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口入喉,朱淩鍶被瞬間泛起的清甜辛辣,卷住肺腑,立時嗆得咳嗽起來。


    謝靖趕緊離了座,幫他輕拍後背,又拿備好的巾帕,替皇帝擦嗆出的眼淚。


    朱淩鍶按住胸前,隻覺整個腦子被一股輕柔的暖意包圍,放眼望去,萬物在夜色中失了輪廓,飄飄渺渺,幾欲登仙,心情也變得輕快起來。


    有誰在耳邊輕聲喚著,“皇上,”聲音忽遠忽近,朱淩鍶心裏那一點不欲為人道的心思,輕盈得直要往外飛。


    “謝卿,”皇帝笑眼盈盈,向他推了推酒杯,是要他再斟滿。


    謝靖便想說,此物不可多飲,皇上切勿貪杯,卻見朱淩鍶舔了舔嘴唇,一點殷紅舌尖,在唇邊柔柔挑動,謝靖心神,為之一跳。


    看來是自己先醉了,謝靖如此自嘲。他深知自己本性浪蕩,喝多了便不由自主,自從當了天子近臣,常日小心約束,以免做出什麽失禮的舉動。


    卻不想今日隻是陪著皇帝喝了兩杯,竟然就心旌蕩漾,莫不是這些年清心寡欲,酒量也變差了麽。


    皇帝見他不動,微微噘著嘴,眼珠一轉,帶出幾分嗔意。


    朱淩鍶當上皇帝之後,一言一行被人看著,從來都是端莊持正,偶爾對著謝靖撒嬌,也是孩子氣的舉止,倏忽便停止了。


    如今卻露出這般情態,不知是因那“三月春”,還是別的什麽,便好似夏夜晚風,暖中帶涼,不知所起,怯怯地來了,卻叫人聞之心喜。


    謝靖被自己的念頭嚇了一跳,是不敢看,也不敢想,便隻彎著腰,又將這一杯,滿上。


    因知道了這酒的厲害,朱淩鍶第二杯喝得小心,不再一口悶,而是學著貓兒喝水的樣子,用舌尖一下一下,輕輕帶起來。


    他臉頰滿是酡紅,額間滲出細汗,輕酌一些,便更覺腦袋發熱,神思輕杳,邊舔著杯子,還要抬起頭來,不時看上謝靖一眼。


    謝靖被皇帝一瞧,更要把眼皮,垂下幾分。他自知今晚不大對勁,竟然對自己看著長大的皇帝,起了許多荒唐的念頭。便悔不當初,不該把這“三月春”帶到皇帝麵前。


    可是皇帝喝了酒,神情確實鬆快許多。他還不到弱冠,便被朝政大事、連篇累牘束得死緊,一點喘*息機會也無,若能叫他快活些,便也不是壞事。


    他正這樣想著,皇帝又把空杯遞過來,謝靖便想,索性讓他開心就是,自己卻是一滴都別再沾了。


    朱淩鍶端著酒杯,手還有些晃蕩。


    難怪人家做大事之前,都要喝酒壯膽,或者借酒裝瘋。他現在感覺就是這樣,腦子輕飄飄的,什麽話都敢說,什麽事都敢做。


    等喝下這杯,一定要向謝靖表白,告訴他自己的心願,究竟是什麽。


    朱淩鍶等不及了,端起酒杯又是一飲而盡,因為心情太激動,居然把小半灑在了衣服上。


    謝靖便又起身來拿手巾幫他擦拭,才擦了兩下,朱淩鍶身形一晃,雙目微垂,朝一旁栽倒,謝靖趕緊把他摟在懷裏。


    盧省一下子躥出來,叫謝靖忽然有些尷尬,仿佛被人勘破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皇上醉了啊,”盧省說著,自去吩咐內侍準備好車架,待車來了,要把醉臥在椅子裏的皇帝扶起來,沒想到朱淩鍶伸手抓住謝靖的袖子,


    “謝卿,”皇帝睜開眼,平時澄淨漆黑的眸子,此刻變得濕潤起來,看了謝靖一眼,也不說別的,就這麽拉著不放。


    謝靖一時,不知怎麽辦才好,若隻有他和皇帝兩個人,自然是事事代勞,可眼下這麽多服侍的人都在,他再要做什麽,似乎有些僭越了。


    “那就有勞謝大人了,”盧省出聲,替他做了決定,又把無關人等,通通遣走,謝靖隻得把皇帝抱起來,登上車架。


    朱淩鍶見謝靖跟著來了,於是放心,腦袋輕輕一歪,倒在謝靖肩膀上打盹。


    他的氣息含著酒氣,微微發甜,濡*濕的熱意,在謝靖脖子四周徘徊,攪得他渾身都熱了起來。


    少年人的身體倚著他,恰到好處的分量感,謝靖幾乎能感知到,這幅修長而稍嫌纖細的骨骼,是如何伸展的。


    “皇上,”謝靖小心推了推他的胳膊,想叫他換個姿勢睡得舒服些,朱淩鍶鼻間輕輕“嗯”了一聲,竟是隨他擺弄。


    觸手可及的地方,全是軟的。


    謝靖腦中,“轟隆”一下。


    徐程若是料到有今天,一定不會力主點他為狀元。


    先帝要是知道有人如此肖想他的兒子,不要說是顧命大臣了,就是賜下一百廷杖“用心打”,也不冤枉。


    一思及此,他背上的冷汗,將剛才的熱汗,倒是蓋掉了不少,又努力回想幼時在家鄉廟裏,和尚教他的那些寧神靜氣的功夫。


    不多時,乾清宮到了。


    盧省沒叫人伺候,自立在車邊,說道,“還得有勞謝大人,”謝靖心中,苦不堪言,麵上卻不能露出什麽,他抱著皇帝,大步進了屋子,放在榻上,想著就要告退,忽又聽得皇帝囁嚅之語,


    “皇上,您說什麽?”


