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程聽了潘彬的匯報,立時站起來,不顧自己身體還沒恢複完全,行動的時候,微微向**斜,連聲說道,


    “這怎麽行?這怎麽行?”


    潘彬說,盧省告訴他,皇上看上了一個叫尚妙蟬的女子,現下在王太嬪處伺候,想讓她當皇後。


    徐程的第一反應,尚妙蟬是誰?京城四品以上姓尚的官兒,屈指可數,並沒有聽說誰家有個出色的姑娘。


    潘彬心想,我哪兒知道哇,卻把從盧省那兒聽來的,一一說給徐程聽了,說完一口喝幹了杯中的茶水。


    而徐程,差一點沒暈過去。


    無他,隻因為尚妙蟬的出身,實在是太差了,莫說是皇後,按說宮妃都沒她的份兒,眼下當宮女,倒是最適合她的位子。


    雖說選皇後以德為先,可是德不德吧,沒有一個具體的衡量標準,基本上靠群眾口耳相傳,所以人設造勢很重要,而尚姑娘顯然不具備這個條件。


    不過這個尚妙蟬,雖然沒有什麽加分項,目前也沒有什麽特別的黑點,其實就是在京城貴女社交圈,查無此人的存在。


    等徐程緩過來一些,馬上讓人調了尚家父兄的資料來,這一看血壓又有點高,潘彬看著,一邊操心徐程的身體,一邊覺得自己也有些不好。


    他當時怎麽一聽皇上答應大婚,就連忙說“遵旨”了呢,完全沒有考慮到,這人選夠不夠得上母儀天下的資格。


    也是一直以來的心願,一下子達成,有些忘乎所以飄飄然,所以才出了岔子。


    比不得徐程,一眼就看出問題所在,人說善謀之人,走一步看三步,這就是他潘彬,和閣老的差距。


    迅速自省的潘尚書,馬上找到了解決問題的辦法,“那我去告訴皇上,尚妙蟬不行,請他換個人。”


    徐程點點頭,卻說,“此事不可草率,”皇帝已經十九歲了,之前連緋聞都沒傳出一宗,對他選來的世家小姐看都不看,可見這位尚姑娘,定有過人之處。


    既然皇帝有心,徐程也不能棒打鴛鴦,到時候給她一個妃位,足夠了。


    他們這邊盤算,卻不知朱淩鍶心裏也在打鼓。


    他覺得自己似乎做了個很草率的決定,至少在告訴別人以前,該問問尚妙蟬的意見。


    畢竟結婚是兩個人的事兒。


    隻是這事來得本就草率,他此前也從未有過念頭,一想到和別人結婚,心裏還是十分抗拒。


    但是那個尚妙蟬,整個人存在感十分稀薄,仿佛隨時可以隱形,如果是她的話,宮裏這麽大,不住在一塊兒,應該可以相安無事。


    而且她熱愛刺繡,這個愛好極需耐心和時間,她技術這麽好,應該有很高的藝術追求,該不是愛搬弄是非的人。


    隻是這樣,好像就完全把尚妙蟬當做給自己擋槍的工具了,其實一開始,他隻是單純地覺得,這樣能把自己和她,從相對不幸的處境中解救出來一些。


    盧省說,她家裏要把她送給老頭子做妾,那麽當皇後應該比那個好,但在這之前他們得談談,協商一下今後的相處模式,要兩個人都認可和感到舒服才行。


    他設想的,是最大程度的互不幹涉,如果尚妙蟬接受這種形婚,就皆大歡喜了。


    不過,不知道她有沒有別的心上人……朱淩鍶驚出一身冷汗,萬一尚妙蟬心裏有人,自己把她強搶過來,那就罪過大了。


    於是去問盧省,盧省眼睛一瞪,“皇上,臣早就把她底細查清楚了,若是這般不貞之人,怎麽會讓她往您眼前躥。”


    朱淩鍶這才鬆了口氣。


    他了卻了一樁心事,精神輕鬆了許多,隻是晚上睡覺時,又免不了去想,若謝靖知道自己要結婚了,會怎麽想。


    也可能什麽都不想。


    這般思量,又覺得心裏發堵,一想到自己每天,還徒然想些沒用的事兒,朱淩鍶隻得苦笑。


    第二天上朝,他還暗自期待著,大婚的進程如何,待百官奏完,散朝之後,徐程走了過來。


    朱淩鍶見他有些費力的樣子,趕緊扶住。


    潘彬跟在後邊,此時就說,“徐閣老和臣等六部九卿,請皇上收回成命。”


    朱淩鍶十分錯愕。


    本來徐程他們,也打算和皇帝委婉地說說這事,隻是不知為何,皇帝欲立尚妙蟬為後之事,一夜之間,傳遍了京城。


    徐程他們的態度十分堅決:換人。並且大度地表示,可以讓尚妙蟬進宮。


    畢竟讓皇帝答應結婚,已經是階段性勝利,下麵隻剩下人選的分歧,相信很快就能解決。


    朱淩鍶感覺要瘋了。


    他設想的平靜無波安穩寧靜的婚後生活,被毫不留情地打破。而他既然開了這個口子,徐程和禮部自然覺得,這就是他答應了婚事,至於人選,徐程他們來定。


    十分窒息。


    盧省早就知道,這幫文臣是瞧不上尚妙蟬的,可是盧省還知道,徐程他們意屬的名門貴女,更是萬萬不成。


    皇帝生性溫柔,遇事先退三分,常常委曲求全,這要是給他配一個有脾氣的,日後還不是前朝後宮都得受氣。


    別管眼下多好,但凡有點本事,時間一長都會拿架子,比如那個謝靖。


    隻有這個尚家女,什麽倚仗都沒有,才是好的。


    於是他給皇帝加油鼓勁,讓他在麵對大臣的詰難追問時,不要敗下陣來,朱淩鍶趴在案頭,筋疲力盡,“不如就換人吧。”


