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白君瑜所說,邊關果然不甚安穩。這個消息倒不是在京中打聽來的,而是郤十舟的舊友遊曆到那邊,給他寫信時提到的。


    祁襄並不擔心,先不說外族能否打到京中,就算打到了家門口,他也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了,到時誰葬於誰的劍下還是兩說。


    早朝也已改成所有官員齊上朝,往常這種大朝是五日一次,風調雨順時更是十日才有一次,平日都是五品及以上官員上朝議事,也是多年不改的。


    太傅如今已經甚少參與朝政,大部分時間還是以教書為主,但這回也被要求日日上朝,參議國事,可見此次政事難議。


    沒了休沐,祁襄也不好總上門去討教,太傅如今年紀大了,休息時間不能少。


    祁襄關心太傅,太傅自然也記掛著祁襄,這天讓賢珵去叫了祁襄到府上吃晚飯,學問可以放一放再議,但孩子這幾日過得如何總要及時看看才能放心。


    退了旁人,太傅笑道:“近來讀書沒落下吧?”


    祁襄恭敬道:“是,每日都有誦讀。”


    “那就好。近來朝中事忙,我也顧不上你。有什麽事我不在的,就直接來找管家,讓他們幫你辦。”


    “京中一切安穩,我都好,您不必擔心。”祁襄說的也是實話,天子腳下,是惹不起的達官貴人最多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前幾日下朝時,白將軍悄悄跟我說,讓我代他向你道謝。那日你與兮擇說的,兮擇已經告訴他了,說謝你費心為兮擇想得這樣周全。”太傅口中的“白將軍”自然是指白君瑜的父親,至於祁襄都跟白君瑜說了什麽,白將軍也全說了。


    祁襄微笑說:“奉北將軍太客氣了,我不過是當日偶遇兮擇,他提起邊關可能不穩,我想到便說了。”


    太傅一臉滿意,“你能念著當年的情份,提醒他一二,我也甚感安慰。”


    “您這話說的,好像我以前與他關係多差似的。”祁襄無奈道。


    “你當我老了健忘?當初你倆在課堂上為那些詩文辯過多少回?那些皇子就愛看你倆爭,可以免去聽課,也不必被我考較了。”說到這個,太傅又突然想起來,“還有,我可是聽說你們倆為了爭一個姑娘,還當街紅過臉。”


    祁襄都不知道自己要從哪兒辯起,也是當初心中喜愛白君瑜,又不敢表達,隻能用這種笨拙地方式讓白君瑜多關注他。現在想來的確幼稚,“當時年紀小,就算有爭執,也未必有心的。這回他受爾勉所托,接我回京,我已知他對過去的事不在意了,我又何必緊抓著不放?”


    “你們能如此相處,我就放心了。”太傅繼續說:“既然兮擇之前就跟你說過邊關之事,那我也跟你說說近來朝中的事。邊關的克驪族蠢蠢欲動,看起來已經在集結兵馬,準備來犯。朝中兵力不足,去年又還鄉了不少老兵,軍中人數緊缺,所以皇上想征兵。”


    祁襄眉頭緊鎖,“征兵可不是小事,手段強硬,百姓怨聲載道,恐生事端;自願入伍,效果可能不好,百姓多不會功夫,上了戰場與去送命無二。”


    “沒錯。所以久議不下,征兵又刻不容緩,這才棘手。”


    “四皇子也被叫去議事了嗎?”祁襄問。


    “去了,倒是沒叫三皇子。也如你之前同兮擇所說,皇上大概也是想看這種局麵下四皇子和白家的反應。”


    這點祁襄倒是不太憂慮,“自古君王皆多疑。無妨,隻要不惹皇上忌諱,這事很快就能過去。”


    太傅歎氣,“現在四皇子表現也不是,不言也不是,反倒更為難了。”


    “比起這種‘出挑’的小事,想征兵才是皇上要辦的大事。老師不如在這方麵給四皇了出出主意,哪怕不得皇上認可,也得拿出一個章程,讓皇上覺得四皇子至少用心了。”


    “是啊。”太傅應道,可這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想出來的,還有得磨呢。


    吃完飯,賢珵主動要求送祁襄回去。


    祁襄吃得很飽,靠在軟墊上懶洋洋地說:“有什麽想說的就說。”


    賢珵嘿嘿一笑,問:“明人不說暗話,征兵的事你有沒有辦法?”


    祁襄斜睨他,“剛才老師都沒問我,可見是知道我沒主意。”


    “少來,祖父拿你當老實學生,可我知道你主意多。當初連你嫡母都沒辦法太為難你,你肯定能想到怎麽應付皇上。”


    “不要妄言。”祁襄提醒他,雖是在馬車上,但也是在街上走的,不比在家安全,“拿我嫡母和皇上比,這是藐視君上。”


    賢珵倒沒在意,“所以我沒考科舉,也沒有捐官,就是怕話說太快惹事。”


    祁襄不知道該不該笑,“你還有理了?”


