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齊瑞冰涼的手掌貼在鍾遙白嫩的脖頸上,淺淺的掐痕到了今日已經不太明顯,不枉他用圍巾遮掩了許久。


    鍾遙打了個寒噤,有如夢囈般問道:“然後呢?”


    方齊瑞將嘴唇貼在他耳邊,雙臂宛若繩索,捆住動彈不得的鍾遙,說了幾個名氣或大或小的男女明星的名字,“他隻是瘋狂地迷戀這一類型的長相,有一處相似就要收入囊中。你大概見過孟明奕他媽吧,那個女人隻有嘴唇相像,再多一分寵愛都得不到。”


    厘清了方齊瑞與孟明奕的關係,鍾遙這一刻忽然福至心靈,想起了在蒙特利爾的最後一夜。方齊瑞對他說的分明是,和你說一個秘密,我和孟明奕……


    方齊瑞扳過來他的臉,手指在下頜摩挲流連,無限深情地開口,“我媽媽生我比較早,那時候也是二十多歲了。等到我長到她當年的年紀,她已經不再年輕。十八歲正當年少的一部電影叫她封神,也永遠永遠留在孟秋華心裏。人總有老去的一天,再多仿品,也無法真正同她肖似。你猜猜,他的下一個目標會是誰呢?”


    鍾遙感覺自己的喉嚨被扼住,無論如何也發不出話來。


    “我以為她該恨我的,我的出生不是那樣討她喜歡,或者說是她燦爛人生裏的唯一恥辱。我不曉得別人的母親能為孩子做到什麽地步,但她在不同時刻做出的選擇已經告訴了我答案。活著是為了弟弟,而死——”


    鍾遙用嘴堵住了他的話。


    仰起腦袋,手忙腳亂地摟住方齊瑞,極盡纏綿地與他交換了一個吻。


    略微發鹹的透明液體沿著腮邊蜿蜒淌下,方齊瑞抬手去摸他臉上的淚水,裹住柔軟白嫩的臉頰,將流到唇邊的眼淚悉數卷進舌尖。


    “你看看我……方齊瑞。”


    鍾遙的兩瓣唇止不住發抖,細小的手骨握住方齊瑞的手,引著他往自己身上探去。還未做些什麽,他有如驚弓之鳥般顫|栗了一下,呼吸一窒,喃喃道:“我……”


    方齊瑞知道他要說什麽,垂下頭,手指微微在衣物上撥弄幾下,吻上他渾身最脆弱的地方。鍾遙的顫|栗愈發明顯,眼淚打濕了整片臉頰,綴在濃密的睫毛上,模糊了視線。


    “為什麽要為我掉眼淚,”方齊瑞說,“我不喜歡。”


    他起身,在房間裏翻箱倒櫃地找一樣東西,但大概率不會有,這讓他有些挫敗。


    鍾遙沒什麽力氣地拉住他的手,極小聲地說:“不要找了……我有定期體檢。”


    方齊瑞露出了近些天來最為真心的笑容,他拍拍鍾遙發紅的臉蛋,“沒有嫌你。”


    漫漫長夜早已結束,外麵天色蒙蒙亮,即將從長夜走到朗日。


    -


    方棲寧拖著個小尺寸的行李箱,下了高鐵站按部就班地站在指示牌前逡巡,扭頭衝著陸岸嚷嚷:“我看到了!轉乘大巴往左邊走!”


    青縣所屬的地級市是個普通的三線城市,一般遊客在這站下車的比較多,好在最近是旅遊淡季,高鐵站內不算擁擠。體會過南城高鐵站的水泄不通,到其他大部分城市都是小巫見大巫。


    時間卡得剛剛好,還差二十分鍾大巴發車。陸岸接過他拽著的行李箱,收起拉杆,塞進了客艙裏。


    兩人前後腳上了車,方棲寧環視一圈,座位原本就不多,車裏滿滿當當坐了將近二十個年輕女孩,隻剩下後排的幾個空座。


    剩下的也沒得選,幸好有兩個連著靠窗的空座,他和陸岸挨著坐了下來。


    坐在司機後麵的女孩看上去是這群姑娘中間的領頭人,長卷發妝容精致,衣著打扮十分入流。這群女孩大約是一同來的,領頭的時髦女孩聲音不高,但言語間不斷強調著等會到了地方要安靜,不能給劇組添亂。


    方棲寧聽到這兒明白了,壓低聲音和陸岸說:“探班的粉絲?”


    車廂裏冷氣流竄,陸岸一邊肯定他的說法,一邊替方棲寧焐手。


    大巴要開一個多小時,方棲寧起了個大早,神氣活現了一早上,暖氣一開整個人昏昏沉沉,支愣著眼皮和陸岸低聲說了會話就撐不住了。


    他一覺睡得順暢,再睜開眼時已經順利到了青縣。


    和他們坐在一排的短發女孩和同伴邁出座位,路過兩排座椅中間的窄道時扭頭衝著方棲寧和陸岸笑嘻嘻地眨眼:“再見啦,兩個大帥哥!”


    方棲寧暈頭轉向,還沒反應過來女孩就蹦蹦跳跳下了車,他跟著陸岸站起來,拽著陸岸的袖口問道:“你認識她們嗎?”


