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方棲寧照例早早醒來,不同於往常的是臥房裏多了一個人。陸岸昨夜哄他睡著了之後留在了房裏,從床上取了塊薄毯蓋在膝上,就這麽倚在躺椅上湊合了一夜。


    方棲寧躡手躡腳繞過他,握著手機輕輕走到浴室,昨天回來沒洗漱就爬上了床,趁著一早,方棲寧一邊給浴缸放水,一邊摁亮了屏幕。


    屏幕上的日曆提醒他今天是周六,十一月的倒數第二個周末。


    他將拇指往上滑了幾厘米,月份從十一月轉到十二月,在六號上麵畫了一個鮮豔的紅圈。點開那一天,最上方寫著“乙亥年臘月十二”,待辦事項無,除此之外,還用著紅綠二色標注著非常古老的“宜”與“忌”。


    上下兩行印著相同的四個字。


    諸事不宜。


    收件箱堆積了十來條信息,一大半都是退訂請回複的廣告,其中夾著兩條來自澳門賭場的垃圾信息,方棲寧一看到就笑了。


    最上麵兩條來自同一個人。


    按照發件時間先後的順序,整整齊齊地堆成上下兩排。第一行是他一貫的風格,中規中矩地和方棲寧匯報進度。


    “孟秋華壽宴的請柬我已經收到了。”


    第二行格外簡短,隻有三個字。


    “對不起。”


    水線不斷往上漲,不知不覺快要滿溢,方棲寧很快從愣怔中清醒過來,伸手進去試了試水溫,漾出一小圈波紋,稍稍有些燙,但並不打緊。


    他收回手指,在旁邊的浴巾上擦了兩下,食指在軟鍵盤上來回移動,最終回了一句話過去。


    “哥哥,以後不要再這樣了。”


    回完信息,方棲寧把手機擱在一旁的洗手台上,隨之抬腿邁進浴缸。滿池熱水蒸出的水汽填滿了浴室,方棲寧閉起眼睛,緩緩將身體往下沉去,在微微發燙的熱水中漸漸脫力,放空了大腦。


    他醒來時不到七點,時間滿打滿算也不過才過去半個小時。原本睡眠時間就不足三四個小時,方棲寧腦袋枕在邊沿鋪著的軟毛巾上,迷迷糊糊地在浴缸裏睡著了。


    等到他第二次醒來,一睜眼卻恍惚發現自己還在主臥的大床上。


    方棲寧一骨碌爬起來,低頭看了看身上,睡衣紐扣每一粒都嚴絲合縫地扣著,上下穿得齊齊整整,連頭發都是蓬蓬鬆鬆的。


    他嚇了一跳,連忙掀開被子下床,腳上顧不得穿鞋就奔出門外。


    陸岸仍然穿著昨天的衣服,勤勤懇懇地在廚房裏忙碌著,聞聲回頭,放下了手裏的不鏽鋼刀。他順手撥開水龍頭洗了洗手,抹布還沒幹,陸岸也隻好攤著濕淋淋的手掌走了過來。


    方棲寧一抬頭望見牆上的掛鍾,距離七點又過去了四個小時,指針已經指向了十一點,時針和分針的夾角不斷擴大,朝著形成一個平角的方向努力。


    “醒了?”陸岸比以往更加溫柔,簡直讓方棲寧找不到質問他的突破口。


    方棲寧點點頭,硬著頭皮問道:“我不是在浴室洗澡的嗎……”


    陸岸微微一笑,慢條斯理地同他解釋,“我早上醒了之後就發現你在浴缸裏睡著了,可能是昨晚睡眠時間太短,你睡得很沉。水溫已經不熱了,然後我就替你換了個地方繼續睡。”


    盡管理智分析下這是唯一的可能性,方棲寧親耳聽到時還是不免唾棄自己,能睡到人事不知也是奇跡。


    方棲寧盯著他襯衣上的水漬,猶猶豫豫要不要再問一句。最終理智還是戰勝了他不清明的思緒,不過是換個衣服,以前又不是沒有做過更親密的事。方棲寧幹脆越過他身前去,趴在前廳的飯桌上,生硬地轉移話題,“冰箱好像沒有什麽東西了……”


    “嗯……”陸岸順著他的話往下說,“確實沒什麽食材了,但是可以訂單讓人外送。我知道你一個人在家是不會有心思好好吃飯的,沒有辦法,隻有讓我親自監督你了。”


    方棲寧訥訥地應聲,低下頭去擺弄手機。


    陸岸笑笑,重新走進廚房,去處理砧板上切了一半的雞胸肉。


    在手機上消耗的時間總是比做其他事情要快上許多,方棲寧漫無目的地刷了一會兒微博,這邊電飯煲就叮了一聲。他放下手機,蹲在櫥櫃下麵把碗碟拿了出來,腆著臉湊到陸岸身邊替他打下手。


    “上次你說學會做菜了,成效在哪兒呢?”陸岸掂著鍋鏟澆了一勺湯汁,嘴上不忘調侃他。


    方棲寧端著盤子就跑,再跑回來的時候小聲嘟囔道,“明天就做!”


