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良盛與羽妃,雖都心懷鬼胎,卻是各有圖謀。徐良盛身為司禮監掌印太監,想的是籠絡太子,延續先帝時的地位尊榮,便指使手下好好哄著太子,要什麽給什麽,陪著他玩,這樣才免得太子親近想要管束他的後妃或者文官。而羽妃礙於接下來要對太子下藥,反而讓自己的人離得遠遠的,萬一出了事被人追究,就可以怪在徐良盛身上。


    如此一來,朱淩鍶和謝靖的計劃,竟然異常輕省容易。


    盧省先是有些茫然,隨後就點頭稱是,微垂著頭出了宮門。朱淩鍶與謝靖跟在身後,一般服色,謝靖弓著背,倒也不紮眼。被盧省帶著七拐八繞,淨沿著些宮殿後牆,不多時便到了一座宮殿後邊,觀其麵貌,就該是迎芳殿了。


    “小的也隻到這院裏邊,再往裏就沒進去過了。”盧省快活地說,謝靖點點頭,轉向看朱淩鍶,等他示下。


    既然到了地方,說什麽也要進去,此時內務府已著令各宮室內侍宮女前往養心殿,這兒應該也都空了,朱淩鍶便說,“進去吧。”


    盧省聽到這話,來了精神,“小的知道一個有個小門,進去就是小廚房,尋常就少有人來。”謝靖眉心微動,這盧省雖說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可也話太多了。


    朱淩鍶大喜,“那我們就從那兒走。”


    這條路果然清淨,角門虛掩著,朱淩鍶進了迎芳殿,謝靖即命盧省,“找個避著人的地方候著,”就跟著進去了。


    雖說二人都是第一次來,不過看這宮室的構造擺設,謝靖輕易就分辨得出,哪裏是羽妃的住所。於是轉身對朱淩鍶說,“陛下,容臣在前探路,”朱淩鍶點點頭,有一種玩冒險遊戲的興奮感。


    迎芳殿果然靜悄悄的,謝靖和朱淩鍶一路暢通無阻,到了正殿側麵,忽然聽到裏麵傳來聲音,朱淩鍶一驚,謝靖伸手護住他,兩人都貼著牆根站住了。


    “快把娘娘的衣服拿過來,”兩個宮女急急忙忙衝出去,又等了一會兒,屋裏不像有人在了,謝靖帶著朱淩鍶趕緊衝進去。


    “好險,”朱淩鍶摸摸自己的小心髒,他沒想到的是,看起來波瀾不驚的謝靖,其實也沒有表麵上那麽平靜。


    謝靖從小讀的是聖賢書,行事必遵君子之道,這般鬼鬼祟祟的,跑到先帝妃子的寢宮,或許還要行些宵小行徑,他從來也不曾想到過。


    雖是非常情況,到底瓜田李下。隻是朱淩鍶帶著他往這兒來,顯然是要給他看什麽東西,既然如此,他也隻得硬著頭皮來了。


    這兒就是羽妃的臥房了,才走進去,便聞到一陣馥鬱的香氣,朱淩鍶打了個噴嚏,用袖子掩住口鼻,好奇地東張西望。


    或許是處於“聚氣”的考慮,臥室麵積不大,可是家居擺設,無一樣不是精美至極,比朱淩鍶的寢宮都要豪華許多,全無後世在博物館裏看到的光華暗淡的樣子。緊靠著床邊的,是一個一人多高的大木櫃,上麵雕刻著繁複的鎏金花紋。


    羽妃平生最愛綾羅綢緞,有點類似後世的“某某控”的感覺,即使不穿,放在那裏也是好的,得了空就拿出來翻看,光是這樣就能開心。


    朱淩鍶記得這個,是因為在書裏,之後羽妃、後來該是太後了,和人私通被錦衣衛抓住時,她的情郎就躲在這個櫃子裏。


    謝靖偷眼看朱淩鍶在羽妃臥房裏走來走去,四處探看,便垂下眼睛,隻盯著地麵,要他去瞧先帝妃子屋裏的擺設,心裏還是有些抗拒。


    忽然屋外又一陣吵嚷,朱淩鍶驚得回頭,謝靖也是一臉驚訝,想不到這兒還會有人在。環顧四周,沒什麽能躲人的地方,唯一可以去的就是床底下了,謝靖心一橫,正準備往床底鑽,忽然袖子又被人拉住了,朱淩鍶對他使了個顏色,往牆邊的櫃子去。


    謝靖一看,也是實在找不著更好的地方,就托著朱淩鍶讓他先進去,自己跟著窩了進去。這地方高度勉強合適,可是堆滿了綢緞,本來就很擠了,他身形長得高大,這時候更見窘迫。


    朱淩鍶被謝靖好好地護在懷裏,他個子小,反倒有很多餘裕。


    今天羽妃著素,又要披麻戴孝,應該不會動這裏。


    但是,會不會有其他人手欠呢?


