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休從走出家門到坐上回去的出租車,臉上都維持著一種近似於冷靜的表情,就好像剛才什麽也沒發生。


    他早就預想過楊穎瓊發現他和郝艾的關係時的場麵,但這場爭吵比他預想中稍微提前了一點。這甚至不能算是爭吵,而是一場辯論或者談判,楊穎瓊高高在上地要求鍾休給出令她滿意的答複,然而這注定是沒結果的,因為鍾休從沒打算妥協。


    盡管鍾休對楊穎瓊的態度足夠了解,事情也在朝著他想的方向發展,他心裏卻還是有莫名的低落感。那是一種很微妙的情緒,他明知道楊穎瓊一定會反對,但當親口聽到楊穎瓊說他是錯的,還是會感到失望和難過。


    確確實實會難過,但他早就應該習慣了。


    他來到之前去過幾次的那家麻小店門口,紅色的招牌上麵寫著:秘製麻辣小龍蝦。


    市區這幾年整改市容,所有的店都被統一規範化,掛在門口的招牌上麵是千篇一律的顏色和字體,平時看習慣了覺得沒什麽,現在才發現這些招牌是真的很醜。也可能是心情不好的原因,導致鍾休現在看什麽都不順眼。


    他看著店門外排起的長隊,本想走開,又站在原地猶豫了幾秒,最後用氣音說了一句:“算了。”然後就站到了隊伍的末尾開始排隊。


    隊伍緩緩地挪動到了窗口處,小小的店裏充斥著一股濃鬱的香辣味道。


    “要一小份麻小,打包,謝謝。”鍾休對著窗口說。


    一小份麻辣小龍蝦的分量很少,擱在平時還不夠郝艾塞牙縫的,回到家他估計又要抱怨了。


    “好嘞!一斤夠吃嗎?”老板娘邊給他打包邊問。


    “嗯,最近上火,吃不了多少。”鍾休說。


    他提著打包好的塑料盒走出了店鋪。看看時間,走到小區門口的時候,是七點五十六分。


    郝艾打來了電話:“你回來了嗎?”


    “我走到小區門口了,怎麽了?”鍾休問。


    “哦,沒事,我就是問問。”郝艾說。


    郝艾打電話的原意就是想問鍾休有沒有回來,馬上就八點了,他擔心鍾休今天住在家裏不回來了。現在鍾休已經走到了小區門口,也就沒什麽可說的了,按理說郝艾可以把電話掛了,但他還是沒有掛。


    “我給你帶麻小了。”鍾休也沒有掛斷電話。


    郝艾簡直感動到落淚:“真的嗎?嗚嗚嗚,人間有真情人間有真愛。”


    “對了,忘了問,我媽來的時候你在幹嘛,不會還沒起吧?”鍾休問:“她還有沒有對你說什麽?”


    “我起了!”郝艾怒道。他隨即又緩和了語氣:“沒有說什麽,就是問我在這裏住多久了,我說住了幾天,還問我,我也玩滑板是不是你帶的,我說不是,就這些,但是我擔心……”


    “不用擔心,她沒有發現,”鍾休哄他說:“就算發現了也沒關係,她不會對你怎麽樣的。”


    鍾休跟楊穎瓊的對峙,後果也應該由他自己承擔,他並不想把郝艾牽扯進來。


    “我知道啊,我當然不會怎麽樣,”電話那邊郝艾明顯地停頓了一下,又說:“我擔心的是你。”


    “你放心,我也不會怎麽樣的,”鍾休頓了頓,故意問:“這麽為我著想啊?”


    “是啊,”郝艾的聲音變得很小聲:“喜歡你嘛。”


    “……我進電梯了,信號不好,先掛了。”鍾休說完就掛了電話,臉突然有點熱是怎麽回事。


    電梯門打開,鍾休發現郝艾正站在門口迎接他。


    郝艾先是撲過來抱了一下鍾休,又兩眼放光地接過了他手裏的盒子。


    “怎麽這麽少?”郝艾一看到透明塑料盒裏麵的分量,就開始抗議了。


    “你不能吃太多辣的,”鍾休看著他從冰箱裏拿了兩罐可樂,又說:“也要少喝冰的。”


    “哦,”郝艾不情不願地點點頭,“那多買點你自己吃嘛。”他知道鍾休也挺喜歡吃辣的。


    “我忍心看著你一個人可憐巴巴地喝白粥啊?跟我虐待你似的。”這幾天酷愛吃辣的鍾休也沒嚐過辣,總陪著郝艾喝白粥,吃特別清淡的菜。


    鍾休戴上塑料手套,開始剝小龍蝦。


    “啊——”郝艾見他剝好了一個完整的小龍蝦,趕緊張開嘴求投喂。


    “……你沒長手嗎?”鍾休一臉嫌棄地往他嘴裏塞剝好的蝦肉。


    “我喜歡不勞而獲。”郝艾一口小龍蝦一口冰可樂,相當開心。


    吃完小龍蝦,鍾休收拾桌子上堆得高高的蝦殼,郝艾躺在沙發上消食。


    他躺著躺著,突然想起來一件差點被他忽略的事:“對了,你什麽時候去參加競賽啊?”


