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休穿了一件灰色衛衣,戴著那頂經常出鏡的黑色鴨舌帽,單手拿著滑板,站在車庫門口。


    他給郝艾發信息:“我到了。”


    郝艾很快出現在鍾休的視線裏,他注意到鍾休脖子上戴了一條銀色的小惡魔項鏈,耳朵上還有一枚黑色金屬耳釘,工裝褲口袋的綁帶扣上掛著一個醜萌的小玩偶掛件。


    “酷啊。”


    以前見到的鍾休,不管是在學校還是別的地方,都是乖乖好學生的打扮,今天看起來著實有點叛逆。


    “必須酷。”


    這次的比賽場地是由廢棄的地下車庫改造的,四周的牆壁上全是五顏六色的街頭塗鴉。


    郝艾指著一大片塗鴉說:“這是我畫的。”他臉上寫著:我厲害吧,快誇我。


    鍾休誇獎道:“嗯,很好看。”


    他是真的覺得好看,各種鮮豔的、暗黑的顏色亂撞,形成強烈的視覺衝擊,花哨但是不浮誇。


    沒想到郝艾還有這個技能。


    現場的人比鍾休想象的還要多,滑板少年少女們圍成一個鬆散的圈,圈子裏麵就是比賽的場地。


    鍾休以前沒有參加過這種比賽,陽城很少有這麽多人參加的滑板比賽。


    郝艾問他:“你要參加嗎?”


    “我沒報名。”


    “沒關係,這個比賽的主辦方是曲一航的朋友,讚助也是他拉來的,現場報名也來得及。”


    鍾休搖搖頭:“算了,我在外麵給你打call吧。”


    滑板比賽主要是比誰的動作難度大失誤少,還要比誰更有風格。招式動作是死的,但人是活的,不同的人做同樣的動作風格也各不相同。


    基礎動作的分值隻占評定的一部分,其餘部分的主觀性很大。


    郝艾是第二個上場的,他的動作難度很大,看上去很驚險,讓人捏一把汗,但鍾休知道他一定能做好這個動作。


    滑板在半空中翻轉一圈,然後人帶著板平穩落地。郝艾在眾人的口哨聲和歡呼聲中,漂亮地完成了最後一個內外轉的動作。


    但就在滑行速度減緩即將停下的時候,郝艾的身體突然晃了一下,然後滑板直接被甩了出去,他重重地摔在地上。


    鍾休在場地外圈直接變了臉色,第一個衝進去,跑到郝艾身邊,想把他扶起來,郝艾用力地想起身,但隻痛苦地“嘶”了一聲,沒站起來。


    曲一航也著急地跑了過來:“艾艾,怎麽樣?沒事吧?”


    郝艾坐在地上,說:“沒事,我緩一下就好了。”


    曲一航很擔憂:“要不要去醫院?”


    接下來還有參賽的選手,郝艾怕影響下麵的人比賽,勉強對曲一航笑道:“不用了,其實還好,沒摔到也不怎麽疼,你去忙吧,這麽多人等著你呢。”


    曲一航和鍾休把他扶到旁邊的椅子上休息。


    玩滑板摔跤很正常,就算對滑板比賽的世界冠軍來說,摔跤也是常有的事。郝艾就經常摔,以前摔倒之前,他知道自己哪個動作有失誤或者重心不穩,會有所預料,提前護住身體部位,避免摔到痛處。但郝艾這次是被石頭絆倒的,他完全沒有預料,摔得要比平時嚴重得多。


    郝艾側過頭,嘴湊在鍾休耳邊,小聲說:“你跟曲一航說,讓他再去檢查一下地麵,我剛才是被地上的小石子絆到了。”


    鍾休的耳朵被一團溫熱的氣息籠罩,有點癢,他聽清了郝艾的話,難以置信地問“你說什麽?”


    比賽之前都會提前清理場地,保持場地光滑,確定地上沒有任何障礙物,這次顯然是主辦方的失誤。


    “別生氣,我真沒事兒,”郝艾說,“主要是主辦方那邊有曲一航的朋友,他們也是第一次辦比賽,沒經驗,當著這麽多人說的話讓他很難做……”


    “我知道。”鍾休打斷他。


    郝艾太能替別人著想了,做什麽都要替別人著想,憑什麽啊?憑什麽他白白受了委屈就得自己承受?


    鍾休心裏燃起一股無名火,他替郝艾覺得憋屈,但偏偏郝艾什麽也沒抱怨。


    郝艾想要站起來,但踉蹌了一下,差點沒站穩,鍾休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的肩膀。


    他彎下腰,郝艾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鍾休直接把他橫抱了起來,強硬道:“我帶你去醫院,必須去。”


    從車庫大門走出去的時候,郝艾聽見周圍有人驚呼:“臥槽,公主抱啊。”


    他疼得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了,心想自己的一世英名就這麽毀了。


    郝艾有些討好地笑道:“你把我放下來吧,挺沉的也。”


    鍾休沒理他,而是問:“你疼不疼?”


    “還……”郝艾本想說還好,單看鍾休臉色很差,連忙改了主意,“疼!疼死我了,我感覺我都骨折了!”


    鍾休臉色更差了:“瞎說什麽?肯定不會骨折。”


    “不會的不會的。”郝艾趕緊閉嘴。


    乘出租車去醫院的路上,曲一航給郝艾打來了電話,語氣十分愧疚:“我這邊現在走不開,等結束了我馬上就過去。”


    郝艾說:“你不用來了,我真沒事,以前又不是沒摔過,哪兒能這麽嬌弱?”


