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後的指導下,眾人生起了柴火。


    雲澈希用清水泡著河蚌,等待吐沙,接著便去處理魚類。


    “高端的食材往往隻需要最樸素的烹飪方式,”看別人忙碌了半天的雲師傅厚顏無恥地說出了向往已久的台詞,唬得小弟們一愣一愣的:“過來看看我是怎麽處理的,學會了之後用一樣的方法將鯽魚處理一遍。”


    雲澈希示範一次去掉鯽魚的內髒和魚鱗。


    原本擔心他們一次學不會,沒想到奧冠人的學習能力確實非凡,隻肉眼看過一遍後,動作就嫻熟得像在菜市場裏浸淫了數十年的老師傅,一點不要他操心。


    柴火上架個金屬板,刷上薄薄一層油後加熱,聽到滋滋聲後,便將用刀子劃了數下,掏空內髒又刮去了魚鱗的肥美鯽魚置於鐵板上。


    眾人依著王後的吩咐照做,動作整齊劃一,將野炊烤魚做得像踢正步般紀律嚴明。隻是離得遠些的地方,有隊員將信將疑,小聲議論:“上次看殿下做飯要很多步驟,這次特別簡單,會好吃嗎?”


    隊員b :“那你別吃,全歸我。”


    隊員c:“我也要我也要,好不容易有一次能吃到一條完整的魚!”


    以前,能分到一點邊角料就很不錯了。


    居然還挑剔!


    一開始說話的隊員見勢色不對,立刻呸呸呸的辯解:“我當然要吃,這可是王後殿下分給我的魚。”即使味道不佳,也是天大的榮耀,想帶回家真空保存起來。


    粥粉麵飯的隊長將鹽分發下去,示意他們少量地撒在魚的表麵。


    雲澈希特意選用了顆粒較粗的海鹽,適合野炊這種粗獷豪邁的吃法。市麵上的烤鯽魚,為了討好舌頭被養得日漸重口味的食客,大多用多種辣椒香料醃製。雖然雲澈希也喜歡那種烤魚,不過今日得到鯽魚食材既新鮮又好,便想嚐其本味。


    海鮮河鮮,大部份是吃個鮮。


    濃烈刺激的香料,不過是為了掩蓋食材的不新鮮,醃料往舌麵一蓋,怎麽可能不好吃。


    這種做法用在新鮮食材上,未免浪費。


    無異於煮鶴焚琴,暴殄天物。


    鐵板上的鯽魚,受熱後冒出滋滋聲。


    為了避免受熱不均勻,戰士們跟隨著王後殿下的指導,使用星元力在鯽魚上空架起無形的壁障,將適量的熱空氣留於其中,變相起到烤箱的作用,讓魚肉的方方麵麵能滲透進熱力。而這層空氣壁並不是完全密封的。


    每一條鯽魚星獸有小臂般粗長,外表平平無奇,正當眾人屏息靜氣地等待之際,一縷香氣悄然從魚皮的裂縫中逸出,精準地擊中了在場奧冠人極其發達敏銳的嗅覺,位置離王後遠點的,則偷偷地用力呼吸,想更深的吸入這股誘人香氣。


    它不浮誇,不濃烈,隱隱約約的地伴隨著河邊的微風,飄過每一台柴火。


    戰士們一雙雙淩厲的鷹眼,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那份鯽魚。


    看著它由閃耀的淡銀,慢慢烤成金黃色。


    伴隨著魚皮變色,香味也越發濃鬱。


    雲澈希拿筷子扒拉了一下魚,估摸著經驗,火候應當差不多了,便揚聲吩咐下去:“可以吃了!”


    話音剛落,眾人就迫不及待地抓起魚尾,大啖魚肉。


    嘎崩一下,魚頭就被啃了下來。


    齒關輕輕地咬下,隱約能聽到烤得發脆的魚皮哢嚓一聲,蘊藏在其中的美味便沁湧而出。在烤魚的過程中,最外一層的魚皮水分盡數蒸發,底下的皮下脂肪卻被保存著,嗬護著嬌嫩魚肉,達成奇妙的進食體驗。


    皮下脂肪,遠比單純的肥肉美味。


    淺淺的一層,烤得半融,不膩又不腥,與鹽味混合成天然的鮮美。


    淡淡的鹽味滲入了魚肉,成為不搶戲的最佳配角,引出了鯽魚魚肉的本味。部份戰士們在外出狩獵,營養液又沒帶夠時,偶爾也會抓魚來吃。生吃的魚肉,既腥又粘,囫圇咽下也隻為了飽腹——


    可是,烤過的魚,在加入這雪白礦物後,竟然變得這麽好吃!


    空氣屏障起到了作用,得以保留細嫩肉質。


    當大口嚼下時,汁液潤滑了口腔,無師自通的一吸溜,暗藏好滋味的魚皮隨之滑過舌麵。不是人人喜歡魚皮,討厭它的人嫌它粘滑腥氣,可是烤得邊緣微焦化的魚皮越嚼越有味,竟是不可多得的精華部份。


    太美味了。


    由於鹽是隨意撒上去的,即使盡量均勻,也不可能寸寸味道一樣,這種理論上的“缺陷”在進食時便是味道變化,就像是旺旺仙貝的每小袋要一片調料粉多,一片調料粉少,防止味覺疲勞,帶給食客新鮮感……


    在豪邁的粗鹽點綴下,忍不住一口接一口的吃,根本停不下來。


    默語森林的鯽魚體形比雲澈希穿書前的要大上許多,可也終究隻有一節手臂的長短,在奧冠戰士們不怕燙嘴的大口吃肉下,沒幾口就被吃個精光,連魚骨也被珍惜地吃幹淨,不留丁點殘骸。


