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丟人了。


    既不是威風凜凜的獸型,也不全是醜陋無力的原始形態,不上不下的半桶子變形——在雲澈眼中萌上加萌的可愛搭配,在戰神的觀念裏,就像是一個人背上多長了兩隻手的怪異畸型。


    這樣的外表,一定更不討人喜歡了吧。


    屬於戰神浩瀚的精神力充盈著整間主臥,獨獨繞開了雲澈希。


    戰神怕,會在他臉上看見厭惡嫌棄的神色。


    戰神更怕,他會控製不住自己。


    “陛下的健康狀態良好,剛才的疼痛應該是生長痛,”做完檢查後,安德森耷拉下眼皮,下垂眼軟乎乎的:“獸型進化不完全,當中應該是缺少了什麽必要的條件,現階段還無法排查出來,我不認同楚的猜測,但不妨多試試。”


    雲澈希好奇:“什麽猜測?”


    “和外族人,也就是王妃進行親密行為。”


    “……”


    首席醫生長了張稚氣的孩子臉,頂著一頭天然卷的粉發,口吻嚴肅地說著親密行為,厚臉皮如雲澈希都不禁臉頰泛燙:“我每天都有和陛下早安抱和晚安吻。”


    當王妃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陛下的獸耳往下折得尖尖快碰到頭頂了。


    “可以嚐試更深入的……唔,不過陛下現在的情況無法進行粘膜接觸,但是如果由王妃做主動方的話……”


    安德森還想說下去,卻被霍地暴起的觸手一爪子拍飛到牆上,在金屬牆壁上摁進去一個人形凹陷。觸手飛速收回時,雲澈希看見首席醫師英俊的臉上鼻梁骨歪到了右邊,血流如注,右臂嵌在牆上。


    “陛下不喜歡這個建議的話就算了,”


    安德森咽下一大口血再說話,含混不清的聽上去更奶聲奶氣了。他嚐試性的抽了抽右臂,發現被陛下揍進去的部份嵌得太深,一時之間使不上勁,隻好轉頭向參謀長求助:“楚,幫幫我。”


    參謀長邁步走過去,抓住他嵌在牆裏的手臂一把扯出來。


    重獲自由的手臂破布般前後晃蕩,正當雲澈希猶豫陛下是否做得太過分時,安德森泰然自若地將左手覆上傷處,掌心聚起淡粉光暈,繞著傷處緩慢旋動。接著,他抬手按住歪掉的鼻梁骨,摁回原來的位置。


    參謀長提醒:“偏了一點,往右一厘米。”


    “哦。”


    安德森依著他的話再作調整。除了糊著一臉鮮血外,整張臉已看不出受傷的痕跡,一切回歸原位。


    雲澈希欲言又止。


    這畫麵像什麽呢?


    像暴君毆打禦醫,打得七竅流血粘在牆上摳下來,這理應是殘暴不仁的畫麵,卻因為禦醫不到一分鍾就滿血原地複活而變得微妙起來。


    最後,雲澈希在求情和吐槽間選擇了後者:“……醫生小哥真扛揍。”


    “嗯?我?”安德森茫然地看著他,綻開笑顏,左邊臉頰微凹下去一個小酒窩:“我是近臣中戰鬥力最弱的,不過自愈能力是雙s評等,陛下多打打沒事,病人能揍我就代表好得差不多了,是好事。”


    雲澈希嘴唇動了動,默默給生命力頑強的醫生豎起大拇指。


    得到來自王妃的認可,安德森又笑了笑。


    陛下不想和王妃進行粘膜接觸,或者單純隻是不喜歡他提及這個話題,安德森隻能尊重王的意願——隻是尊重王,如果是別的患者跟他鬧意見,對他的醫療方案有意見,他會用武力進行鎮壓,直至分出勝負。


    安德森是主星上最優秀的醫生,連星元力發展方向都是強化奧冠星人的自愈能力,更是在斷肢再生領域中屢次取得突破性的成果。奧冠星不相信醫者仁心那一套,做醫生要更加冷酷果決,在必要時選擇放棄,選擇下重手。


    在奧冠星,醫患矛盾往往會動手來解決。


    打不過王族,所以來自這位高貴病患的意願,安德森會完全尊重。


    安德森抬手以手背拭去嘴角的血。


    他能感受到不時從王妃投來的擔憂目光,看來王妃來自一個民風溫和的星球,陛下那一下鞭打不過是輕之又輕的警告,接著碾壓過來的精神力才是如有實質的恫嚇。


    “暫時觀察吧,不過值得肯定的是,陛下的病情呈好轉跡象。”


    安德森說道。


    陛下在光板書寫:【好轉?我這個樣子是好轉?】


    經過二次分裂後,陛下對觸手的控製更加細致,書寫速度大大提升,也開始有了明確的語氣。他此刻飽含憤怒與屈辱,剛冒出來的尾巴炸得蓬鬆,在身後不斷搖擺的細節透露出它此的焦躁不安。


    太醜了。


    王妃對他之前的樣子喜愛有加,可他居然變得更加醜陋不堪。


    “因為擁有三種形態的轉換,王族的基因很複雜,不能直接用其他生物做活體實驗,事實上我翻遍上溯五百年的王族病史都沒發現類似的病例,能取得丁點進步都不容易,不過作為陛下的主治醫師,進展緩慢是我的責任。”


