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很好,不到半個時辰,他們身上的衣物都曬幹了。


    楚然帶著昏迷的楚離,略微艱難地禦劍飛行。


    太陽偏西後,他的體力也到達了極限,索性就降落在一個城鎮,背著楚離,找了一間客棧準備住上一晚。


    “客官,您要幾間房?”


    楚然想昏迷並且還受著不明內傷的楚離現在應該不適合一個人住,至少他半夜需要看著,如果他出現什麽情況了,也好照應。


    “要一件上房。”


    “好嘞。”掌櫃收了錢之後趕緊用眼神示意店小二,店小二非常有眼力勁地走到楚然身邊想要幫忙。


    楚然卻往旁邊避了一步,眼神中帶著明顯的拒絕:“你帶我去房間就好,別的不用你管。”


    縱使還不是很清楚自己的情感,可是直覺卻控製了他的行為,他不想讓別人碰到楚離。


    將楚離放在床上後,他盤腿閉目養神。


    靈氣在他的體內運行了兩個周天後,忽然被身邊的抽泣聲打斷。


    楚然睜開眼睛,看到楚離依舊閉著眼,但身體卻在不安的扭動著,臉上的抽泣像是被夢魘給魘住了一樣。


    他在哭,但是卻沒清醒著哭。


    楚然抿著唇,輕拍了幾下楚離的臉:“醒一醒,喂,你怎麽了?”伸過去的手忽然被抓住,而楚離的眼簾,也緩緩睜開。


    他睜開的眼裏仿佛是一汪清泉,水光熒熒閃爍,眼淚珠子不要錢似的一粒一粒往下掉。


    “楚然……”阿離勉強醒過來了,道心破碎的痛苦一直刺痛著他,無論是昏迷還是清醒,這痛苦依舊,睜開眼睛後,他看到了楚然,脆弱的他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立馬撲到對方懷裏。


    楚然的身體瞬間僵住:他叫自己什麽?


    “楚然……”阿離再次叫出了他的名字,同時伸出雙手環住了楚然的脖頸,將自己的頭埋在他的胸口,發出了隱忍而壓抑的哭聲,“我好難受,楚然……”


    楚然敢肯定,他從未見自己的姓氏告訴過他,可他為什麽知道?莫非袁星闌真的說了?


    “我好想你,楚然,我好想你……”


    他一邊哭,一邊呢喃。


    明明叫著的是自己的名字,可楚然卻覺得他是在叫另一個人。


    不,或許真的他口中的楚然就是另一外一個人,畢竟楚然這個名字也不算特別,有幾個重名也不奇怪。


    自己那個所謂的前世到底是誰,他也叫楚然嗎,為什麽能夠讓楚離為了他露出這樣的表情?他們是什麽關係?


    楚然心裏十分不舒服,甚至一想到楚離曾經也像現在抱著自己這樣抱著另外一個叫楚然的人,就覺得十分反感。


    沒由來的怒氣讓他一把將阿離推到一邊:“我不是你的楚然。”


    阿離被推開後,眼裏滿是被拋棄的無助,他看著楚然:“對不起,我做錯了,我錯了,我不該……可是我隻有你了,現在連你……也要拋棄我了嗎……”


    難受到極點,眼淚反而流不出了,他忍了眼淚,默不作聲地垂著頭,身上的精氣神似乎一下子全部被某種神秘力量卸去。


    他緩緩抬起雙手,掩住了自己的臉,發絲垂在他的眼前,良久,他的喉嚨中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充滿了悲哀的歎息。


    楚然覺得他不對勁,真的很不對勁:“你怎麽了?”


    楚離醒了,徹底的醒了。


    他用遲緩而無力的語氣說道:“沒事,隻是累了,休息一晚,明日出發。”說完便躺下。


    楚然不明所以的看著他的背影,過了一會兒也跟著躺下。


    第二日,兩人一起起床,臨出發前,楚然欲言又止地看著楚離那張魅惑傾城的臉,最後直到楚離去開門,他才開口問提醒他道:“你的臉……不弄點什麽掩蓋一下嗎,之前掉水裏,被洗掉了。”


    阿離的腳步頓了一下道:“沒必要了。”


    飛升已經不可能了,他又何必再繼續自持仙人的身份,將自己打扮成另一個風格。


    此次禦劍有楚離的加持,速度快了數倍。


    回到合縱宗,眼前狼藉的場景差點讓他們兩人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倒塌的建築,還未熄滅的火焰,遍布法術攻擊後殘留的痕跡,血跡。


    楚離震驚地帶著楚然在合縱宗的上空巡視了一圈,最後在合縱宗的大門口,看到了三個活人。


    倪笑天坐在地上,左手杵著劍,頭垂著。他旁邊站著毀容的陳平,臉上散發著灰敗的死氣,在他們兩人外的不遠處,一個瘋子在玩耍。


    楚離和楚然兩人落下的聲音,終於讓陳平和倪笑天那張死氣沉沉的臉有了反應。


    “宗主,您終於回來了,”陳平跑到楚離的身邊跪下,抓著他的衣角哭道,“大家都死了,我師父為了護著我也死了,您,一定要為我們報仇啊。”說完頭磕到了地上。


    倪笑天杵著劍站了起來,他有肚子裏想了許多話想要對楚離說,最後卻什麽也沒有說出來,從懷中拿出了一塊靈石,遞給楚離:“這是師父臨終前拚死給你留下的話,裏麵有你想要知道的東西。”