    他洗了洗手,乖乖巧巧地拉開椅子坐下來,順便從抽屜裏拿了包抽紙拆開放桌上,等著陸岸過來吃飯。


    這張飯桌大多數時間是空置的,在此之前這棟房子對於方棲寧基本上是用來補覺的,偶爾想起來吃點東西,也是湊合下碗麵,或者點個外賣捧著盒子坐在沙發上吃掉。他能用到餐桌的次數屈指可數,直到陸岸上次搬進來的那周才有所改變。


    飯吃了一半,陸岸接到了個電話。他盯著屏幕看了一秒就接了起來,期間沉默不語,均是在聽對方說話,直到掛斷前才說了一句,好的,你別急,我知道了。


    方棲寧握著筷子,埋頭扒了一口飯,小心翼翼地睜著一雙大眼睛望他,但又不敢問是誰打來的電話。


    陸岸的神情有幾分凝重,索性擱下了筷子,手機還攥在手裏,通話中斷的界麵停滯了幾秒,迅速退回主界麵。


    “……是誰啊?”方棲寧的表情也跟著嚴肅起來。


    “是鍾遙打過來的,”陸岸說,“他拜托我,能不能在今晚之前拖住孟明奕,讓孟明奕不要帶他去……一些很髒的場子。”


    陸岸說得遮遮掩掩,但方棲寧一聽就明白了。


    他對鍾遙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第一印象是又靈又木,很難想象這兩種特質會集中在一個人身上,但的確如此或者說是木遮住了靈。此後有一段誤解的時間,但誤會解開之後,方棲寧對這個人的看法也隻剩憐惜。


    方棲寧皺起了眉:“那我們一起去吧。”


    陸岸從座椅上起身,“稍等,讓我想一下。”


    淺水灣,西區六號的二層洋房裏,鍾遙迅速地拆掉電話卡,藏進衣櫃邊緣不起眼的縫隙裏。


    他的手剛從牆壁上挪開,就聽見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孟明奕極不耐煩地出現在衣帽間門口,眉眼間戾氣橫生,冷著麵容,“拿兩件衣服要花這麽長時間?”


    整棟洋房內隻有衣帽間和一樓前廳有幸占據了兩處監控死角,鍾遙恍若置身於一間巨大的囚籠。孟明奕慣常疑神疑鬼,偶爾還會在監控裏瞥上幾眼鍾遙的日常。


    他一個人住的時候很少出門,下到一樓途經廚房遊戲室也難以避免大麵積的攝像監視,假使他繞過必經的路線,走到死角停留超過一分鍾,在孟明奕眼中都是稍顯刻意。


    家用攝像的儲存內容每過七天會自動覆蓋一次,鍾遙無法確認,在下一個七天到來之前,孟明奕會不會心血來潮打開監控內容,看一看他這隻籠中雀是否安然乖覺地候在家中。


    鍾遙垂著眼睛取下西裝外層罩著的防塵封套,手腕上掛著深色花紋的領帶,細密的睫毛在走近孟明奕時精準地顫了顫。他唯一能利用的就是清麗的麵容,仰起臉柔聲詢問道,孟哥,我替你換衣服吧。


    孟明奕臨時接到下屬的電話,有急事要出去處理,下|身剛套上長褲,上半身僅著一件墨色襯衫,緊繃繃地箍在胸膛上。


    整棟別墅裏開了中央供暖,鍾遙隻穿了簡單的家居服,棉質睡衣鬆鬆垮垮地覆在身上,專注地替孟明奕套上襯裏的馬甲。


    孟明奕伸出胳膊,任由他伏低做小地服侍自己,微微垂下頭就能看見鍾遙細小的發旋。這是個再乖巧不過的寵物了,孟明奕想。


    鍾遙抿著唇,剛剛替他扣上最貼近喉結的一粒紐扣,腰上忽地一重,整個人冷不丁往前傾去,平坦的胸膛貼在層層包裹著身軀的昂貴衣料上。


    孟明奕覆了一層煙繭的手掌探進他柔軟的衣擺裏,輕輕地揉|捏著眼前人滑膩溫軟的肌膚,呼吸漸而加重,手上放肆的動作卻不曾停下。


    這曾經是一具完全屬於他的身體,每一處私密敏感的皮肉都曾被他一一探尋過,連主人都被調|教的乖巧聽話,合他心意。


    腦海中突兀地冒出半個月前的一幕場景,鍾遙伏膝跪在地毯上,臉上紅腫尚未消下去,又可憐巴巴地爬到裴澤身邊。


    這是他主動將鍾遙送過去的。


    再想起第二次,也就是他一無所知的上一周。盡管鍾遙一五一十地同他坦白都和裴澤去了什麽地方,他也中了邪般讓助理去查了相關信息,得出的結論是鍾遙並沒有騙他。


    莫名的,他心中的怒意仍舊隻增不減。


    或許是鍾遙在他身邊呆的時間太久了,孟明奕想,他應該從此刻開始,一步一步地把鍾遙驅逐出去。


    讓鍾遙知道,自己和其他情人並無太大差別。


    孟明奕忽地加重了手勁,聽見鍾遙措手不及的悶哼,他身體裏那點兒無名火不僅沒有平息下去,反倒此消彼長,燒得愈發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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