    “後天。”鍾休剛把垃圾扔進了垃圾桶,洗完手坐在郝艾旁邊。


    “這次要去幾天啊?”


    “兩天吧。”


    “那你比賽完早點回來,”郝艾眨著眼,認真地說:“異地戀好難熬,一天不見你我就渾身難受。”


    “你又開始了?”


    “更想讓你把我弄得渾身難受。”郝艾翻了個身,決定把不要臉貫徹到底。


    鍾休作勢壓在郝艾身上,掐他的腰:“你自己說你是不是欠收拾?”


    郝艾起身飛速逃竄到臥室把門反鎖上,撩完就跑真他媽刺激。


    *


    這次的化學競賽是升入高三前的最後一次競賽,國家級的,含金量很高,對於走競賽這條路的尖子生來說至關重要。


    鍾休本來沒什麽別的想法,但申奕朗在競賽培訓的時候告訴他們,這次競賽的一等獎,有可能會提前被國科院錄取,本碩博連讀。國科院是國內目前來說化學方麵最為強勢的院校。


    “……這次競賽有多重要相信大家心裏也有底,下麵我想說點別的,”申奕朗在這節課的最後幾分鍾,說:“化學畢竟是基礎學科,隻讀到本科的話就隻能接觸到表麵,就業麵太窄,想繼續深入研究就隻能往上考研考博。”


    “哦對了,本科畢業還可以當老師,一中要求碩士學曆,但這對你們來說不是什麽好出路,不要學我,”申奕朗笑了一下,接著說:“大學老師倒是不錯,有興趣的話以後也可以試一試。”


    “以後如果想從事科研,我的建議還是出國,國內的科研環境……大家也清楚,綜合考量,國外的條件更適合做科研。”


    “當然,這跟家庭也有關係,你的家庭條件能不能支持你心無旁騖地搞科研,這個是因人而異的。”


    這是申奕朗第一次在課上說這麽多與化學題無關的話。


    放學以後,申奕朗單獨把鍾休留了下來。


    申奕朗問他:“關於國科院的提前錄取我剛才已經說過了,想問一下你的想法,你以後想繼續學化學嗎?”


    “我還沒有考慮好。”鍾休如實說道。


    “搞化競的這幾個人,我個人認為比較有天賦的,比如說魏繼揚,他以後不會繼續學化學,”申奕朗停頓了一下,說:“還有,寧嶽……他,以後大概率也不會學化學。”鍾休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申奕朗說起寧嶽時表情好像沒剛才那麽隨意了。


    鍾休不知道自己的上限在哪裏,也不知道除了走這條路還可以選哪條路。


    “搞科研首先要有天賦,科研是沒有上限的,但對於大多數天賦不夠的人而言,這條路是能一眼望到盡頭的,”申奕朗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你是有天賦的,所以不用考慮上限。”


    “不過還要沉得住氣,整天待在實驗室裏很枯燥的,我覺得你就是一個挺能沉得住氣的人。”申奕朗說。


    鍾休不置可否地點點頭,沉不沉得住氣也分情況,他在某個人麵前根本沉不住氣。


    “我不排斥化學,大部分時候我都覺得這門學科挺有意思的,應該算得上喜歡吧。”其實鍾休也有點迷茫,做科研隻有天賦是不夠的,還要有足以支撐他堅持走科研這條道路的熱情,但他對絕大部分事物都沒什麽熱情。


    當初剛決定參加競賽班的時候,他理科各科成績都很好,幾乎沒有短板,但他覺得化學對他來說最簡單,所以就選了化學,喜不喜歡倒是其次。還有滑板,喜歡歸喜歡,但還是有一定的逆反心理在的,這也不算是純粹的熱愛。


    “那你還要再好好想一下,如果以後不打算做科研,國科院的本碩博連讀就不用考慮了,這是一條很長也很難堅持的路,”申奕朗說:“不過這次競賽還是要參加的,對以後爭取別的學校的降分也有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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