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戴上手套把白骨撿出來,重複之前的流程,隻不過這一次沒有潑撒白醋,而是將艾葉墊在白骨下麵,然後用草席覆蓋起來。


    蒸骨三驗是《洗冤集錄真本》中記載的一種極其奧妙的驗屍手法,是宋家最傑出的先祖,大宋提刑官宋慈的拿手絕學!能夠檢驗出死者生前被打擊留下的傷痕,並從骨髓中析出藥物成分來,我也是頭一次使用。


    等待許久,我的視線一直盯著那塊草席,坑內溫度很高,草席不斷滲出蒸汽,我竟然沒注意到自己已經一頭大汗,黃小桃掏出一塊麵巾紙替我擦了一下。


    等我將草席揭開,一股艾草的香味撲鼻而來,拿開艾葉之後,下麵的白骨仍舊沒有任何變化。


    黃小桃期待滿滿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失望,我知道她一直覺得隻要是我出手就沒有破不了的案子,但這一次,我心裏也沒有把握。


    因為怕動搖軍心,所以我並沒有表露出自己內心的不安,吩咐道:“援朝,幫我撿下骨頭,我們再驗最後一次。”


    黃小桃問道:“驗完三次就不能驗了嗎?”


    “不是不能驗,而是再驗就沒有意義了,白醋屬酸性,艾葉屬堿性,能分別驗出酸堿兩種藥物,如果都沒有,那就是真的沒有藥物殘留。”


    第三次的方法又與前兩次不同,既撒白醋,又墊艾葉,等待的時候我很是焦躁不安,黃小桃輕聲安慰我道:“不要緊的,驗不出來我們再想別的辦法!”


    我嗯了一聲,驗不出來恐怕就沒有別的辦法了,這具白骨是我們手上唯一能找到的證物,那就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個殺妻凶手逍遙法外。


    《洗冤集錄真本》上說人的骨髓可以長期存留藥性,甚至古墓裏的屍骸都能驗出墓主人生前吃過的藥。我在心裏暗暗默念:先祖宋慈保佑,一定要為這個可憐的妻子洗冤!


    當我們揭開草席的時候,不等蒸汽完全散盡,黃小桃就迫不及待地過去查看,她盡量掩飾著語氣中的失望道:“宋陽,什麽也沒有!”


    我的心裏咯噔一下,過去一塊塊骨頭拿起來檢查,黃小桃安慰我道:“別灰心,我相信你的方法沒有錯,也許是凶手真的沒用過藥。”


    “等等!”


    我忽然拿起一根肋骨,現肋骨的內側出現了許多露水一樣的淡黃色小液滴,我放在鼻子下麵嗅了嗅道:“這是骨髓裏的麻醉劑,快拿瓶子過來!”


    我取下一些液滴裝進塑料小瓶,把這根肋骨也用證物袋封起來,等著一並交給技術組化驗。


    黃小桃興奮地叫道:“太棒了,我們有關鍵證據了!”


    王援朝不太放心地問道:“你確定不是製成標本時塗上的防腐劑?”


    我解釋道:“不可能,如果是防腐劑不會隻出現在這一處,而且這些液滴是從骨縫裏滲出來的,可以斷定是生前攝入的。”


    王援朝納悶的道:“那這個要怎麽作為呈堂證供?”


    “仵作、法醫是有相通之處的,讓小周把這根肋骨的骨髓剖出來化驗,一定能驗出麻醉劑成分,讓他開具一份報告,不就可以當成證據了?”我淡淡的說道。


    黃小桃好奇的問道:“王援朝,你今天有點反常哎,怎麽變得這麽謹慎。”


    王援朝笑笑,其實他的心情和我一樣,怕出了錯,害黃小桃被停職處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黃小桃是他的伯樂。


    我們收拾現場,帶上證據火趕回局裏,小周連夜把骨髓內的藥物殘留化驗出來,他並不知道這個案子,把檢驗報告交給我們時還誇讚道:“宋大神探,我真是服了,居然能想出從骨髓裏麵化驗的法子。”


    我微微一笑:“人的骨骼不單單是支架,更是一個有機整體,骨髓內有造血細胞,所以會和血液進行交換,因此會有藥物殘留!”


    “厲害厲害,你可以寫篇論文了,彌補一下法醫學的空白了。”小周看我的眼神滿是敬佩。


    我心念一動,心想五個學分總算有著落了。當時卻萬萬沒想到,這篇論文居然讓所有高校的法醫教科書都被修改了,甚至獲得了美國波士頓大學頒的紅十字終身榮譽勳章。


    小周驗出來的成分是異氟烷,一種醫療用吸入麻醉劑,吸入之後全身神經麻痹。


    隔日黃小桃便去逮捕鄒偉,我建議她先申請逮捕令,名正言順。黃小桃說申請逮捕令要經過林隊,林隊肯定不會批下來,眼下隻能先斬後奏,我說那好吧。


    我這一天什麽事都沒心情幹,在局裏焦急等待,一直到下午,黃小桃和王援朝回來了,但是鄒偉並沒有被逮捕,我大驚失色,問什麽情況,我們搜集的證據沒用嗎?


    黃小桃正要說,林隊走了出來:“還站著幹嘛,到我辦公室來!”


    黃小桃從我身邊經過的時候,低聲說道:“那家夥狡猾透頂,竟然事先準備好了反擊我們的證據。”


    我準備跟他倆一起進去,林隊客氣地對我說道:“宋陽,你就不必進來了,我跟他倆聊聊案情。”


    門一關,屋裏立即傳來林隊暴跳如雷的聲音:“黃小桃,你怎麽搞的,誰允許你去調查鄒偉的,把我的命令當耳旁風嗎?還有你,王援朝,一點警察的自律性都沒有,你們兩個還有臉自稱警察嗎?我看就是賭徒,人人都像你們這樣搞自由主義,我們警察跟流氓還有什麽區別!”


    這頓訓啊,持續了整整半個小時,我站在外麵都替黃小桃感到揪心。


    兩人出來之後,黃小桃慘然一笑:“停職了!”


    我內疚的說道:“是我連累了你,要不是我現這樁案子的疑點,也不會……”


    黃小桃打斷我說道:“我沒有怪你的意思,走吧,出去喝杯咖啡散散心!”


    我們找了家星巴克,我問鄒偉到底拿出了什麽證據,黃小桃說是一份她亡妻的病曆,上麵顯示她生前三天接受過鼻竇手術,鄒偉稱麻醉劑是那個時候浸到骨髓裏的。


    我真是低估了鄒偉,他如果不是作賊心虛,怎麽可能把一年前亡妻的病曆留到現在?當然這份病曆也有偽造的嫌疑,他以前是保險理賠員,認識醫生並不稀奇。


    我們信心滿滿的證據就這樣被擊潰了,黃小桃和王援朝也暫時不能以警察身份行動了,簡直是一敗塗地。


    我問要不要給孫老虎打個電話,黃小桃搖頭說道:“這不就跟小孩在外麵惹了事哭著回家找大人一樣嗎?這麽丟臉的事情我可做不出來。”


    我說道:“查案要緊,麵子問題可以先放一邊。”


    黃小桃道:“我會去找他的,不過在那之前,我得先找出扳倒鄒偉的關鍵證據,正好借孫老虎的手將他繩之以法!”


    “你說的有道理。”我點了點頭。


    我們聊案子的時候王援朝一直在打電話,黃小桃責備道:“你到底有沒有在聽,這隻是暫時停職罷了,難道你現在就打算找新工作了?”


    王援朝掛斷電話道:“我的線人說,鄒偉去看老中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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