    “不認識,”陸岸等那群女孩拿完行李,才把他們的小行李箱搬了下來,“你睡著的時候趴到我身上了。”


    陸岸眼裏滿是笑意,“她一直在偏著腦袋偷看,一不小心被我發現了,我朝她點點頭,然後就……心照不宣了。”


    “噢——”方棲寧拉長了聲音,昂首闊步走在他前頭,笑盈盈地說,“那我們走吧,說不定等會還能和她們碰上呢。”


    陸岸定的民宿打掃得挺幹淨,主人對待客人還是相當用心,玄關的櫃子上還用水杯壓了一張便簽紙,細心地手寫了公寓裏的一些小問題。


    陸岸從洗手間走出來,倚在門框上無奈地看著走入走出的方棲寧。


    方棲寧正凝神做著他必行的檢查,猛然發覺陸岸在看他,一瞬間停了下來,小聲地解釋:“我習慣了……走到哪裏都要檢查一下房間有沒有監控。”


    陸岸耐心地詢問,“你找到了嗎?”


    方棲寧老實搖頭,緊張兮兮地跑過來,“我沒有不信任你。”


    陸岸順手推開窗子,轉過頭拍了一下方棲寧的腦袋,“警惕心強是好事,別整天胡思亂想。”


    方棲寧小小鬆了口氣。


    一小時後,二人前往片場。


    方棲寧前腳剛挨著片場周圍拉開的紅線,裏邊就傳來導演聲嘶力竭的吼叫聲。道具助理手一抖,捧著的一遝子白紙啪嗒掉到地上。年輕女孩反應過來後連忙滿地撿紙,方棲寧蹲下|身把吹到他腳底下的紙撿起來,走過去遞給了她,得到了女孩一個感激的笑。


    場務從後麵匆匆跑過來,“小劉,怎麽搞的,毛毛躁躁的!”


    他訓斥完助理後一轉身瞧見了方棲寧,腦子半晌沒轉出來這人是誰,沒好氣道:“不招群演,你回去吧。”


    “我不是——”方棲寧的話還沒講完,陸岸就拿著兩瓶純淨水過來了。


    場務定睛一看,驚訝道:“陸老師,您怎麽過來了?”


    雖說陸岸的作品口碑成績都不錯,但一般編劇哪能受到劇組上下的恭敬對待,當然還是鈔票在起作用。這個項目能啟動,還得仰仗著他的一部分投資。


    陸岸遞給他一瓶水,溫和答道:“沒事,和朋友過來看看進度,拍攝還順利吧?”


    “還好——”他一句話問到點子上去,場務兩個字說得九曲回腸,隻差把不順利三個字貼在腦門子上了。


    陸岸笑笑,說:“別打擾其他工作人員,你們拍你們的,我隨便看看。”


    場務連忙扒開攔阻的紅線,放陸岸和方棲寧進來了。


    方棲寧頭回去劇組觀摩,多少還是有些新鮮感,眨巴著眼睛觀察場上各司其職的劇組人員。同時他也看見了站在幾台攝像機中間的兩個演員,一個他知道,是那個運氣不錯的言元,另一個就不認識了。


    “言元旁邊那個是誰啊?”他側過臉去問陸岸,發覺陸岸也在認真觀看遮光板下的兩個人。


    “還記得劇本嗎?”陸岸低聲同方棲寧說,“主角寧岐出獄後租房認識的民警,他演的就是這個角色。”


    方棲寧點了點頭,又轉過去看人演戲。演民警的那個男人激動得紅頭漲臉,瞪大的眼睛幾乎要從眼眶裏掉出來,台詞講到一半,不上不下的卡在那兒了。


    導演又是一聲咆哮,一旁不知道是什麽身份的中年男人湊過去,在導演耳邊說了幾句,而後拿了個擴音喇叭代替他發言:“休息十五分鍾,小言和小萬都休息一會啊。”


    陸岸碰了碰方棲寧的袖口,“等我一會,我去找跟組的編劇。”


    方棲寧直接在旁邊的小板凳上坐了下來,仰起臉和他說:“你去,我就坐在這兒。”


    導演滿臉寫著這活沒法幹的表情,一甩袖子往西麵臨時搭建的小棚子裏走,先前勸阻他的中年男人跟著過去了。方棲寧看著覺得好笑,不過那個演民警的年輕男人的確沒什麽天分,連他這種門外漢都看不過眼。


    道具助理小劉蹬著板鞋走了過來,端了一杯熱咖啡遞給方棲寧,眨眨眼說:“剛才謝謝你啦!”


    方棲寧舉起那瓶純淨水朝她晃晃,婉拒了她的好意,“舉手之勞。”


    小劉也不扭捏,大大方方收回手,自己捧著咖啡喝了一口,然後坐在了方棲寧旁邊。


    “你是陸老師的朋友嗎?”


    “嗯,”方棲寧微笑道,“過來長長見識的。”


    愛美之心人恒有之,麵對外形不錯的人,誰都願意對其笑臉相迎。小劉仔仔細細端詳了他幾秒鍾,感慨道:“我剛見著你還以為是哪個男藝人,湊近看才確認不是。”


    方棲寧好奇道:“怎麽確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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