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後祁襄就病了,臥在床上不吃飯,也不吃藥,整個人看著憔悴又頹靡。


    “公子,您哪不舒服跟我說啊。你這樣病著,又熬著,哪能成?”潘管家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愁得不行。


    祁襄輕聲道:“沒事,你出去吧。”


    就算心裏不舒爽,他也不會向潘管家發脾氣,潘管家跟著他也不容易,肯定不能因為他自己的原因,給潘管家委屈受。


    潘管家哪能走?祁襄今早才退了燒,還全靠冷敷降下來的,如果再不吃藥,這病症走到哪兒還難說。


    咬了咬牙,潘管家威脅道:“您要是不吃藥,我可去找郤先生了。”


    郤十舟的話祁襄還能聽進去幾句,實在不吃藥,紮幾針下下火也行啊。


    祁襄畏冷,又剛出了汗,現下蓋了一床厚被子,人也沒個精神,“師父正忙,不要去打擾。桌子上有幾份文稿,你明天送到賢府給太傅,請他代為交給皇上。說我累病了,起不了身,不能進宮回話。”


    這些故事他早就準備好了,甚至早於白君瑜提醒他的時候。是的,從聽到征兵消息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在計劃這件事了,經四皇子的口把主意提到禦前也是計劃中的。當然,也算好了皇上會找他寫故事。他做這些自然有他的目的,這也隻是個開始而已。


    潘管家歎氣,“您這是何苦呢?”


    他不知道祁襄為何這樣折磨自己,上次這樣,還是梁福死的時候。當時祁襄受了很大的刺激,潘管家也能理解,但這回怎麽了,實在無從得知。他還特地去問了趕車的車夫,車夫也沒發現異樣,隻說沒買到玫瑰花餅而已,也不是什麽大事。


    祁襄不想做的,潘管家也逼不了。想著如果今晚祁襄還不知東西,他明日去賢府時,順便求了賢珵來勸勸,說不定有用。


    潘管家出去後,祁襄半瞌著眼,似睡非睡的。因為出汗的緣故,臉色倒有了些紅潤,卻不是健康的潤澤。


    白君瑜和何小姐的事,祁襄早已知道,傷心歸傷心,卻不至於自我折騰。讓他這樣折騰的,是出於對自己的厭惡——他居然因為白君瑜,而討厭起何小姐,他不甘心、焦躁,想把白君瑜搶出來,甚至想推開何小姐,警告他離白君瑜遠一點……


    這是病態的,是心病了。他跟何小姐沒有接觸,也僅僅是一麵之緣,根本不應該厭惡一個沒有交際的姑娘,更不應該產生怪罪之心。他覺得自己就像一條毒蛇,悄悄地徘徊在白君瑜身邊,意圖用毒牙咬死每一個接近白君瑜的姑娘……


    喜歡一個人,而對方另有所愛,暗自嫉妒、難過、憤懣……都是正常的,但不應該想要傷害那個無辜的被愛者。


    所以祁襄不吃不喝,這樣就沒有力氣爬起來,也就不會做出過激的事了。


    愛一個人很幸福,同時也很辛苦。既然他選擇沉默,害怕絕情,那就沒必要去牽連一個無辜的人。等他想通了,他會吃飯、吃藥,好好活下去,他還有很多事要做,這些才是他回京的意義。


    第二天下午,太傅將文稿交給了皇上。皇上看後大感欣慰,也甚是滿意,趕緊讓李公公將這些拿去樂司,盡快排出戲來。


    祁襄準備了兩個故事——


    一個是自小學武但找不到學武意義的青年遊曆至邊關,看到城中被外族劫掠後百姓的慘狀,心中大震驚,自此勵誌鎮守邊關,保家國安寧。他先是說服家人,安撫未婚妻,然後參加武試,過五關斬六將,終於成了軍中一個小官。之後慢慢通過戰事曆練,積攢軍功,在軍中地位也越來越高。又呼籲親朋友好友入軍衛國,共赴戰場。戰事輸贏皆有,青年從中學到很多,也發現懂得“武”的價值。在打了一場漂亮的勝仗後,被封了將軍,如他所願,鎮守邊關。從此再無外族敢來犯,邊關安寧,人人稱頌,千古留名。


    另一個是少年書生在外讀書回家,發現家裏人被外族所害,整個村子無人生還,金銀糧食也被洗劫一空。少年背上了血海深仇,誓要殺光外族,為家人、為全村報仇。從此,少年棄文從武,拜師學藝。過程十分艱辛,但最後學有有成,又幸得一位將軍賞識,入軍參戰,在軍中與將士們的相處過程中,他也逐漸喜愛上了軍中生活。軍中規矩嚴,但人人豪爽義氣,是值得結交之輩。大仇得報後,少年沒有選擇離軍繼續讀書,而是留在軍中與將士們同甘共苦,收獲了一群兄弟,生死與共。


    前一個故事打鬥場麵較多,適合排成戲,必然精彩好看。後者則是由文轉武,內心想法的改變和軍中的義氣相處更為突出,適合用來說書。


    “當初你向朕讚過祁襄的文采,當時隻覺得是通詩書,沒想到現在這些雜文編寫也做得這樣好。”皇上感慨。想著等宮中說書先生練好了,他必要叫到跟前聽上一番。


    太傅雖不滿皇上當初的決定,但事已致此,翻舊事已經沒有意義,便道:“祁襄書讀得雜,能寫出這些臣倒不意外。隻是想著若多讀幾年,寫得會比現在還好吧。”


    皇上點頭,“他那身子究竟哪兒不好?”


