昏君。


    高峻瞥了高洛神一眼,捋了捋胡子,笑得意味深長,他道:“先太子驚才絕豔,可惜啊——如今的幾位都平庸,可總是要從幾位皇子中選出一位儲君的。”


    高洛神正了正神色,朝著高峻一拱手道:“爹爹還是熄了這心思吧。秦王他不適合。”不管是當她的夫婿還是坐上天子之位都不適合。高家是秦王的黨羽,高純看在多年的養育之恩上會放過高家,可如果一開始就沒有傾向呢?高家最後便不用擔憂受怕。


    “嗯,洛兒說得有道理。”高峻點了點頭,話鋒忽地一轉,“爹爹知曉你傾心齊渭,可是聽爹一句話,你表兄他並非良配。你也知道你外祖的性子,齊家就齊渭這個獨苗,他不喜歡你,你就算是齊家的外孫女,在齊家也不會好過。”


    “這個我明白,我已經不喜歡表哥了。”


    都什麽時候了,還要辯解自己不喜歡齊渭。


    高洛神心中暗暗地歎了一口氣,她怕高峻又挑出什麽公子哥來,便說道:“女兒不想嫁人,父親你和柳姨都不用為了這事情費心了。”


    高峻還想再說什麽,可是瞧著高洛神認真的神情,便將話給咽了回去,他溫和地笑了笑,說道:“嗯,就算你一直留在閨閣中,我高家都養得起你。”


    得到了高峻的這句話,高洛神總算是完完全全放下了身上的擔子。如果高峻非要給她指個人,她想要逃婚都很麻煩,好在高峻算是開明的父親。不過話說回來了,高峻對自家的女兒很寵了,為何小說中的女配還是覺得各種不平衡呢?當然,也有可能是與高純相比,落差太大了。胡思亂想了一陣子,高洛神便離開了高峻的書房。


    路過高純院子的時候,正巧碰見她從院子裏出來。


    有了承諾的高洛神心情頗好,眯著眼與高純打招呼,問道:“純兒這是上哪兒去?”


    高純瞥了高洛神一眼,臉上的笑容燦爛,壓都壓不住,是遇到了什麽好事情?她打量了高洛神一陣,才收回了目光,淡淡地應道:“正想到二姐的院子中去,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了二姐。”


    “到我院子中做什麽?”高洛神挑了挑眉,將手背在了身後,慢悠悠地說道,“今日沒開火,沒做什麽好吃的東西。”


    高純似笑非笑地瞥了高洛神一眼,問道:“在二姐的心中,難道我就是為了吃食才來的?”


    可不是麽?高洛神撇了撇嘴。雖然沒有明說過來蹭吃蹭喝,可送到自己院中的新鮮水果,她高純敢說一點都沒吃麽?自己開火做得食物,她難道丁點兒都沒有嚐麽?


    高洛神不吭聲。


    高純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頓時有些好笑。她不再這個話題上深究,反而問道:“二姐要回山莊了?”


    “是啊。”高洛神一想到能離開城中,就眉開眼笑,順嘴問了一句,“純兒要一道過去麽?”高純沒有立即應聲,高洛神則是反應過來了,越想越是後悔。如果女主真的跟著自己走了,那她的事業線呢?難道不繼續來?矛盾的心情體現在臉上就是一副百般糾結的樣子。


    高純歪著頭,饒有興致地看著高洛神表情變化,好半會兒,她才慢悠悠道:“等有空閑了,我再來尋二姐吧。”


    這話說得妙,要說京中最閑的就是貴族小姐們,她高純有什麽忙的?這樣回答,是不是故意透露什麽信息?高洛神低著頭眨了眨眼,將各種猜測藏到了內心深處去,才又道:“嗯,記得帶銀子過來,不然不會放你進來的。”


    高純凝視著高洛神,疑惑道:“咱們是姐妹,說銀子會不會生分了些?”


    高洛神擺了擺手,正色道:“親兄弟,明算賬,你前些時候在我院子裏吃吃喝喝我都沒算你銀子呢。你要知道,每多存一兩,我就離首富近了一步。”


    還真是閨閣之“秀”,就沒見過這樣貪錢的,難道是齊家的血脈?高純胡思亂想了一陣,發現自己思緒也被高洛神帶到各種奇怪的地方,連算到齊家頭上都能想出。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又問道:“成為首富又能做什麽?”


