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髒陡然炸開,迸裂出無數片細碎的星屑,在鍾遙身體裏閃著混亂的光點。


    他縮著肩膀試圖去躲這一連串細密的親吻,可方齊瑞的眼神蘊著洞悉一切的意味,唇瓣在他臉頰上下遊弋,唯獨不去觸碰屬於他的那兩瓣嘴唇。


    鍾遙根本拿他的推拉沒有辦法,抿起唇,“因為……想這麽做了。”


    “不錯,這個理由我接受,”方齊瑞盯著他水潤晶瑩的嘴唇,一瞬間起身,“不過我該出去了,等回來再讓你執行,算我欠著你的。”


    這時候他仿佛又變成了那個裴澤,走到門口披上外套,回頭衝著鍾遙一挑眉,離開了公寓。


    ……


    固若金湯的地下室裏住了一個人,四平米左右的窄小空間鑲嵌著一扇唬人的窗戶,打開之後是另一道漆黑沉重的牆。堅硬冰冷的鐵門嚴絲合縫地充當了這座棺材的頂蓋,在胸口平齊處開了一道四四方方的口子,用來在他瀕臨絕境前續上半條命。


    伸手一摸,牆壁上滿是細小的灰塵與粘膩的油汙,與其說是地下室,和垃圾站也沒太多分別。吃喝拉撒全都交代給了牆角,幾天一過,瘮人的腥臊氣味從門外路過都能聞到。


    到了這個時候,奚路就是傻子,腦子也該轉過彎來了。他不是沒在賭場幹過,看走眼帶了窮鬼進來豪賭的也不是沒有,不至於,不至於把他關到這麽個破爛地方。


    一拳砸在牆壁上,結網的蛛絲見縫插針攀附到他手麵上,又給他平添了十分的怒意。


    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黑黢黢的密閉空間裏,奚路無法判斷過去了多少個日夜,甚至連送飯送水的規律也無跡可尋,日複一日過去,他的心理壓力逐漸繃到了極限。


    人在應激狀態下五感會比平日更加敏銳,奚路耳朵一動,噠噠、噠噠,由遠至近的腳步聲無限迫近。


    有人來了。


    昏暗陰冷的地下室,奚路一如既往摸索到門邊,盤算著是時候該和看管的人溝通一回了。


    四方的缺口吱呀打開,一束強光陡然照**來,湊到門邊的奚路猛地捂住眼睛,咆哮如雷:“誰!”


    寬大的手電筒架在缺口上,方齊瑞不緊不慢地按下開關。光亮驟然消失,奚路隻覺眼睛鈍痛,半天不敢挪開手掌。


    “這幾天過得怎麽樣?”


    奚路完全聽不出來人的聲音,既不是往日負責看管的小矮子,也不是賭場裏任何一個他認識的人。他捏緊拳頭,咬牙切齒道:“你是誰?”


    “躲那麽遠做什麽,”方齊瑞懶懶地拿走手電筒,“耳朵豎過來,我悄悄和你說我是誰。”


    奚路踟躕著不願向前,他惜命得很,不敢將腦袋暴露給別人。


    “法治社會,你擔心什麽呢?”低啞的聲音說著這樣的話語顯得格外可笑,尤其是在一家並不合法的賭場裏。


    “這是你唯一的機會。”那個聲音收起了戲謔,冷冷地吐出威脅的字眼。


    奚路死死咬住嘴唇,嚐到了口腔裏鹹腥的氣味,扶著牆壁一步一步往鐵門的方向蹣跚而去。他幾乎聽見了男人均勻的呼吸聲,小心翼翼地側過了臉。


    下一秒,冷冰冰的圓形槍口頂在了他的太陽穴上,用力大到瞬時間壓出一個圓形的痕跡。


    方齊瑞慢慢呼出一口氣,“這才聽話嘛。”


    奚路閉上了眼,他清楚其中的利害關係,一動也不敢動,牙關止不住地打架,略微顫抖的聲音從喉頭傾瀉而出,“我不知道什麽時候得罪了哪位大人物,還請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有什麽事敞開了說,也好讓我知道是哪裏做錯了。”


    從底層往上爬的人,最擅長就是能屈能伸。


    “我知道,你們這種人做什麽事都會給自己留好退路,陰溝裏的老鼠都這樣,生命力一向頑強,是不是?”方齊瑞腳尖點了點地,隔著一扇鐵門提醒他道:“過了兩年富裕的日子,突然有一天銀行卡上沒錢了,滋味很不好受吧?”


    這一句話直中他的心坎,指引著奚路回想起他卡上好幾位數的報酬是怎麽來的。


    方齊瑞並不打算就此停止,目光陰鬱地盯著腳尖:“不義之財是那麽好拿的嗎?”


    半隻腳踏進了冬天,奚路反倒冒了一身的冷汗,艱難地擠出一句話:“隻是有人讓我舉報那家會所聚眾賭博,我以為是商業競爭對手,裏麵也的確有人在賭錢……”


    “看看你賬戶上打進去的款項,”槍口又往他太陽穴上懟了半寸,方齊瑞居然笑出來了,“說這話你自己相信嗎?”