    “醫藥費多少到時候你跟我說,我讓主辦方付。實在對不住啊艾艾,我的錯我的錯,怪我……”


    郝艾還有心情開玩笑:“行了,你忙你的吧,忙完了再來謝罪,饒你不死。”


    “謝大王開恩。”曲一航總算掛了電話。


    郝艾又來到了熟悉的醫院,鍾休對基本的看病流程一竅不通,連先去掛號處排隊都不知道。


    郝艾把詳細流程都跟他交待了一遍,歎氣:“唉,以後你陪你女朋友來醫院看病,她肯定要被你氣死。”


    “你就不能說點好的?誰生下來就會看病啊。”


    郝艾才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問題,忙道歉:“我錯了對不起,不該咒你女朋友。”


    鍾休白了他一眼:“你跟一個不存在的人道什麽歉?”


    “不一定啊,隻要你想,那還不是隨時的事。”


    從開學到現在,鍾休在桌子發現了好幾封情書,也有認識郝艾的女生找他要鍾休的聯係方式。


    鍾休冷冷地說:“沒興趣。”


    戴著口罩的女醫生瞧見診室外麵一個熟悉的人走進來,樂道:“又是你啊。”


    郝艾撓撓頭:“是我是我。”


    郝艾來這裏的次數太多,連醫生都認識他了。


    “喲,”醫生仔細檢查了一下他的傷,說,“這次比之前都嚴重啊,先拍個片看看。”


    郝艾臉皺成了一團,苦兮兮地問:“姐姐,這次得養幾天啊?”


    “傷筋動骨一百天。”


    郝艾經常摔傷,對傷口恢複也有經驗,他覺得沒那麽嚴重,“您就嚇我吧。”


    鍾休又陪他又等了很長時間,排隊拍完了片,醫生接過片子,看了之後說:“至少得養一個月,少做劇烈運動。”


    給他纏完繃帶,醫生接著叮囑了養傷的注意事項,又給郝艾開了一些外敷的藥。


    醫院大門外停了很多出租車,鍾休隨便攔下一輛,送郝艾回家,郝艾報了麗景華府的地址。


    司機師傅有些驚訝地自言自語:“住這裏啊。”


    郝艾坐在車裏,又給舅舅打了電話,“舅舅,我今天玩滑板不小心摔了一下,等我姥姥做完理療,您直接送她回家吧。”


    舅舅擔心地問:“你沒事吧?”


    “跟以前一樣,能有什麽事啊,您別跟我姥姥說就行。”


    “知道了,唉,摔多少次了還摔不怕,得多疼啊。”


    舅舅把郝艾數落了一頓,又讓他好好照顧自己,郝艾不敢頂嘴,連連稱是。他知道舅舅是擔心自己,這個世界上真正關心他的人也就這麽幾個。


    鍾休發現他對郝艾的認知有點偏差,他原本以為郝艾就是一個家境貧困勤工儉學的普通學生,沒想到他住的房子比自己家都好得多。


    “隨便坐。”


    鍾休問:“家裏隻有你一個人?”


    郝艾嫌解釋起來太麻煩,就說:“嗯,這是親戚閑置的房子,我借住的。”


    房子的裝修非常精致,所有家具都像嶄新的一樣,沒有使用過的痕跡,郝艾的親戚也太大方了點。


    冰箱裏沒有可用的食材了,桌子上隻有一壺姥姥早上燒的白開水,過於寒酸。郝艾給鍾休倒了一杯水。


    鍾休接過水,不放心地問:“你這腿開學了能爬樓梯嗎?”


    “能,養幾天就好了。”


    鍾休一臉懷疑:“我看懸。”


    “哎不說這個了,我都餓了,你餓不餓啊?想吃什麽?”


    郝艾舉了手機遞到鍾休麵前,他被上麵的點單界麵逗笑了:“我以為你要給我做飯。”


    郝艾忙說:“我會做飯!這次腿不方便先吃外賣將就一下,等下次你來了再做給你吃。”


    鍾休說:“好。”


    兩人吃完外賣已經晚上九點多了,楊穎瓊給鍾休發微信問他什麽時候回來,他不急不緩地打字:等會兒就回。


    但又和郝艾玩了將近一小時的塞爾達,直到楊穎瓊又催了一遍,他才準備回去。


    臨走前,鍾休看了眼連垃圾袋都沒有的垃圾桶,把外賣的垃圾盒收拾了一下,準備一起帶下樓。


    郝艾站起身來準備送他,他說:“你別下樓了,不方便。”


    郝艾把遊戲機收了起來,乖乖地說:“行。”


    鍾休又叮囑道:“晚上睡覺注意一點,別壓到傷口。”


    郝艾嫌他囉嗦:“知道了知道了。”


    鍾休讓郝艾在屋裏待著,但郝艾堅持要把他送到電梯口,電梯門打開的時候,郝艾朝他揮手,“拜拜。”


    鍾休走進電梯,轉過來,停頓了一下說:“晚安。”


    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郝艾,直到聽見他說:“晚安。”然後才按下關門按鍵。


    電梯門一點一點從兩邊合上,郝艾的臉也隨著電梯門門越來越窄的縫隙而慢慢變小,直到電梯門完全關閉,那張總是帶著笑,一邊側臉有梨渦的好看麵容徹底消失在眼前。


    電梯下墜,鍾休的一顆心也急速下墜,他竟像著了魔般,想再多看一眼郝艾的臉。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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