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謀長向來是個很準時的人。


    即使是和每日閑得可以溜鳥玩的王妃的約定,雲澈希也沒見他遲到過。


    於是他早早做完農活,洗了個清清爽爽的澡後放棄了午睡計劃,穿戴整齊在床邊坐著和陛下說話,等待參謀長的到來。


    陛下似乎對他這麽隆重迎接參謀長頗為不滿。


    陛下:【見參謀長不用這麽緊張】


    雲澈希猜想他在安慰自己,牽了牽唇角,劃開柔和的笑:“不緊張啊,參謀長就是我大哥,見大哥有啥好緊張的?我這是給予應有的尊重。你看,我其實挺放鬆的。”說著,他將兩腿往前一蹬,換了一個更輕鬆的坐姿。


    陛下:【你可以躺在床上】


    陛下:【等他來了之後,讓他在外麵等兩小時】


    ……


    那也太過分了吧!


    雲澈希相信奧冠星沒有這種規矩,不然以參謀長肯定會提前跟他說,多半是熊孩子又在琢磨怪事情,他拍拍陛下躁動不安的爪爪:“別鬧,我怎麽解釋?就算等他來了我才起床,洗澡洗臉吹幹頭發都不需要兩小時啊!”


    早上的戰鬥澡很快,六分鍾內能解決。


    洗完往機器前一站全身連著發絲尖尖都吹得幹透,自從雲澈希使用熟練之後就覺得方便極了。


    陛下:【你說】


    陛下:【見到他那張醜臉就犯困,讓他反省反省自己的長相】


    沉吟片刻後,雲澈希得出結論:“陛下,您這是找茬吧?”


    陛下擺了擺小爪爪否認。


    “陛下很討厭參謀長大哥嗎?”


    雲澈希好奇,隨即想起這也算是皇帝跟宰相之間的矛盾了,連忙補充:“要是不能說的話就當我沒問,我這次不懷疑你防著我。”


    這回陛下倒不揮爪敷衍了,他在光板上書寫:【倒也不是。不好說。可以信任他。不要叫大哥。】


    要解釋起來太複雜,一時之間說不清。


    雲澈希嗯了聲,似懂非懂地點頭:“好吧,我畢竟是你的王妃,叫一個臣子做大哥確實亂輩分,那我等會換個稱呼。”


    未等戰神感到滿意,這一句‘我是你的王妃’便將他衝撞得觸手尖尖卷曲起來,升溫後強行降下來。戰神想說,其實不願意大可不必強迫自己接受這個身份,可是話到爪邊,卻遲遲不舍得落筆。他怕說出來,少年會高興的一口答應,然後坐上飛船回母星,再也見不到他……


    不行,不允許……


    正當戰神心中黑浪翻滾之際,光板上的時鍾正好跳到下午兩點正。


    而門外,分秒不差地響起了叩門聲。


    雲澈希跳下床,噠噠噠噠的跑去給他開門。


    門後,便是無論春夏秋冬都一身黑的參謀長。


    他低下視線,將王妃從頭到腳審視了一遍,最後不甚滿意地將視線越過王妃,落到陛下身上。


    雲澈希很懂事的退出房門,離得遠遠的:“等談完正事,摯友記得來領走我啊!”


    參謀長腳步一頓,鞋尖微側。


    “摯友是誰?”他問。


    雲澈希:“是你。陛下不喜歡我叫你大哥。”


    “……”


    參謀長的喉結輕微地滑動了一下,放著【想殺人】和【不可以,也沒必要】的天平亦跟著傾斜了一下,最後理智劃回後者。一個稱呼倒不是多大的事,參謀長更不是真的很想殺掉王妃,隻是平日經常打交道的奧冠星人特別皮實,不高興了拉去打一頓分個高下,是輸是贏都神清氣爽,但跟王妃不可以,他會死。


    於是千萬個衝擊波,隻能化為一句:“王妃開心就好。”


    待超開心的王妃走開後,參謀長如常向陛下匯報近期事務,征服新星球後的開采和資源分配事項,不管王想不想親自處理,起碼要知情。說完正事,參謀長話鋒一轉:“等會安德森會來跟陛下做身體檢查。既然陛下答應了王妃的請求,我會帶他去見布蘭多。”


    “我再確認一次,”參謀長語氣嚴肅:“陛下是否依然同意王妃改造武器?”


    可以規勸,可以誘導,但在這種大事上,參謀長決不會使用坑蒙拐騙的方式讓王答應。


    這是由對王族的天然服從性決定的原則。


    戰神:【同意。帶他去吧。】


    深深地看了陛下一眼,參謀長行禮後退出主臥。


    戰神一點沒感到釋然,他依然耿耿於懷,可是更不想在少年那張純白無垢,永遠洋溢著朝氣的漂亮臉龐上看到由自己親手造成的失望。而參謀長的建議,他的憂慮,也許可以慢慢的推動……隻是……需要一點時間,無論是他,還是這個星球。


    坐上通體純黑的懸浮車,雲澈希不自覺地正襟危坐了起來。


    也許是高官座駕的關係,這輛懸浮車的性能明顯比卡倫所用的更為優越,甚至在坐進來時,發現車廂內居然是開著暖風的。這對於溫度適應能力極強,本身不咋當回事的奧冠星人來說實在太稀奇了。