    奚路尚未鋪陳開來的狡辯被扼殺在了第一刻,喉嚨仿佛被什麽東西噎住,死活說不出話來。


    “你和這裏的人熟,知道他們有很多種方法能讓你苟延殘喘地活下去,比在監獄裏難捱百倍。我猜你多半是不想求死的,那就留在這裏慢慢贖罪吧。”


    方齊瑞收回槍口,皮笑肉不笑道:“這是你的選擇。”


    皮鞋踩在地磚上的聲響漸漸遠去,奚路毫不懷疑他話語中的真實性,在十秒鍾之後撕心裂肺地吼叫起來,拚命引起別人的注意。


    站在走道口的方齊瑞笑了笑,不打算第一時間讓他如願,轉身離開了這座地下的囚牢。


    他暫且沒有回到公寓,反而是在賭場開了一個vip包間,沙發正對麵是一塊布滿了整麵牆壁的顯示屏。


    顯示屏上的畫麵方棲寧也曾經看過一部分,一個月前在溫泉山莊錄下來的內容保存到了今日,截取的主角是盛晨星與奚路。


    內容不太雅觀,方齊瑞看了兩眼之後就關掉了大屏。短暫地猶豫了一下是發到盛晨星父親的私人郵箱裏,還是南城公安局他的公用賬號,方齊瑞將視頻打完馬賽克之後選擇了前者。


    郵件發送成功的標誌從電腦屏幕上跳了出來,方齊瑞頗有興趣地預測了一番當他收到郵件時的場景,特意叮囑多給奚路喝一些加了咖啡因的東西,滿意地離開了賭場。


    辦完這一係列事情,方齊瑞回到公寓時已經是下半夜了。


    客廳收拾得幹幹淨淨,鍾遙為他留了一盞靠近玄關的小夜燈,傻乎乎地縮在沙發上睡著了。


    方齊瑞開門的動作沒有吵醒他,反倒是湊近準備把人抱起來的時候,鍾遙迷迷蒙蒙地睜開了眼睛。


    “不是讓你困了就先睡嗎?”方齊瑞手上動作不停,將人抱進了主臥,掀開嶄新雪白的被褥,輕柔地放下鍾遙。


    鍾遙眨了眨眼睛,蘊著一層水霧。他睡了三個多小時,現在倒是不怎麽困了,抱著方齊瑞撐在床畔的胳膊,漲大了膽子衝人撒嬌,“裴先生,你回來了。”


    方齊瑞走到窗邊,拉上裏外兩層簾子,脫掉身上沾了煙酒氣的外套,讓鍾遙靠在了自己懷裏。


    他熟練地摘掉眼裏的瞳片,露出原本漆黑的瞳孔,“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不是這麽稱呼我的。”


    鍾遙想了想,說:“沒有呀,那我說的可能是裴少?”


    方齊瑞依然否認,鍾遙不信,轉過頭來和他對質,白色燈光下方齊瑞的瞳孔宛如晶瑩的黑曜石,漂亮又閃耀。


    “你的眼睛……”


    方齊瑞笑笑:“本來就是這個顏色,之前一直戴了灰色的隱形。”


    沐浴在暖風下的鍾遙怔怔地盯著他璀璨的眼眸,緊接著耳邊染上一陣因說話而帶出來的灼熱呼吸,方齊瑞的嘴唇觸碰到他臉上細軟的絨毛,像初春剛探出花苞的枝頭,蘊含著無數生機。


    “別叫裴先生,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姓方,方齊瑞。方泓的方,齊曼容的齊,瑞雪豐年的瑞。至於開風眼酒吧的方棲寧,他是我弟弟。”


    鍾遙愣住了,無意識地重複著他的名字,“方齊瑞……”


    “嗯,”方齊瑞握住他小巧柔軟的手掌,放在自己臉頰上,“是我。”


    他趁著鍾遙尚在經受巨震,自顧自說道:“你困不困?我給你說個故事吧。”


    南城與嶽東省並無時差,這邊方齊瑞正在做一場遲來的自我剖白,另一邊的方棲寧已經快要醒來。昨夜不曾入夢,他絮絮叨叨說了許多事情,到最後都要懷疑陸岸會被他煩死,入睡前的麵容恬靜又溫柔,是一個階段的解脫。


    一小時後緩緩醒來,方棲寧翻身趴在床上,用手指去點陸岸的眼皮,玩心正盛,手指忽然被身下的人攥住,嚇得他不敢動彈。


    房間裏布滿了剛曬過被子的溫暖氣息,他們近到鼻尖都是彼此的呼吸。


    陸岸拉開被子把他攏進來,一個爆栗彈在方棲寧腦門上,“大清早的就開始鬧。”


    方棲寧用腦袋去蹭他的下巴頦,抬起頭來又把手指按在他下巴上的小窩裏,一副鐵了心要做混世魔王的模樣。


    “喬兒要出去一陣子,我等會起來去給他送機。”方棲寧猛然想起這事,認真地同他報備。


    “嗯?”陸岸轉念一想,“那你呢?”


    方棲寧一臉茫然:“我?”


    陸岸說:“你的時間不是也空下來了嗎,空出來的時間,我們來……安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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