    高洛神眨了眨眼道:“建個大屋子,買一大群俊俏的公子,夏天讓他們扇風,冬天則是圍成一圈當‘暖牆’,這不是很妙嗎?”


    短短的一句話包含了不少的信息,高純廢了好大的勁才將它給消化了,她睜大了眼睛,滿是愕然地開口道:“你要養麵首?”本朝民風開放,不少大膽的女子如此,高純可仍舊是不敢想象,高洛神產生這種念頭。她想象了高洛神養一群俊俏公子的場景,籠在袖中的雙手便緊緊握成拳,麵色也陰沉了下去,眸子幽邃如深淵。“二姐,你可要三思啊!”


    “胡說八道什麽呢。”高洛神剜了高純一眼。府中的仆人長相俊俏,賞心悅目,不是很好麽?至於暖床,她真的不敢想。怕高純的心思被帶歪了,她又道,“我要去買一個會武功的小廝,純兒,你陪我一道去麽?”


    京中有東西兩市,裏麵有不少的東西,自然也不缺當時被看做“貨物”的奴隸。高洛神模糊地記得有個閣子,裏麵賣一些會武功的小廝。他們要麽是當兵回來的,要麽是金盆洗手的殺手,日子過不下去了亦或是其他原因,在自己頭上插了草標兒,便等著一個好的買主。


    尋常人家的子弟是不需要那些會武功的雜役的,高洛神也是好幾次差點被謝玉成那個渣男打了才想到給自己置辦一個懂功夫的小廝,她的要求不是很高,不需要飛簷走壁、十步殺一人的那種江湖高手,隻要能幫她擋住渣男的攻擊就夠了。


    高洛神的邀請高純自然是不會拒絕的,她早就聽說了高洛神想買個會功夫的護衛,這回同她前去,也好幫她把把關。東西市大多時候是京中或者郊外百姓來往的場所,魚龍混雜的,不知道會生出什麽事端來。姐妹二人也沒帶小丫頭,反而點了府上幾個精明機靈的侍衛一道過去,真要找到個合適的人,還可以過幾招看看身手。


    有挑著貨物去四處吆喝尋常客人的,也有搭個簡單的小棚子佛係賣東西的,高洛神在街上來來回回好多圈,都沒有瞧見那賣功夫人的閣子,倒是看見幾個牙子,殷勤地湊上前,擠眉弄眼。


    “拐進那條巷子,去風雲閣吧。”高純見高洛神如無頭蒼蠅到處亂撞,也跟著她四處走動。等到她一臉茫然地停在了街心,才慢悠悠地開口。


    高純怎麽知道?難道風雲閣是高純的人?高洛神腦海中頓時掠過了這個念頭。緊接著,便是一股怨氣!既然知道,為什麽不早開口,頂著這大太陽在街上晃悠很熱很累的好嗎?她是耐熱自己的體質,倒是很明顯,自己並不是啊!汗如雨下能肥一畝地呢!高洛神心中暗暗地哼了一聲,嘴上什麽都不說,隻是讓侍衛在前方帶路。


    就算自己真的小心眼又小氣,也不能表現出來讓高純這廝看笑話,她肯定是故意的。就因為她進山莊要收銀子嗎?這點小事都計較,真是個小心眼。


    有了高純的指點,高洛神果然很快便找到了名為“風雲閣”的地方。破陋的小巷子,青石地麵坑坑窪窪的,積著不知道哪裏來的汙水,牆角長滿了青苔,散發著一股奇怪的味道。破巷子裏當然沒有人,風雲閣自然不會有什麽主顧。高洛神捏著鼻子,一臉嫌惡。連牌匾都要掉下來了,是要倒閉了嗎?她轉頭看了高純一眼,眼睫顫了顫,似是在詢問:真的是這裏嗎?


    高純點了點頭道:“就是這兒。”


    高洛神壓不住好奇心,又問了一句:“你到過這兒?”