    謝靖無法,隻得湊近過去,問道。


    朱淩鍶聽得他來,輕輕睜開眼,眸色清澈,卻流露出一股深沉痛楚的情意。


    “皇上,”謝靖見他這副模樣,不禁胸中也跟著一沉,握住皇帝的手。


    他想不到,皇帝的手心裏,居然都是汗。一定是暑熱難當,便小心把手抽出來,要替皇帝鬆鬆衣襟,可別悶壞了才是。


    “謝卿,”朱淩鍶吸了一口氣,抓住謝靖前襟。


    這可不行,謝靖滿腦子綺念,才壓下一些,便又被這般撩撥,他定了定神,捏住皇帝的手腕,稍微使了些力氣,給他推了回去。


    朱淩鍶從剛才起一直裝睡,到進了乾清宮,總算鼓足了勇氣,被這麽一推,就泄掉了七八成。


    這怎麽行。


    多虧了“三月春”,讓朱淩鍶心中又起了一股蠻勇,不管不顧,一把抓過去。


    他眸色已變得水色盈盈,像是怕被謝靖再度推開,嘴角輕垂,憂傷難言。


    在謝靖看來,隻覺得麵前有隻貓兒,被他推開時,眼中淒楚落寞,卻又不依不饒,仍要把毛茸茸的爪子,搭在自己胸前。


    謝靖就算心如鐵石,也不忍再叫他難過,況且皇帝這般靠著他,又熱,又軟,又乖。


    今日恐難善了,謝靖心中,隻得默念幾句佛偈,暫把此時,當做修行。


    “謝卿,朕……”朱淩鍶情急之下,詞不達意,


    “我……”


    他焦急地吸了口氣,事到臨頭,還是不知道怎麽開口。


    謝靖雖然不再推他,也不移開,隻是眸子瞥向一邊,一副凝神靜氣的模樣。


    他果然……


    還來不及細想,忽然盧省闖進來,屋裏二人,身子俱是微微一震,一下子彈開了。


    盧省自知,來得不是時候,可是皇上與謝大人,遲遲不見進展,可見這位謝大人,少了幾分眼色。


    他看在眼裏著急,想著謝靖身體俱全,還不如自己這沒了下邊的人。本著一腔為君分憂解難的想法,自然要推波助瀾。


    他把景德鎮的青釉托盤往幾案上一擱,瓷碗底震得嗡嗡作響,“醒酒湯來了,”說完便速速退走,謝靖還來不及答一句。


    是了,今日皇上醉了,自己也醉得厲害,謝靖這樣想著,心下稍安,渾記不起自己隻喝了兩杯,比皇帝都喝得少。


    他端起一碗,先與皇帝飲了。碗沿碰著皇帝朱紅的唇瓣,幾點皓齒微微露出來,朱淩鍶就著他的手,小口小口,默默喝了幹淨。


    謝靖叫他做的事,素來都是這麽乖。


    隻是喝完之後,神色愈見迷蒙,謝靖隻當皇帝困了,要把他抱到床上安寢,皇帝卻伸開胳膊,一把摟住他。


    皇帝神情困惑,眼神渙散,一臉不知如何是好,又緊緊抓著謝靖不放,臉是愈發地紅。鼻息間輕喘不休,短短促促,聽得人心跳如鼓。


    他強撐著看了謝靖一眼,直看得謝靖一顆心都要飛出去。


    “皇上,臣、臣也醉了,”謝靖說話都結巴了,趕緊拿起另一隻碗,往喉中倒盡。


    等他喝完了,才發現這隻碗上,繪著金龍行雲,剛才那一隻,卻是蓮葉纏枝,魚戲其中。


    盧省為人,就連這些地方,也分得清清楚楚,謝靖此時,也顧不了這許多,抱起皇帝,便往龍床上送。


    “謝卿,”皇帝躺在龍床上,便來回翻動,似有什麽焦灼不可解,他抓不住謝靖,又是情切,又是淒迷。


    謝靖剛想說,“臣在”,卻被體內某處,不知何故升騰起的強烈欲*念,碾過全身。


    這、這是……這、這……


    來不及仔細思量,謝靖強自按捺,卻不料龍床上又傳來一句,


    “謝卿……”


    朱淩鍶看不清眼前的人,隻憑靠過來的感覺,便覺得滿心安適。


    起先還抓不住他,叫朱淩鍶又是著急,又是傷心,後來他就不跑了。之後種種,猶在夢中,歡愉痛楚,難以盡述。


    才知道謝靖比他所有的美夢加起來還要好一些。


    再有多麽艱難的境地,這人也定能處置得妥妥帖帖。如今隻要隨著他去,就了無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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