    雲澈希自認在吃烤魚上算是豪邁的類型,不會刻意小口小口的細嚼慢咽,可他始終是拿筷子扒拉魚肉吃的,再快,也比不上這些恨不得一口悶的猛男猛女快。


    於是,雲澈希剛吃了一半魚腹,就發現整條河岸的小弟專注又渴望地盯住自己。


    隻有他還沒吃完。


    眾人當然不敢奪王後的食物,連覬覦的心思也不敢有,隻是一雙雙純潔樸實的眼睛閃亮亮地盯住殿下,還有殿下手中的魚。


    雲澈希忽然想起了以前一個萌寵主播來他家玩,痛快吃喝看電視劇時感慨好久沒光明正大的吃過零食了的原因——


    被狗狗眼神盯著吃獨食,心理壓力超大!


    明明已經喂過罐頭了,為什麽還要盯著我的薯片?


    要是撲上來搶食,倒是可以硬起心腸一腳踹開,可是當狗狗乖乖地蹲在原地,用“我就看看我不搶”的黑豆豆眼渴望又克製地盯住吃的……


    雲澈希咬下一片噴香的魚肉,道:“鯽魚的處理方法大家應該都懂了,沒什麽難度,還想吃的話,就自己抓來烤吧。火候保持在我剛才給的時限就行,鹽的用量也一樣。”


    要喂飽一百個小弟,這鹽用量也不低。


    幸好來價便宜,花起來不心疼。


    眾人眼睛大亮,歡快地紮進河水裏。


    烤魚的滋味吃不膩,過了一會,河水被積少成多的魚血所染紅了一片。雲澈希擔憂影響當地生態,亞德解釋:“像這種中低級星獸繁殖能力很強,他們吃的這點量不至於造成負擔。”


    雲澈希點頭,也就放下了心。


    河岸邊上,儼然成了烤魚自助餐大會。


    “太好吃了,做起來也不麻煩,”機甲師a喜滋滋地啃下烤得焦脆的魚頭,讚歎:“跟著殿下真是跟對了,能有這種體驗。”


    “怪不得王寵愛殿下。如果我伴侶能天天變著法子給我做這種食物,我也願意上交所有工資。”


    “說得好像你現在不用上交工資卡一樣!而且殿下又不止會做好吃的,這種性格溫柔體貼的類型在奧冠星根本不存在……”


    在熊熊燃燒的柴火邊上,以前總是冷淡地板著臉的鐵血戰士們逐漸鬆快了起來,無師自通了吃烤魚的樂趣,與夥伴談天說地。


    不知不覺間,好好的一個野炊,變成了吹殿下大會。


    待河蚌吐完砂,小龍蝦的預備工作做好,雲澈希才將吃烤魚吃爽了的小弟們喚回來,轉而做爆炒河蚌和香辣小龍蝦。他想讓家裏的小豹子痛痛快快地吃飽一回,光他一人忙活,怕是炒得手臂折了也做不完。


    托小弟們的福,雲澈希打道回府時,閉著眼都能聞到烤魚味。


    雲澈希搬張小凳子,掐著點等陛下推門回來。


    星淵很有時間觀念,每日回來的時間誤差不會超過五秒,宛若準點出現的戰場boss,於是雲澈希隻需要在前後十秒內盯著大門,就能在陛下回家的刹那與他對上視線了。


    這種小得不能再小的事,雲澈希卻下意識地日日保持。


    想他回家時看到的第一個人是自己。


    想早一秒看到他。


    雖然雲澈希時常認為自己是個不夠浪漫的沙雕直男,讓陛下那顆腦補過度的少女心照了溝渠。可是喜歡的心情不會騙人,不需要教學,不需要經驗,在細枝末節總會發現愛一個人的痕跡。


    “陛下……”


    第二個字的音節還沒說完,雲澈希便墜入了一個硬梆梆的懷抱。


    一瞬間的緊繃後,他認出了這股霸道又凶悍的氣息,立時放鬆下來,張開雙臂回以擁抱:“你回來啦!”


    聽見小王後歡快溫柔的聲音,星淵氣惱了一下午的鋼鐵心腸在刹那間化成了一灘鐵水,可聲音仍舊是陰惻惻的:“你下午差點受傷。”


    “你知道啦。”


    雲澈希不意外,畢竟亞德說過這是要上報的大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在你外出時過濾危險生物是他們的職責所在,”星淵語氣沉沉:“我不認為是你的錯,但是……”


    雲澈希:“但是?”


    星淵咽下氣乎乎的話,下巴擱在他纖弱的肩膀上:“如果我當時在你身邊就好了。”


    想飛到他身邊,保護他。


    想殺光妄圖傷害他的生物。


    在指環的保護機製反饋到星淵身上時,他擔憂得想放下工作,可是當時他有非常重要的會議,加上所剩無幾的理智提醒他,雲澈希沒有任何危險,隻是一次小小的,無傷大雅的意外。


    以雲澈希的性格,因為這種屁大點事放下國家大事追過去瞎操心,恐怕隻會讓他不高興,連續說教三天以上。


    “你要工作啊,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雲澈希拍拍鬱悶的大豹子,親他臉頰:“你連這種地方都考慮到,預先設下了保護,超帥的。”


    大豹子的獸耳動了動,抓起他的手,嘴唇貼住手腕處。


    底下血液流經動脈,傳來最溫柔的脈動。


    他低聲說:“要是你一直呆在王宮就好了。”


    金色的眼眸裏,翻滾著難言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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