    高純笑了笑,也沒有隱瞞,直言道:“阿大兄弟幾個,就是我從風雲閣中帶出來的。”


    雖然高純看人的眼光不咋地,但是到都到了,總是要進去試試的。高洛神不知道高純說得到底是哪個,腦子中隻浮現了高純院子偶爾出現的“黑影”——


    “我們進去看看。”她掩著唇輕輕地咳嗽了一聲。


    高純輕聲道:“嗯。”


    有的地方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有的地方別有洞天,但是有的地方就是從內到外都破破爛爛。巷子裏還算有點亮光,但是這破閣子中,極為陰暗,像是黑夜降臨。裏頭還有散不去的臭味和男人粗重的喘息聲。一踏進去,高洛神就後悔了,就應該不對這破地方抱有期望。可是高純在她的身後抵著她,甚至不斷地推著她往裏麵去。


    高洛神實在是忍不住了,高聲問道:“沒人點燈嗎?”


    一道懶洋洋的聲音響了起來:“一盞燈五錢。”風雲閣裏窩著不少的人,就像當初的鬥雞坊。


    “五錢就五錢。”高洛神蹙著眉擺了擺手。


    一抹亮光驟然劃破了幽暗,像是突然躍出的太陽。高洛神瞪著閣子中央的那一盞燈——與其說是一盞燈,不如說是有數百盞小燈疊起來的。心中頓時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在她還驚惶地看著那盞燈時候,男人懶洋洋的聲音響了起來:“三百六十五盞,你自己算算多少錢。”


    “你怎麽不去搶!我就要點一盞燈!”高洛神轉向了櫃台後那個笑眯眯的娃娃臉男人,驚問道。


    “此燈名‘年燈’,一盞亮了剩餘的便能傳遞亮光。”男人看著高洛神,就像看著一大塊的金子,臉上克製不住的喜意。等到高純從高洛神身後走出來的時候,他的神情一變又變,最後複雜地開口道,“三姑娘又來了。”


    高純掀了掀眼皮子,淡聲道:“唐老板還是跟以前一樣,手段老道。”


    唐奕聽著這不知是誇還是損的話,臉上笑容一僵,半晌後才又問道:“這次三姑娘是想帶走什麽樣的?”


    高洛神看了看高純,又看了看唐奕,開口道:“是我要買人。”她歪著頭思忖了一陣,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隻能說,“將你們的人都帶出來我看看吧。”


    唐奕瞥了眼高洛神,沒有詢問她的來頭,隻是笑了笑,便親自在前方帶路。閣子裏的人不少,大多是十五六到三十歲之間的,有手腳殘缺的、有瞎了眼,也有完好無損一副吊兒郎當神情的。在閣子大堂裏坐了一堆,高洛神看了一圈,都不怎麽滿意。唐奕心領神會,問道:“可是要好的?”


    高洛神掃了他一眼,問道:“誰喜歡的壞的?”


    唐奕被她一噎,索性閉上嘴巴不說話了,還不知道這位跟高三小姐的關係呢,要是一不小心得罪人了,可吃不了兜著走。


    走出了閣子,進入了一個小庭院,視野便開闊多了。高洛神跟著唐奕,穿過了兩道拱形的門,才到達了一間開闊、明亮的堂屋。屋子裏大約有七個弱冠之齡的俊俏男子,他們聽見了動靜,便直起身來看唐奕和高洛神姐妹,隻有一個穿著白衣的少年,躺在了榻上,袒胸露腹。


    這些年輕公子的顏值很適合當麵首啊!高洛神的眼睛亮了亮,美好的事物不分男女、品種都值得欣賞。她的目光在這些公子的身上流連,最後落在了那個躺在榻上一動不動的人身上。按理說,想要將自己賣出去的人,都會十分熱情地推銷自己,但是這位——是要特立獨行用自己的清高來籠絡人心嗎?還是說他當自己是東床快婿王羲之?


