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君瑜回來時,祁襄已經睡下了,給他留了燭火,怕他本就行動不便,再磕碰著。


    讓白如去休息,白君瑜放輕手腳自己用盆裏的清水洗了手臉,這才吹了燭火上床。


    祁襄也是會武之人,身邊突然多個人,他又不是昏迷,怎麽可能察覺不到,“回來了?”


    “嗯。吵醒你了?”放下另一半窗紗,白君瑜在黑暗中看著祁襄。似乎有了這層夜色,一直盯著祁襄看也不會不好意思。


    祁襄沒睜眼,帶著倦意問:“白老太太還好?”


    白君瑜給他蓋了蓋腰間的被子,躺下道:“已經醒了,就是一個勁兒地哭,說無顏見列祖列宗。”


    現在白君瑜躺在他身邊,祁襄已經有些習慣了,也特別佩服自己的適應能力,隻是還有些僵硬地保持著中間那條一拳寬度的距離而已,“是該傷心的。”


    “睡吧,明天再說。”白君瑜不想打擾祁襄的睡意。


    祁襄倒覺得自己肯定能睡著,隻是白君瑜不把心中的負麵情緒說出來,晚上怕睡不好,“沒事,我也不必早起,你明天也不施針,陪你多說幾句。”


    白君瑜勾起嘴角,想翻身麵向祁襄,又怕祁襄尷尬,就保持著平躺的姿勢,“這事大伯先前也不知道,這回知道了,整個人看著都少了精氣神。”


    “無後是大事,若是自家人關起門來解決,怎麽都能熬過去。現在弄得人盡皆知,以後在熟人那裏也沒顏麵。”他不看重什麽有後沒後的事,但他是他,世俗是世俗。


    白君瑜輕歎,“是啊。大伯母想給堂弟娶個高門女扶持堂弟一二的想法算破滅了,現在還要麵對祖母和大伯的怒火,白家怕是要亂上一陣。”


    “奉北將軍和白夫人呢?也已回府了?”就算分家了,遇上這種事,如果白府需要,他們也可以留下代為主事。


    “回府了。大伯一家一向好麵子,這種事無論自己能不能解決,都不會希望我們二房插手。如果不是祖母昏倒不醒,也不會叫上我們二房。”他太了解大房一家的行事風格了,有時就是死要麵子活受罪。


    “你堂弟呢?怕心裏也不好受吧?”男人在這方麵有問題,是天大的丟臉事。


    “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沒見到人。大伯已經安排了府裏的人守好他,別讓他做傻事。”天生的缺陷也不是白君陽的錯,畢竟是自己的孩子,大伯和大伯母怎麽能不憂心。


    祁襄睜開前,黑暗中白君瑜的眼睛特別亮,“你呢?憂心嗎?”


    白君瑜沉思須臾,“我不與你說場麵話,我不憂心。”


    “哦?”祁襄來了興致。按白君瑜以往的古板性格,就算分家了,那也是一家人,該操心的也不能少,大有種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之感。


    “從大伯一家給我父親送妾開始,我就知道不能一味地做好人,別人未必領你的情,私下裏該算計你的也一樣不少,還要罵你傻。”


    祁襄笑出聲,“難得你看明白了。”


    白君瑜也跟著笑了,覺得祁襄這語氣有點欠打,他又舍不得打,隻好伸手捏他耳朵。


    祁襄癢得一縮,又不能扯到傷口,隻好小聲道:“鬆手,君子動口不動手。”


    “我不是君子,隻是我性格關係,少與人接近,所以給了別人這樣的錯覺。”對著祁襄,他是真不想做君子,可他現在並不是祁襄的什麽人,也不能做一個登徒子。


    祁襄去拉他的手,“你也知道自己性格不好了?”


    白君瑜鬆開手,笑說:“我一早就知道,隻是沒必要自己說出來。我沒有親生的兄弟姐妹,加上性格原因,跟堂兄弟一家也不


    親近,與他們見麵說話的次數還沒有跟你多。所以君陽的事我並不覺得憂心,甚至沒什麽感覺。當然,這話我隻能跟你說,讓別人知道,大概我參我一本不睦兄弟、鐵石心腸。”


    有些話隻跟自己說,祁襄心裏有點甜,笑意也壓不下去了,“你就不怕我給你傳出去?”


    “不怕。”白君瑜回得很幹脆。


    “為什麽?”祁襄好奇。


    白君瑜敷衍道:“你以後就知道了。”——以後他們就是一體的,祁襄出賣他自己的名聲也不好聽,太虧了。


    大晚上的,祁襄也沒有過多的精力去猜,就繼續問:“你堂弟這事不好辦,娶個好姑娘人家肯定不樂意,娶個不好的你大伯母也不樂意。而且就算以後過繼,也得有合適的人,不是隨便抱個孩子就行的。如果事情辦不好,你的名聲可能也會有影響,以後不好娶了。”


    經此一事,白府應該會夾著尾巴做人,再鬧出事的可能性不大,就當玩笑說說罷了。


    白君瑜一臉淡定,“不會影響我。”


    “這麽確定?”這有點盲目自信了吧?