    賢珵坐得也不周正,眼睛轉了轉,說:“要不這樣,我帶你去杏春樓坐坐,那裏新來的的春蓮彈得一手好箏,你去聽聽放鬆一下,說不定就有主意了。”


    說著,賢珵就衝外麵的車夫喊,“轉道,去杏春樓。”


    祁襄怎麽可能跟他去那種地方?就算是藝館也是從來不去的,忙截住了他的話,說:“慢著。不去杏春樓,回家。”


    賢珵以為他是不好意思,就勸說:“都這麽大人了,去藝館看看怎麽了?也不讓你做什麽,別整天悶在宅子裏。”


    祁襄並不懷疑賢珵是真心想帶他去看看的,那裏可算是賢珵的“地盤”,但祁襄是真沒那個興趣,語氣生硬地說:“別折騰,我不去。”


    “嘖,聽幾首小曲,我帶你去吃個宵夜,再送你回去,多好?”


    祁襄知道這樣幹跟賢珵爭肯定是不成的,隻好合出殺手鐧,“你還想不想知道怎麽回皇上了?”


    賢珵詫異地看著他,“你是真有主意,還是不想去唬我的?”


    “我用拿這事唬你?你要非拉我去,我會告訴老師。”


    賢珵語塞,按理說他們這個年紀,一個未婚一個鰥夫,去聽個曲兒實屬正常,但若讓祖父知道了,祖父是不會管他,但他硬拉著祁襄去這事,肯定要好好說道一番。


    賢珵妥協,對車夫道:“原路走,回四合院。”


    熱水要現燒,潘管家盛了兩碗今天早上做的紅豆甜湯送進屋,自己退了出來。


    “你說的辦法是什麽?”賢珵迫不及待地問。


    祁襄喝著溫涼爽口的甜湯,悠然道:“如果不是知道你跟那些姑娘們關係近,我都覺得你是故意用這個算計我。”


    “嗨,哥哥我是這樣的人嗎?”他是真沒這樣想過,隻是覺得帶祁襄見識一下也沒什麽不好,反正現在已經沒有人能拘束著祁襄了。


    祁襄根本不接他的話。他這個年紀,去那種地方還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但他對那些姑娘提不起興趣,也無心欣賞,去了也不過是浪費時間。


    “行吧,以後不這樣了。但你得相信,我沒有算計你的意思。”賢珵說。


    祁襄微笑道:“我知道,開玩笑而已。”


    賢珵覺得自己清白了,也放心地繼續道:“那你說說吧,怎麽辦?”


    祁襄一邊喝著湯一邊道:“這事說難是難,說簡單也簡單。四皇子給皇上的主意一方麵要解決問題,另一方麵要給皇上帶來困擾,這樣皇上才會覺得四皇子才學有限,行事有度,沒有急功近利地要趁這個機會越過三皇子。”


    賢珵點頭,也不插話。


    “征兵這事讓百姓主動參與,比朝廷強行征用來得更得民心。書生看文章、古籍,感文中情懷,或傷懷家國天下,或為不公義憤填膺。百姓大多不識字,讓他們去讀書感受家國情懷不現實,但他們也有情緒被帶動的時候,比如聽戲、聽書。聽戲明顯是更得百姓喜愛的方式,紮個大戲台,幾個村的人都會趕來聽一場,甚至不需要花錢。百姓們積極參與,也容易因戲感同身受,與書生看文章是一個道理。所以盡可能多安排些戲班子演出跟戰事有關的戲,帶起百姓們的心氣,到時候再征兵,那些有抱負的青年就更願意參與,朝廷也就不必硬征了。”


    賢珵一拍掌,“這個方法好!”


    祁襄一笑,“有聰明法子,就得有個蠢提議。可以提議每戶有兵的人家,適當減免稅收,這樣百姓會更樂意參軍,對家中來說負擔也會減輕不少。這聽起來是應該的,但皇上未必願意,減稅最後減的就是國庫,即便國庫充盈,上位者也希望多存金銀,以留享樂。皇上不願意,就會覺得四皇子不甚精明,不懂討好,對他才會更放心。”


    “妙啊!”賢珵高興極了,幾口把甜湯喝完,說:“我這就去同四皇子說。聞景,你回來真是太好了!”


    祁襄也不留他,讓潘管家送賢珵出門。


    這個法子是他早就想好的,沒在賢府跟太傅提,也沒主動跟賢珵說,就是等賢珵來問他,這才顯得不像是他算計好的。這次征兵跟他關係不大,但他想借事為自己辦事。如果運氣好,說不定還會有意外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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