    朱淩鍶深吸了一口氣,做了不好的打算,最差的情況就是當場被發現,隻要自己站出來,雖說傳揚出去不大好聽,羽妃也不能拿他怎麽樣。


    他們還指著朱淩鍶發家致富呢。


    可是謝靖就糟糕了,難免變成羽妃的眼中釘,就算不當場治他一個大不敬,以後也很危險。


    一想到這裏,朱淩鍶心跳變得快起來。


    外邊有人走進來,邊走邊說話,朱淩鍶凝神細聽,是半夜裏先帝身邊婦人的聲音,“都在外麵守著,叫徐攸來回話。”


    不一會兒就聽到一個內監說,“娘娘千歲,”羽妃說,“別廢話了,”那個叫徐攸的就說,“我師傅讓人看著太子呢,”羽妃笑,說,“那我就放心了,”又說,“眼睛給我放機靈點,少不了你好處。”又叫了宮女前來,似乎給了徐攸賞賜,因為聽他告退時一股喜氣。


    於是,就隻剩羽妃和她貼身宮女在了,似乎收拾梳洗了一會兒,羽妃又說,“這人心躁動的”,宮女一說,“都到徐公公麵前賣好兒呢,”羽妃啐了一口,“徐良盛這個老奸賊,以為自己能把著太子麽,”宮女二說,“他還能有什麽前程,”羽妃就說,“咱們先別惹太子不痛快,那小煞星脾氣上來了可不好對付。”


    謝靖下意識低頭,陰暗的櫃子裏,他見朱淩鍶黑漆漆的眼珠也在看自己,忽然覺得有點兒尷尬,雖然不是他在說太子壞話,可君子是不該聽這些的。又想朱淩鍶一臉純真好奇,怎麽都歸不到“小煞星”三個字上。這宮裏人的嘴,果然奇怪得很。


    “讓他這幾天先好好跪著哭著,到時候疲累了,再給他吃點安神的藥,誰也瞧不出來,就該聽咱們的了。”


    謝靖眉頭一皺,朱淩鍶說得不錯,羽妃果然是想給太子下藥,讓太子聽任擺布。往嚴重裏說,這是要毒殺新君啊。


    朱淩鍶看小說的時候,隻覺得這婦人毒且蠢,沒想到這麽蠢毒的計謀,居然還奏效了。可是明代的曆史裏,的確有許多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所以說,生活往往比小說更荒誕,也更精彩。


    謝靖他們之前已經料到,先帝一去,後妃與太監兩股勢力會拿住太子和己方談條件,但沒想到會這麽不要臉和喪心病狂。


    朱淩鍶親耳聽到人家密謀傷害“自己”的情況,感覺到了一種不合時宜的驚悚。


    他二人正各自喟歎時,羽妃口中忽然發出一聲輕歎,“本宮也不想做什麽太後……”


    要不是還在偷摸行事,朱淩鍶就要笑出來了,恨不得衝出去問,“哈!那您現在是在幹嘛?”


    可是轉念一想,羽妃隻有二十出頭,估計和先帝感情不深,也說不上有多愛,朱淩鍶忽然覺得她有些可憐。年紀輕輕就守了寡,二婚可能性基本為零,恐怕當上太後是她為自己想到的最好保障了,卻依然麵臨著空閨獨守的淒涼境況。


    宮女二笑著說,“娘娘這邊先打算著,祁王那邊已經遞了話過去,太子在咱們手裏,祁王一旦明白娘娘一片苦心……”


    難道這和祁王還有關係?朱淩鍶正納悶,忽然感覺肩上謝靖護著他的手,悄悄加重了幾分力道。


    噢喲,果然對祁王的事很在意。


    “哎,他不會嫌我老了吧……”青春美少女羽妃含羞帶怯地說。


    “娘娘豔冠六宮,如今卸了脂粉,如清水芙蓉,便隻有十八,一會兒祁王見了,保準舍不得移開眼呢。”


    朱淩鍶幾乎是目瞪口呆。


    喂喂你們是不是搞錯了,一會兒是大家集體守孝的場合,不是什麽相親好嗎,朱淩鍶心中吐槽,無奈地翻翻白眼,肩上的手力氣越來越大,捏得他現在身體裏的小細骨頭好疼。


    這時便有人來請羽妃去前邊,羽妃命留下幾個宮女內侍守著院子,其餘人便都呼啦一下子往皇帝停靈的養心殿去了。


    待到四下無人了,謝靖自己先從櫃子裏出來,又托著朱淩鍶讓他下來。光線充足了,朱淩鍶發現謝靖臉色陰沉,目光堅定,“容臣護送太子前去文華殿。”


    啊,事情果然起變化了。朱淩鍶發現自己的行動使書裏的情節發生了偏移,心中十分振奮。


    很好,謝卿,看來我也是能幫到你的嘛,


    謝靖心中,極不平靜。這個被人說著頑劣粗魯駑鈍不堪的太子,在先帝大行後,不哭不鬧,不發脾氣,沉著地帶他識破了羽妃的陰謀算計。他說話還是孩童言語,卻有一番不凡的見識,和穩重的舉止。


    眸中閃動的光彩,又是一派純真良善。


    這個人,或許值得他追隨。


    “好感值+10,”毫無預警地,4848突然跳出來說,“當前好感值為10,請再接再厲。”4848依舊是這幅沒心沒肺的語氣。


    朱淩鍶縮了縮脖子,有點驚訝,有點得意,“我這又是做對了什麽,”可是轉念一想,又覺得今天做的這些事,簡直都太對了。


    文華殿這個地方,看過小說的朱淩鍶是知道的。位於宮城東部,是“太子視事之所”。


    在那裏,他會得到一個倉促卻有效的登基典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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