    “確定。你以後會懂的。”


    祁襄不想理他了,“你今天晚上說話怎麽這麽磨嘰。”


    白君瑜也不準備細解釋,隻笑道:“睡吧。”


    祁襄將頭轉向另一邊,自己原本是一片好心,結果再說下去睡不著的快成自己了,算了,不愛說拉倒。


    三日後到了公西直離開的日子。


    他知道祁襄不能來送他,也沒多躊躇,整裝完畢就出發了。


    到了城門口排隊出城時,卻突然被叫住了,轉頭一看,居然是白君瑜。


    白君瑜騎馬而來,他現在腿一日好過一日,走路雖不靈便,但騎馬倒是無礙。


    “白將軍。”公西直拱手打招呼。


    白君瑜坐於馬上,“王子,白某下馬不便,還請王子見諒。”


    “無妨。”他也知道白君瑜的情況,不會勉強,“不知將軍這是要出城還是……”


    白君瑜拉穩韁繩,麵無笑意地說:“祁襄出門不便,我代他送送王子。”


    公西直與白君瑜對視片刻,白君瑜目光清凜,毫無閃躲,不像另有目的,更不像說謊,“那就有勞白將軍了。”


    出了城,使團的車拉滿了東西,走得很慢。白君瑜和公西直騎馬走在前麵,今天溫度適中,天高氣爽,若不是祁襄不便走動,白君瑜倒想帶他出來走走,看看秋季的城外。


    白君瑜說是來送公西直的,卻一句話都沒有,就像兩個人剛好順路而已。


    公西直不是那種一句話不說也能過一天的人,而且白君瑜既然打著代祁襄送他的旗號,他也不能讓場麵太冷,“阿襄如何?好些了嗎?”


    “傷口已經在愈合了。”


    公西直點頭,看來白君瑜不是個太難相處的,“阿襄跟我聊天時,倒很少提起在京中的朋友。這次來看你們待他親厚,我也就放心了。”


    “我們同窗數載,有些事不勞王子掛念。”


    公西直笑道:“怎麽能不掛念?我遊於各處山水之間,日子逍遙自在,金茂更不需我多操心。細細想來,我長這麽大,阿襄是我唯一操心過的人。”


    “王子把心放肚子裏就是了。有我在,祁襄一切都好。”


    公西直挑眉,“既然將軍把話說到這份上了,那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將軍是要同我搶阿襄?”


    白君瑜直視前方,一個眼神都沒給公西直。“搶?祁襄又沒應承你,何來搶一說?”


    “何以見得?”公西直也不惱


    。


    “憑你走了,祁襄還在京中,且夜夜與我同寢而眠。”


    公西直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最後索性也不跟他繞了,直問:“你喜歡阿襄嗎?”


    “喜歡。”白君瑜也直言回道。


    公西直心裏一鬆,如果祁襄也喜歡白君瑜,倒也是不錯的結果,“那你要好好對他,別讓他傷心。”


    “不必王子提醒,王子擔心的,恰巧是我最怕的。”


    公西直笑了,“那就好。看來將軍不是來送我的,是來宣示主權的。”


    白君瑜依舊麵無表情,“他還沒答應我,不算宣示主權。隻是要親自看你離京,我才能放心。”


    “將軍,我還是隨時可以回來的。”他不能讓白君瑜毫無危機感,即便他也做不了什麽。


    白君瑜拉住韁繩,馬匹停穩,“那也不是短時間內的事,王子長留我大川京城,才容易惹人懷疑。白某就送到這兒了,王子保重,一路順風。”


    公西直心中鬱悶,白君瑜這個話少又表情少的,有時候說話真的頂人。但如果在白君瑜對祁襄夠好的前提下,以白君瑜的身份地位,的確是最能保護好祁襄的,如此他倒沒有不放心的了,“那好,我走了。將軍待我向阿襄道別吧。”


    白君瑜沒應聲,這事他幹不了,他也是找了別的借口出來的,祁襄並不知道,他也沒準備讓祁襄知道。


    公西直的馬向前跑了一步,又停了下來,公西直轉頭衝白君瑜道:“對了,我忘記了告訴你,就算我不能長留京中,但我還能給阿襄寫信啊。”說罷,公西直也不等白君瑜回答,策馬揮手而去。


    白君瑜嘴角一挑,自語道:“那也得看這信是經了我的手,還是直接送到祁襄那兒。”別人的信他不敢攔,公西直的,嗬嗬。


    掉轉馬頭,白君瑜往城中趕,不知不覺他已經送出不遠的一段距離了,一直跟在後麵不敢打擾自家少爺的白如也跟了上來。在馬匹奔馳中,路邊突然躥出一人——


    “籲——”白君瑜趕緊勒緊韁繩,馬匹前蹄撩起老高,差點踢到麵的人。


    來人一身書生打扮,但衣服灰撲,鞋子也磨得不像樣子,見馬匹停下,立刻問道:“敢問閣下可是奉北將軍府白小將軍?”


    白君瑜沒說話,他不知道這書生攔馬是何目的。


    白如替白君瑜開口問道:“你是何人?為何攔路?”


    書生噗通跪下,大聲道:“白小將軍,學生有冤,請您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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