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卓最終還是沒買回b市的車票,孟裏的電話剛掛,他就接到了父親的來電。方韶華顯然已經回過家了,應該也清楚他和母親的爭吵。


    方韶華的聲音嘶啞又疲憊,戳的方知卓肺管子疼。


    “知了,我們都喜歡的那家茶餐廳,爸爸在那等你。”


    這家茶餐廳是方知卓有記憶以來,他和父親最常去的一家。簡簡單單的素色牌子,老板是個香港人,年紀和方韶華差不多大,為人爽朗,眉眼英俊,在c市這麽多年,香港口音已經少了許多,倒是像個自如的北方漢子。


    方知卓進門的時候,正趕上老板在擦收銀台。見到他似乎有些驚訝,寒暄了幾句,跟他指了指裏麵。


    “方老師已經到了,你們常坐的那個位置。”


    方知卓看著老板帶著笑意的臉,突然覺得他帶給自己的感覺既熟悉又親切。


    他以往從不對除了孟裏之外的人多加注意,所以也沒有對這個老板的麵容上過心。曬成小麥色的皮膚,濃眉大眼,臉上永遠帶著豪情壯誌般的笑意,收銀台的電腦經常小聲放著古惑仔係列的電影。


    張帆罵他是變態,說他惡心,甚至不止一次想弄死他。他能感覺到母親是從骨子裏溢出來的恨意,這一切源於父親,但他一向更偏袒父親,所以一直以為是源於母親近乎於變態的占有欲,卻忽略了一點。


    到底是源於母親太愛,還是源於父親不愛。


    他朝方韶華的位置快步走過去,父親依舊衣著考究,但換了眼鏡。金絲邊的眼鏡換成了銀框,眼角有輕不可見的青紫。見他過來,笑著說道。


    “瘦了,功課太忙?這個專業不好學吧。”


    方知卓沒應話,夾了一個蝦餃放到嘴裏,小口的嚼著,淡問了一句。


    “今天是我媽生日,你怎麽沒早點回去?”


    方韶華倒是沒因兒子突然的詰問亂什麽方寸,隻是攪著杯裏的奶茶,不慌不忙回應道。


    “今天有一節博士生的課,下課我就回去了。”


    “她怎麽樣?”


    恐怕方韶華一回家,就會被發病的張帆發難,這一點方知卓是很清楚的。


    “你的方式太偏激了,她受不住的。”


    方韶華歎了口氣,鏡片後的眸子疲累之色明顯的很。他向後仰去,將整個人埋在舒服的椅子裏,閉上了眼睛。


    “爸,你愛她麽?”


    方知卓把筷子伸向了那例豆豉排骨,這家排骨一直做得不錯,咬一口下去,唇齒留香。方知卓隻當是在和父親談論排骨的味道,還沒等方韶華回應,他又加了一句。


    “或者我換一個問法。你愛的人到底是誰?”


    方知卓目色灼灼,追著父親的目光在看。一如當年在樓下,他埋進父親懷裏,問他自己是否有存在的意義。


    方韶華愣了一瞬,眯起眼睛看向自己的兒子和自己八分相似的麵容,很多話堵在喉嚨裏,他需要一個人傾訴,但他不能說,誰都不是這個可以傾訴的對象。


    “如果一定要說一個人,是你,知了,爸爸最愛你。”


    方知卓皺起眉毛,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


    “爸,你明明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方韶華歎了一口氣,把筷子拿起來塞回了方知卓手裏,衝著桌上的菜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緩緩開口。


    “你想問孟亞軍吧。”


    方知卓倒也不避諱。


    “是。孟裏沒接受你要給他轉學的事吧?你臉上的傷,是不是孟叔叔打的。”


    “倒是什麽都瞞不過你。”


    方韶華扶了扶眼鏡,他知道孩子已經大了,不能再像小時候那麽含糊其辭了。


    “我們高一的時候,孟亞軍喜歡上的桓希。我是他最好的哥們,也是第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後來他沒上成大學,直接導致了桓希家人的排斥。桓希的父親算是一方權貴,但因為女兒的下嫁和她斷絕了關係,至於桓希死的那天,她家裏沒人來參加葬禮。這一切都是我的罪責,如果不是為了救我,如果孟亞軍能上大學,他不至於去混黑,桓希更不會死,或者桓希不用和家人鬧翻,她的父母會保她一輩子。”


    “蝴蝶效應。”


    方知卓簡單評價了四字,但他覺得父親依舊有隱瞞。


    “我知道你對不起孟叔叔,但是爸,我今天問的不是你對不對的起他。”


    方知卓轉頭有意無意瞟了一眼在收銀台看電影的老板,對方也正好在往這邊看,四目相對,老板笑著和他揮了揮手。他簡單的回了個手勢,幾乎是誅心一般詰問道。


    “這個老板給我的感覺很親切,也很熟悉,我以前一直沒注意……”


    “知了。”


    方韶華從剛剛兒子看向收銀台時就已經變了臉色,他幾乎要將手裏的筷子折斷,製止了方知卓繼續說下去。


    “有些事情,你還是不知道最好。”


    “你根本不愛張帆吧。”


    方知卓換上了譏誚的神情,眼神裏又多了一絲悲憫。


    “所以她幾次都想殺了我,是因為我根本就不是你們愛情的結合。她隻是一個可憐的女人,嫁給了一個根本不愛她的丈夫……”


    “夠了!”