    太傅回說:“之前請了大夫去看,說處處都虛,就算將養著,也要十年才能見好。”


    皇上長歎一聲,“倒是苦了那孩子了。等他好些了,朕再傳他進宮受賞吧。”


    “臣代祁襄謝過皇上。”那些金銀太傅可看不上,如今當務之急,是去了祁襄的奴籍。但這話不能說得太直,還得迂回著找機會,讓皇上自己開這個口才行。


    又躺了兩日,倒是沒繼續發熱,祁襄也稍微能平複住自己的情緒了,這才喝了藥。這病是愁悶所至,來得快,去得也快,潘管家總算是稍微放心了些。


    這日天氣陰涼,祁襄乘馬車去青雲山祭奠。這是大川的老講究,入土為安一個月內,要再去祭奠一回,主要是看墳上有什麽需要修整的,若一切妥當,日後每年來一回就可以了。


    去時都挺好,回來就趕上了暴雨。好在路經一家茶舍,可小坐避雨,倒沒淋著,否則回去怕又要生病。


    雨停後,路麵積了不少水,但對馬車來說,並無影響。


    進城後,馬車走得明顯慢了許多。祁襄掀開簾子往外看,恰好看到前麵不遠處,何小姐帶著個丫鬟從一家首飾鋪子出來。


    祁襄隻考慮了一瞬,隨後車簾微動,馬匹嘶鳴一聲,不受控製地衝著何小姐的方向奔去。


    “哎?哎?籲——”車夫也嚇了一跳,拚命拉住韁繩想控製住馬車。


    路邊的百姓看到這一幕也尖叫起來。


    何小姐的丫鬟驚地將手中的盒子一拋,拉著何小姐躲回店裏,馬匹擦著她們剛剛站的位置跑過,最後停在了門邊。


    盒子裏的頭麵已經摔了出來,是金的,倒是沒碎沒壞。


    車夫嚇得趕緊下車,一邊向兩人賠著不是,一邊幫著撿起地上的東西。


    何小姐平了餘驚,怒聲道:“沒長眼睛啊?會不會駕車?若是傷了本小姐,你這條狗命賠得起嗎?!”


    這邊動靜大,引來了不少人圍觀。


    祁襄眉峰一挑,隨即一臉歉意地下了車,“抱歉,馬不知怎麽驚了,嚇著兩位姑娘了。”


    車夫將東西撿好,還給兩人。


    丫鬟要伸手接,被何小姐推了一下,不滿道:“掉到地上的東西,豈能戴到本小姐頭上?!”


    祁襄一臉純善地說:“東西沒壞,有何不可戴?”


    “你懂什麽?這叫晦氣!”何小姐橫眉冷對,完全不似之前見過的嬌柔的模樣。


    “那當如何?”祁襄的態度依舊很好,在別人看來就是賠禮該有的樣子。


    何小姐上下掃了他幾眼,“看你這窮酸樣,也陪不起。這樣吧,你跪下來給本姑娘磕一百個響頭,再在這跪上一天,這事就算了!”


    祁襄藏在袖中的手指徒然握緊,眼神陰沉。


    看他這樣,何小姐更不高興了,“給你臉不要?你知道我是誰嗎?!”


    祁襄剛想佯裝不知問其芳名,隻見她身邊一直在打量祁襄的丫鬟拉了拉何小姐的衣袖,說:“小姐,這人應該就是白少爺之前的同窗,叫祁襄的那個。”


    祁襄臉色不變,心裏想的卻是這丫鬟是如何知道他的?他回京的事已經不是秘密了,但能特地了解他近況的應該也沒多少人。或許隻是偶然知道的,他故意沒圍頸巾下的車,倒不難認,也的確打了讓人認出的心思。又或許是戶部尚書官當久了,像他這種身份敏感的人特地了解一下,也不是不可能。但無論是哪種,他的目的達到了,丫鬟聲音不低,離近圍觀的百姓應該也聽到了。


    何小姐冷哼一聲,“我說呢,怎麽口氣這麽大,還說要賠給我。原來是毀了臉的罪臣之子,一個奴才還敢站在我麵前說話,真是新鮮!”


    祁襄微微低頭,道:“姑娘有事說事,何必牽連其他。”


    “嗬嗬,你當自己是什麽公子少爺,還說不得了?得罪了我,你以為誰敢保你不成?”何小姐橫眉冷對,“今天就是太傅來了,也不敢動我分毫!”


    祁襄有一瞬的恍惚,這位何小姐怕是在白君瑜麵前裝得太好了,就像他第一次見到何小姐時,也覺得她是一個嬌柔卻不失溫順的姑娘。但現在呢?除了刁蠻,還有什麽?


    他承認自己是故意讓馬車衝過來的,他也把握了分寸,絕對不會真傷到何小姐。如果何小姐端莊賢淑地接受了他的道歉,哪怕是嚇到了罵他幾句,他都不會說什麽。也會好好勸自己,將白君瑜讓給這樣得體的姑娘不是壞事。


    可這一撞,是撞出了何小姐的真性情。他不敢說自己有多了解白君瑜,至少他知道,白君瑜不喜歡這種蠻橫叫囂的姑娘。讓白君瑜跟她在一起,憑什麽?


    “我要賠,姑娘嫌寒酸。我道歉,姑娘又不接受。馬失控的確是我們的過失,但什麽樣的彌補姑娘都不要,我也實在無法了。”祁襄說得很無辜,語氣也冷冷的。


    百姓們議論紛紛,也覺得這姑娘不好伺候。


    “本小姐已經說了!讓你下跪磕頭,是你自己不做!”


    “恕難從命!姑娘想告便告去吧!”說罷,祁襄回到馬車上。


    車夫看何小姐也沒有攔著的意思,又道了幾聲歉,才坐上馬車,驅馬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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