    忠誠的醫生跪在床前,低下頭顱,露出白皙後頸。


    隻要陛下有這意願,立刻可以殺死他。


    三秒後,參謀長與首席醫師被暴怒的觸手卷起甩出窗外,從高處自由落體。由於上次陛下拆家時曾砸壞過窗戶,參謀長將窗戶物料換成合成半液態薄片,每次破碎都能全自動更換,十分適合破壞力驚人的屋主。


    碎片在飛濺到王妃身上前,被觸手再次擋下。


    雲澈希走到窗邊張望,被甩出去的兩人屁事沒有,朝著陛下主臥的方向行軍禮後一同離開了。沒事就好,他鬆口氣,回頭望向陛下。


    在他的視角看來,長著獸耳的陛下很可愛。


    可是似乎陛下並不這麽覺得。


    既然這是生病,那也許可以理解為,長著玫瑰狼瘡人類被外星人誇獎皮膚像炸開了朵朵鮮紅禮花……病患想必不會因此感到高興。


    那句凝在嘴邊的“好萌好可愛”,立時說不出口了。


    陛下耷拉著獸耳,尾巴晃動的速度媲美電風扇葉。


    就像硫酸淋麵毀容,即使生理上不再感到疼痛,在心理留下的陰影與傷痕卻不是朝夕可愈的。戰神能接受自己在戰鬥時毀掉容顏,卻對沒有預警的身體變化感到強烈的失控感。


    彷佛,身體不再屬於自己。


    依然沒長出聲帶的陛下想要破壞碰觸到的一切,可是不行,雲澈希還在房間裏,任何舉動都有可能傷害到他。無以名狀的巨大暴虐襲上心神,他悲痛得不願意用精神力去看一眼王妃,怕被他討厭。


    奧冠星的王族從不溫柔。


    碾壓星際的暴戾欲使得他們成為蕩平一切阻礙的利刃,所有情緒爆發的盡頭就是破壞與殺戮……


    不,不能傷害到他。


    由體內破殼而出的獸耳收不回去,自厭情緒匯聚成巨大的洪流。


    這把鋒銳的劍最終指向了自身——


    觸手暴起,揪住雙耳往外扯!


    那亦是戰神的血肉,不同於原始形態下的透明粘液,豔紅色的血從傷處流出,被扯得破破爛爛的獸耳如同破碎的花苞般掉落地上。正當戰神想去將尾巴也揪下來的時候,剛被扯禿的耳邊再度冒出同款獸耳。


    察覺到這一點,小爪爪發著顫。


    戰神還沒長出聲帶,連自虐都是沉默的。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雲澈希反應過來時,獸耳已經被活生生扯掉兩對了。血花點點濺滿床單,理智告訴他,在陛下發瘋時應該先將那兩位扛揍的叫回來……


    而現實是,雲澈希箭步衝到床邊。


    “陛下!”


    他的聲音緊張到發抖,扒住了陛下圓潤的本體:“你怎麽了!?能停下來嗎?我幫你叫醫生回來,是不是哪裏痛……”


    戰神一直小心翼翼地將精神力掃描繞開他。


    而他就這麽莽撞地衝了進來。


    在戰神的精神力範圍內,能掃描到少年漲紅的眼眶,滿心滿眼都是心疼,澄澈到透明的雙眼倒映著他的樣子,他醜陋不堪的模樣……察覺到這一點,戰神再次顫抖起來,難堪得無地自容,想要揪掉再次長出的獸耳。


    戰神在光板上書寫:【離我遠點。】


    戰神:【我怕誤傷到你。】


    ……


    “所以你是有意識控製自己的?”


    雲澈希不可置信地破口大罵了一句,兩隻手如同打地鼠般啪嘰一下按住兩隻剛冒出來的毛茸茸獸耳:“不許再拔了,神經病啊,這是你耳朵!”


    觸手停在半空。


    麵對少年彷佛稍不注意就會折斷的雙手,戰神知道不能像對待部下那樣粗暴。


    他隻能解釋:【……很醜。】


    一個巨大的問號從雲澈希頭上冒出。


    “哈?醜?你在說騷話嗎?因為醜就把耳朵拔下來,建議立刻投稿迷惑行為大賞!再說了這根本不醜啊,明明超可愛的好嗎?你是日劇男主角?頂著張風靡萬千少女的帥臉說自己不受歡迎?獸耳尾巴這種屬性無論出現在什麽玩意身上都是可愛的!我都喜歡!”


    將耳朵生生扯下來的舉動太殘暴,雲澈希激動得說話不經審核了。


    “我知道你生病不開心,我懂,我可能理解不了,因為我打小沒生過這麽嚴重的病,病得沒個人樣了,可能很醜,但那又如何?”


    戰神愣住。


    王妃的情緒激烈高漲,根本沒有說謊的餘地,氣勢淩人得完全沒將他的王威放在眼內,像教訓不懂事的熊孩子般,可話裏話外都充滿著對他的喜愛與疼惜。


    每被罵一句,心尖尖就開出一朵花。


    狙得荒蕪精神海要撒落滿海的粉紅色花朵,連風浪也為他止息。


    “我喜歡這個,一點都不醜,”


    他俯身,嘴唇湊近陛下的飛機耳,惡狠狠地各親一下:“給老子留著,聽到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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