    高洛神的目光實在是太過露骨了,唐奕是個見慣了大場麵的,隻當不知道,但是高純卻看不下去了,她蹙了蹙眉,擋在高洛神的眼前,遮住了她的視線,開口道:“這般懶惰的人,日後主子遇到了危險,他怕是在做春秋大夢呢,不合適。”


    這八字都沒一撇,還想人家怎麽著?唐奕張了張嘴,最後將話語給咽了回去。


    高洛神的視線被高純擋住了,便趁機打量起高純來。這位身上總有一種上位者的氣質,便算是站在高峻跟前,氣勢也不見得會弱。她明顯跟國公府的人不像啊,就沒人說她嗎?還有她在閨閣中,到底是怎麽布置自己勢力的呢?背後是不是有人在幫她?譬如蕭家?高洛神越想越遠,最後也不聽高純說什麽話,隻胡亂地應道:“是,有道理。”


    高純聽了她的應答,勾了勾唇,轉向了唐奕道:“那就換一處吧,你這兒難道就沒點像樣的人了麽?”


    又生得俊俏又會武功難道還不像樣麽?上門的客人大如天,為了白花花的銀子。唐奕歎了一口氣,他問道:“二位要什麽樣的?”


    高洛神將視線投向高純,要她拿主意。


    高純思忖了一陣,應道:“武功好、忠心護主、沉默寡言,當然,還要長相低調。”


    唐奕是個生意人,客人不管有什麽樣的要求,他都會盡量滿足。聽了高純的選人標準,他眯了眯眼,笑著道:“這好辦!”又俊武功又好還落魄到出賣自己的人不好找,但是一些長相平庸的可不是一抓一大把嗎?隻不過他以為,這般絕色的小姐們大多希望自己身側的人也長得俊美,畢竟帶出去會長臉。


    長相低調,不就是說大眾臉嗎?高洛神反應過來了,她扯了扯高純的袖子,抿著唇道:“為何要強調最後一條?”她也想找個賞心悅目的啊!


    高純眨了眨眼,解釋道:“低調平庸的人不易被敵人發現。”


    高洛神有幾分恍惚,她點了點頭,覺得高純的話也有那麽幾分道理。


    那些個長相平庸的在別的堂屋中,高洛神左看右看都不得勁,最後將選擇的權利交到了高純的手中。隻見高純在七八個漢子中掃視了一陣,最後視線停留在一個穿著黑衣的、麵色冷峻的年輕人身上。年輕人不說話,光是站在那裏便有一股淩冽的氣勢,至於他的長相,連平庸都算不上。


    唐奕見高純的視線在那年輕人的身上頓住,趕忙介紹道:“此人名喚唐十五,父母雙亡。六歲開始江湖流浪,十五歲為了朋友殺人,被官府逮捕,後遇到大赦給放了出來。在江湖上廝混了五六年,日子過不下去了,便找到了風雲閣要出售自己。”


    殺過人,坐過牢。


    這樣的人不是很危險?高洛神的眸光沉了沉,她轉身瞥了眼高純,卻見她麵上沒有絲毫的波動,視線仍舊一瞬不移地凝視著那個人。“這人的氣勢可不低調。”高洛神斟酌了一陣,開口道。


    高純扭頭看了她一眼,應道:“剛好可以嚇退那些無禮的人。”她轉向了唐奕,問道,“身手如何?”


    唐奕沒有回答,那男子啞著聲音開口道:“這問題該問我。”他的視線陡然間淩厲起來,如同鷹隼一般,從高洛神帶來的一群侍衛身上掃過。他不再開口,周身便有一種颯然之氣圍繞。


    高洛神見他這模樣也來了興致,她一手搭在了高純的肩上,整個身子朝著高純傾去,她開口道:“出去試試吧。”點了點自己帶來的侍衛,又道,“點到為止,不必搏命。”


    風雲閣中自然有練武場,平日無事的時候,不少人在裏麵對打練功夫。男子動手之前,高洛神還是有幾分輕慢的,畢竟男人其貌不揚,看著冷厲,可要是個花拳繡腿的呢?高峻帶兵打仗過,府上的侍衛也有從戰場上退下來的,還算是有些真本事。拳腳來往,高洛神不懂武功,自然是看不明白,可等到侍衛倒退了幾步,朝著男子一拱手時,她便明白了,滿意地點點頭道:“可以。”身手不錯,一拳一個謝玉成,可就是長相有些——她擰了擰眉,想想還是不要太高調的好,不然京中又要傳出各種八卦來了。


    “定了麽?”唐奕笑眯眯地問道。


    高洛神沉思了片刻道:“就他了。”看著唐奕越來越燦爛的笑容,她的心中有股不詳的預感,顫顫巍巍地開口道,“要多少銀子?”