    真有一種引頸就戮的感覺。


    盧省大驚失色,“皇上,您現在說不娶,她可真就活不成了。”


    尚妙蟬回到家,開始幾天,整個京城都說她要當娘娘了,一時間名不見經傳的尚府,賓客盈門。


    她母親說話聲音也大起來,妹妹心中雖是不忿,也知道這個庶姐不能再得罪,姐夫也陪著二姐回娘家,當著全家人的麵抽自己耳光。


    又過了十天,風向就完全變了,隻有消息卻不見聖旨,主母還能忍住,妹妹卻說要剪了她的頭發,再劃了她的臉,讓她別再有什麽癡心妄想。她母親去奪剪子,被劃破了手。


    隻有說要娶她的老頭子,急匆匆來催,傳說皇帝看上的女人,自然想嚐嚐滋味兒。


    她用簪子抵著自己纖細柔軟的脖子,再用點力氣就能紮進去,她母親總是說,忍忍就好了,一輩子就這麽過,可她看著母親和姐姐們的樣子,覺得再忍下去也沒什麽意思。


    她閉了眼睛,手上正要用力——


    有人破門而入,聲音喜悅中帶著顫抖,


    “妙蟬,聖旨來了!”


    徐程是一萬個不同意,皇帝開始被他們說得有點鬆動,後來不知怎麽又堅決起來,哪怕再度上火啞了,也不肯鬆口。


    他萬般無奈,寫信求助謝靖,謝靖已到了蜀中,山長路遠,這信一來一去,也花了一月有餘,其實謝靖一收到信就回複了,連一天都沒耽擱。


    京中的情況,周斟跟他說過,謝靖早有耳聞,想到皇帝在自己缺席的時候,迅速有了意中人,心中泛起一股惆悵。


    他給徐程的信裏說道,皇帝自登基以來,一直身不由己,他的艱難委屈,你我都看在眼裏。他從來就不曾為自己要求過什麽,如今這般執拗,該是真心相許,我等便該支持他。


    至於合不合規矩,夠不夠資格,這些手續上的事,讓潘彬去圓,反正是他在催,別人不能搶這份功勞。


    徐程看了信,沉默了好久,就說,“按皇上意思辦吧。”


    大婚便定在來年三月。婚事才定下來不久,接到福建的邸報,曹俊時去世了。朱淩鍶心中哀痛難言,忙下旨表彰其功績,安撫其家族,又令曹豐承襲其父官職。


    隻可惜不能讓他看到,用他造的大炮,打敗北項那一天。


    朱辛月得知此事,顧不得此前種種,趕緊給曹豐寫了信去安慰他。沒過多久,曹豐就回信給她,說自己和母親妹妹都好,大炮已經交給皇上,父親心中安慰,走得很安詳。


    朱辛月便再回信問他造車的時候遇到的某個技術問題,曹豐依舊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兩人就機械製造進行了具體而持久的討論,常常是才發了一封,等不及回信便又寫一封。


    朱淩鍶本以為,朱辛月和自己,站在失戀者統一戰線上,這下聯盟一下子瓦解了。


    到了第二年三月,大婚便進入最後的程序,雖然時間表上還有點趕,但是潘彬覺得事不宜遲,早辦早安心。


    好不容易等到人們都離開了,連盧省也退了出去,坤寧宮東暖閣中便隻剩朱淩鍶和他的皇後兩個人,龍鳳雙喜燭比此間的主人更為雀躍,朱淩鍶對尚妙蟬笑了笑,


    “不早了,皇後也安歇吧。”


    說著去旁邊的榻上,掀開被子鑽了進去,這是盧省給備好的,畢竟結婚當天,不住在這裏太不合適。


    尚妙蟬自是一愣,但是盧省叮囑過她,凡事聽皇帝的便不會錯,便也鑽進江南進貢的百子帳中百子被裏。


    朱淩鍶認床,換了地方,久久睡不著,因為尚妙蟬在,怕自己翻動聲音太大吵到她,也不敢亂動。過了好久,神思恍惚間,忽然覺得有一隻手輕拂他的臉頰……


    “謝……”隻叫了一聲,他就驚醒過來,用了一推,那人倒在地上。


    盧省衝了進來,“皇上怎麽了?”


    看著地下瑟瑟發抖的尚妙蟬,朱淩鍶穩了氣息,“沒事,你出去吧。”


    盧省出門前,狠狠瞪了尚妙蟬一眼。


    朱淩鍶走下來,扶著尚妙蟬回到床邊,“你別怕,”又在她胳膊上,輕輕拍了拍。


    依舊回榻上休息,卻是再也難以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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