    方韶華眼睛血紅,像是憤怒至極的獅子。他的目光絕望又痛心,他像是第一次認識自己兒子一樣,顫抖著嘴唇,牙齒險些咬破,滲出血來。


    方知卓淡漠地看向自己的父親,他無意為張帆正名,更不想憐憫那個女人,他隻是對這個敬重了多年的父親感到失望。


    “我從來沒有對不起張帆,我無愧於心,方知卓,哪怕你今天不再認我這個父親,我也無話可說。”


    方韶華壓下所有的苦楚和難過,他何嚐不想將所有對自己兒子和盤托出,但他不能。並不是難以啟齒,而是本身這對母子就水火不容,他不能再去增添一把柴火。


    錯誤總歸需要有人去擔著,他作為一家之主,作為男人,他需要擔起來。


    方知卓突然笑了,是那種在方韶華看來很陌生的笑容,他似乎在那個瞬間感覺到了兒子陰暗的一麵,像是黑色的火焰,格外殘酷。


    “倒也沒這個必要,她從來就不是什麽慈母,但你算個好父親。”


    方知卓和父親笑了笑,輕聲說道。


    “我很自私的,不像你那麽善良。”


    方韶華睜大了眼睛,看著兒子將最後一口排骨放進嘴裏緩慢的嚼著,力道很大,甚至將骨頭都嚼碎。


    他知道,方知卓此刻內心一定非常煎熬,他清楚,他讓兒子失望了。


    方知卓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他買了最近一程回b市的車票,臨行前,他和方韶華簡單說道。


    “以後這件事我不會再問,什麽時候你想說了,我倒是願意當聽眾。”


    他剛回到b市,就接到了快遞代售點的短信通知。方知卓有些納悶,他極少網購,最近更是沒有什麽訂單。


    頓了頓,他像是想起來什麽一樣,看著那個新消息勾起了唇角。


    他沒回宿舍,而是先去了快遞網店。那個體積不小的包裹的確來自孟裏,方知卓回了宿舍才將它拆開,裏麵是一大束紅玫瑰,不用數,看那個數量,應該是按照99枝來的。


    他把那一大束玫瑰拿起來,發現底下還有一張小小的卡片,上麵不是孟裏的字體,但是顯然是那人不正經的口吻。


    “媳婦,快樂!我也想高大上的說個什麽節,結果他媽查了一下,今兒連什麽愛耳日愛眼日都算不上,那就祝你快樂吧!”


    方知卓讓他逗的憋不住笑,回手一個電話撥了過去。那邊好一會才接起來,挺嘈雜的,孟裏還笑罵了一句什麽“等我回來收拾他啊!必須罰駱寧這狗犢子。”


    緊接著就聽見剛剛還天不怕地不怕的社會你孟哥瞬間換了語氣,黏的像是要主人誇的大狗。


    “媳婦,是不是收到我的愛意了!”


    方知卓哭笑不得。


    “不年不節,買什麽花?”


    孟裏嘿嘿笑了一聲,壓著嗓子開始騷話。


    “鮮花配美人嘛,不都這麽說。那天晚上我跟幾個兄弟敲了訓練出去浪,趕巧碰見一家花店上新,花又漂亮又便宜。我一看見那紅玫瑰,我就想起你了。”


    方知卓讓他臊的耳根子通紅,低低罵了一句。


    “別嘴賤。”


    “沒有,我說的都是真的。”


    孟裏的聲音突然變得急躁又炙熱,也許是錯覺,方知卓覺得他的喘息聲都有些粗重。


    “媳婦,你是不知道,我特別想幹你。就那天你用後麵夾著我,我……”


    孟裏越發放肆,方知卓強忍住破土而出的欲望,對著話筒淡淡說了一句。


    “滾。”


    然後迅速掛斷了電話。


    好一會他才從那紛繁的情緒裏平息過來,伸手撈了那束玫瑰花,低頭吻了吻,轉而又吻了吻。


    而另一邊被媳婦掛了電話的孟裏小同學一臉鬧心,騷話說了一半,剩下的噎在喉嚨裏,吞下去不是,身邊也沒人能說,表情跟便秘沒什麽兩樣。


    偏生駱寧那不怕死的又過來討嫌。


    “完了吧,讓嫂子給撅了吧?讓你嘴騷!哈哈哈哈。”


    孟裏皮笑肉不笑,跟後麵一揚手,幾個兄弟就獰笑著朝駱寧走了過來。那小高幹崽拔腿就跑,孟裏一嗓子喊出來,非常有大哥的氣勢。


    “操,哥幾個,阿魯巴走起,搞他!”


    “媽的!不行,小爺的那根玩意兒金貴的很,你們別想,想都別想!”


    駱寧在前麵跑,孟裏把剛剛的那點讓方知卓懟回去的欲火都變成了動力,最後到底把駱寧抓住弄了一頓。不過都是兄弟遊戲,也沒搞的多狠,玩玩就散了。


    等幾個人鬧累了,駱寧捂著襠,跟孟裏使個眼色,示意他借一步說話。


    倆人到了一處僻靜的地兒,孟裏有點燥。


    “有屁趕緊放。”


    駱寧清了清嗓子,話裏有話道。


    “我覺得顧舟不對勁,你注意著他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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