    唐奕伸出手指,比劃了一陣道:“二百兩。”


    “你是搶劫的嗎?”高洛神一臉不可思議,從牙子手裏買丫頭頂多五兩,他這一開口就是二百?她有銀子可以花,但是她的錢是大風刮來的嗎?明明是辛苦種地賺來的!


    唐奕微笑道:“這是他自己定下的價格。”


    高洛神隻覺得肉痛,她轉向唐十五,問道:“你覺得自己哪一點值得我花二百兩雇用你?不,不知二百兩,之後還有每月十五兩的月例。”


    那男子麵色不變,啞聲應道:“我需要二百兩銀子。”說完這句話後便閉嘴不言。


    唐奕見狀,無奈地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道:“他還有位寡嫂要照顧。”


    那也不需要二百兩吧?高洛神腹誹道,看著唐十五那一臉凝重的表情,看來不出這二百兩她是不會走了。高純也在斟酌,許久之後才開口問道:“如唐十五這般的人,其他的親人尚在麽?”她的話音才落下,唐十五的眼中便劃過了一道利光。


    唐奕自然知道高純什麽意思,這位還是跟以前一般銳利且不留餘地。有親人就代表著有軟肋,當然,也有可能成為一把刀。他瞥了唐十五一眼,搖頭道:“都沒有親人。”


    高純麵上浮現了一絲笑意,她點點頭道:“好。”


    “可是二百兩,好貴的!”高洛神實在是忍不住,血汗錢啊,她都看到銀子從錢袋裏飛走了。


    高純睨了高洛神一眼,輕笑道:“這錢我出吧。”


    高洛神一臉糾結,她要雇傭的人總沒有讓高純付賬的道理,心上似是被刺了一刀,打定主意回府後到高純屋子裏搜刮一陣,這才稍稍舒服些。她舒了一口氣,咬牙道:“我付!”


    唐奕微笑著補了一刀:“還有點燈前。”


    ……可以反悔嗎?可以不要了嗎?


    付了錢後,高洛神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領著唐十五回到府中去。唐十五早就猜到了這兩位是權貴家的小姐,可看見了定國公府四個字的時候還是微微一愣。


    高洛神視線在他的臉上停留了片刻,才慢悠悠開口道:“你不用拘謹,過兩日就跟我到山莊去了,與定國公府沒什麽關係。”


    唐十五點了點頭。


    高洛神又道:“平日裏你自己隨便玩吧,在自家時候不用時時刻刻跟著我。”


    唐十五也明白權貴家有諸多忌諱,他應了一聲“是”。這位新主子的眼神很柔和,看著沒什麽危害,倒是她身邊的那姑娘,給他帶來一種怪異的感覺,與她對視了一眼,心中竟覺幾分毛骨悚然。他很少感覺到這樣的壓迫感了,麵對仇人的時候也沒有這種畏懼和寒氣。


    “你嫂子現在在京中?”高純慢悠悠地問道。


    唐十五的眼中沒了殺氣,他的聲音平靜如古井無波,他應道:“是。”


    高純點了點頭道:“你將二百兩銀子給帶回去吧,先與你嫂子說一聲。畢竟過兩日要出城去。”


    唐十五掃了高純一眼,朝著她們拱了拱手,便轉身離開了。


    “你怎麽突然提起他的嫂子?我在風雲閣看他的神情,好像不太高興。”高洛神推了推高純,小聲地問道。


    高純捋了捋發絲,輕笑一聲道:“有必要問一問,這樣以後他便會盡心保護你了。”


    “這樣麽?”高洛神眼中露出了一絲迷惑,她也沒有深究下去,反而自顧自地說道,“不知他嫂子情況如何,能否到山莊搭把手?如果可以的,一來方便他照顧,二來也能找點謀生的本事。”


    “你想得倒是挺長久。”高純唇角綻出一抹笑,她凝視著高洛神,問道,“二姐是打算一直留在山莊了?”


    “看情況吧。”高洛神漫不經心地應道。小說的劇情儼然已經脫節了,要因時而變。不過在山莊過一輩子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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