    車開得很遠,而且不是以往任何一次的朝向。


    參謀長目光看著前方,語氣卻很篤定:“你在緊張。”


    同樣有著人形,奧冠人和藍星人的五感差距卻像是人與動物一樣,奧冠人能察覺極微細的生理變化,要想騙到他們,恐怕得經過軍事級別的反刑訊訓練,精確到一個呼吸,乃至虹膜體溫的變化,還有最要命的——野獸的第六感。


    參謀長對恐懼特別敏感。


    雲澈希坦承:“有點。”


    “承認是克服緊張感的第一步,你比我想象中勇敢,”


    參謀長淡聲說,向他交代今日行程:“等會我帶你去見的人是布蘭多教授,他年輕時放棄了從軍,選擇隱匿身份去其他星球留學,奧冠星上現有的所有科技都經過他的手,想改造機械來幫你耕種,他是最好的人選。”


    “未知”本身就是一件令人恐懼不安的事物。


    知道等會要做的事情後,雲澈希高懸的心也稍稍落了地,有閑心透過車窗觀察外麵的街景——比起卡倫帶他去的集市,這邊更像一座真正意義上的星際城市,密密麻麻的樓房,統一色彩的外牆,川流不息的人群……一路來到最深處的尖塔。


    在見識過摩天大樓的雲澈希眼中,尖塔並不算很高。


    藍鷹帝國的皇宮就比它高出許多。


    但它是城市裏建得最不羈的建築物,彷佛無數根長方形往中間一個方麵聚落,疊建而成的尖塔。全塔用一種冷銀材質建成,在陽光下閃耀著冷厲色彩,是座讓人看了很不舒服的高塔。懸浮車長驅直入,在前台停住。


    兩人下車後,參謀長淡聲叮囑:“外出時,王妃請時刻謹記跟緊我。”


    雲澈希點頭:“我懂的,我是陛下的禁臠!”


    “不,”


    參謀長掀起沒有溫度的微笑:“曙星市是奧冠人最密集的地方,他們鬥毆發出的衝擊餘波,甚至是被上司打電話叫回去加班時怨念精神力,都有可能對你的大腦和身體造成不可逆的傷害,所以你要待在我的保護範圍裏。”


    ……社畜的怨念也太強了吧!


    狗命要緊,雲澈希趕緊靠近他一點。


    “歡迎來到智慧尖塔,參謀長大人。”


    前台是位短發女郎,漆黑烏發別到耳後,十分利落清爽:“布蘭多教授說過今天有你的預約,請跟我來。”


    參謀長不主動介紹,前台小姐便不對旁邊跟著的b級生物多加疑問。


    尖塔的內部結構奇怪,左穿右拐的往上走,好些地方根本不是藍星人能到達的跳躍高度,高跟鞋一點也不影響前台小姐的步行速度,發現王妃跟不上後,參謀長索性將他的後頸提起來,再托一起腰使他不至於被勒著脖子,就這樣半拎半提的,將他送到了尖塔高處。


    最後的落腳點,是一條懸在半空中的金屬長廊。


    雲澈希小聲嘀咕:“你們把建築物內部建成這樣到底有什麽訴求……我以為你會把我扛起來。”


    “前往會客室上的樂趣,是布蘭多教授的喜好,”參謀長:“至於不扛著你走,是因為陛下不喜歡。”


    雲澈希更驚訝了:“那你還不使勁做?”


    參謀長:“王妃對我有很大誤解。”


    兩人低語間,前台小姐已敲響金屬門,報上來客名字。


    金屬門應聲而開,前台小姐在旁深彎腰,恭送客人進去。


    走進會客室後,雲澈希回頭,正好看見前台小姐的手搭上欄杆,原地半空翻出去,接著是深深的咚一聲,大約是高跟鞋從高空撞到地麵的聲音。察覺到王妃的異樣,參謀長解釋:“比走下去省時間,前台隻有她一個。”


    ……


    不,太有效率了,有點震撼。


    尖塔好歹有十六七層樓那麽高,直挺挺的跳下去……


    雲澈希連作三個深呼吸,壓下一切震驚的情緒。


    有什麽好震驚的?


    不就是從十六層樓跳下來繼續上班嗎?


    坐下坐下,基本操作,大驚小怪。


    金屬門關上後,裏邊的裝潢倒是和雲澈希認知範圍裏的會客室相差無幾。會客室空無一人,隻有沙發和茶幾上放著的一個杯子。


    參謀長:“布蘭多,王妃見不到你。”


    “抱歉,好久沒見過年紀這麽小的藍星客人了。”


    溫柔男聲響起的同時,沙發上的人形亦逐漸顯形。


    顯形的過程,就像是虛空中有根畫筆將人的色彩一點點勾勒出來,轉眨眼間,沙發上便多出個一米九,盤條靚順的正統金發美男子。


    “嗨,我是布蘭多,”


    美男子朝客人招手:“坐下聊吧,正好上次醫生來過,給我留了一套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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