    阿離接過,獨自去了角落,查探後,果真如此。


    明陽成告訴他,那瘋子就是他一直尋找的化意,隻是在打敗了楚嘯月之後,化意也瘋了,過程中發生了什麽他並不知道,也想過了很多辦法治療,但始終沒有治好,在最後,他拜托楚離,如果有辦法的話,希望他能夠醫好化意。


    靈石完成了他的任務之後,就變成了一塊普通的石頭。


    楚離扔下靈石,走回他們的麵前,對著陳平和明陽成問道:“是誰幹的?”


    “袁星闌,”倪笑天肯定地答道,“你贏了他,讓他丟了臉麵,這是他對你的報複。”


    “我會殺了他。”阿離陰測而絕望地笑了,他從未想過,有一天,殺這個字,會這麽簡單的從自己的口中說出來。


    之後氣氛過於沉重,沒有誰主動說話,大家也都沉默。


    楚離將他們所有人都安排到了離然居住下。


    他開始為瘋子治療,瘋子並不配合,進展較為緩慢,但好在能讓人看得到希望。


    時間很快過去一個月,這過程中大多數是平靜的,隻是偶爾幾人之間發生了一些摩擦。


    陳平反而是最懂事最乖的一個,仿佛一夜之間徹底長大,而原本關係還比較好的楚然和倪笑天,兩人卻意料之外的成了最敵視對方的人。


    倪笑天看清楚了楚然的真麵目,發現楚然對門中他人的死,沒有哪怕一點點的觸動,甚至還無意間露出過幸災樂禍的表情,隻差對所有人喊一句“死得好”。


    八年,就算是養條狗也養家了吧。


    倪笑天隻覺得心裏一陣寒涼,所以徹底對楚然失望甚至是厭惡。


    兩人的矛盾激化,一月後的一天,徹底爆發成武力衝突,兩人打了起來。


    他們修為相差不遠,互不相讓,拳拳到肉,將對方往死裏打。


    阿離此時原本正在給化意治療,到現在已經有一些功效了,有時候化意也會問自己是誰,他們是誰,很多記憶他還沒有想起來,不過至少能夠與人正常交流了。


    陳平焦急的聲音傳來:“宗主,不好了,楚然和倪師叔打起來了,你快去看,都見血了。”


    楚離收手,往外趕去。


    離開的他沒有注意到,被他治療的化意,漸漸清明的眼神。


    阿離趕過去,就看到兩人一邊打一邊罵對方。


    “你個冷無血情的怪物,當年如果不是我們看著你可憐你才把你收留下來,那些欺負過你的人歲有不對,可我們自在門對你不好?他們死了,不要你做什麽,可你你連裝都不願意裝出一個難過的表情來,我真後悔,當初為什麽瞎了眼,說你品性尚可教育,我看你根本就是無可救藥!”


    “嗬,裝什麽恩人,當初收留我的是楚離,救我的人也是楚離,不是你們,況且就你們這個破門派,窮的褲衩都穿不起,還對我好?任人欺負我的好嗎,哈,我根本就不稀罕,況且當初那些欺負我的人難道不是你們授意的?”


    兩人打的得怒發衝冠,一個一拳。


    “夠了。”阿離微怒揮手,用法力將兩人徹底隔開。


    幾人正尷尬時,身後忽然發出了化意的吼叫聲。


    擔心出什麽意外,阿離立刻飛身趕回去。


    一推開門,就看到化意跪在地上,死死抱住自己的頭,幾人見他情況不對,便站在幾步之外看著他。


    感到有人進來,化意抬頭看了一眼阿離,語氣前所未有的冷靜道:“我想起來了。”


    化意的全身都在顫抖著,一切他都想起來了。


    一百年前發生的,所有事情。


    當年嘯月仙君作為唯一的渡劫期修者,獨霸修仙界,甚至是修仙界的無冕之王,一開始所有人都臣服於他,將修仙界交與他掌管。


    可隨著時間的流逝,在嘯月仙君掌管下的修仙界越來越黑暗,讓人無法生存。


    就在這個時期,他,化意,一個小小的名不見經傳的野修,見到世道混亂,雖然那時他能力還不大,但是誌願卻不小。


    他想要打敗嘯月仙君,想要讓這個修仙界重見光明。


    那時的他,剛出江湖,年輕,幼稚,沒有受過打擊,天真而純良,一看就是出門容易被欺騙了的性子。


    不過很幸運的是,他遇到了一個人,那個人教會他一切,幫他提升修為,雖然不是自己的師父,但卻幹了師父的所有事情,但同時他們又是很好的朋友,縱使年齡相差很大,不過他們之間總是有說不完的話。


    後來他發現自己喜歡上了對方。


    “等我打敗嘯月仙君,回來,你就告訴我你的名字,好不好。”


    “好。”


    我若是死了,那我的心意長埋於地下,我若是能活著回來,就向你坦白我的心意。


    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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