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裏醒的時候是五點四十,他本以為自己起了個大早能言語糟踐一下方知卓,卻發現被窩早空了,方知卓一大早就沒了影。


    洗漱完畢,孟裏在屋裏轉了二十分鍾的圈,方知卓還沒回來,他打工那邊換班還得早去,沒轍,隻能硬著頭皮走出了門。


    飯廳裏彌漫著豆漿和包子的香氣,張帆帶著圍裙,正背對著他擺弄豆漿機,他趕得也是真不巧,方韶華也不在,飯廳就張帆一個人。


    孟裏想回去,卻又覺得太不合禮數,隻得下樓打了個招呼。


    “阿姨,早。”


    張帆的脊背突然挺直,孟裏暗道不好,急忙想先溜為敬。


    “阿姨那什麽,我有點事先走了啊!”


    還沒等邁出那扇雕花大門,就聽見張帆在後麵叫住了他。


    “吃了早飯再走。”


    孟裏險些以為自己聽岔了聲,怎麽著鐵樹開花母豬上樹了?張帆居然能跟他和顏悅色,甚至還留他吃早飯。


    但張帆的確是在留他吃早飯,甚至筷子都擺了兩雙。


    孟裏受寵若驚,隻得在一旁坐下,大氣都不敢出。張帆遞給他一大杯豆漿,自己在對麵坐下。


    “包子有西葫蘆和牛肉的,吃什麽自己拿。”


    孟裏差點被唾沫嗆死,隨手拿了包子啃著,想趕緊吃完趕緊跑路。


    “孟裏。”


    張帆突然開了口,孟裏猛地抬頭,嘴裏還塞著包子看向張帆的臉。張帆真的很漂亮,方知卓和她長得很像,都是冷美人那掛的。


    “方知卓是優等生,他一考上b大我就會把他戶口遷到他姥姥家,他的前途璀璨光明,我還要送他出國深造,他是天生的上等人。你呢,你可能一輩子就在這個小城了,娶妻生子,做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市民,你有沒有想過你是在耽誤他。”


    孟裏嘴裏的包子咽不下去了,噎的他生疼生疼。張帆難聽話說的不少,卻沒有一次這麽明顯的往他腦袋上扣屎盆子。


    他把最後一口豆漿喝完,沒有發火,隻是很平靜的說道。


    “阿姨,這話您不該和我說,處兄弟,不是我一廂情願就處的下的。隻要方知卓跟我說,這兄弟不處了,我絕對不會再找他。還有,我是不是普通小市民,我自己都拿不準,還輪不到您來落這個錘。”


    然後他起身走人。


    “謝謝您的早飯。”


    孟裏推門出去的時候正好遇上晨練回來的方知卓,他沒管,把方知卓推到一邊,被人一把拉了回來。方知卓眸子是冷的,但內裏卻像是燒了一團活火,要把他灼傷一般。


    “孟裏,你去哪。”


    “你甭管我,回去吃早飯。”


    孟裏沒看他,他不敢看方知卓的眼睛。他怕下一秒自己真的說出來兄弟不處了你找跟你階層一樣的兄弟處這種話。他心裏知道張帆是張帆,方知卓是方知卓,但憤怒有時候會衝垮理智,他不想把事情鬧得太難看。


    方知卓看了一眼正坐在桌前喝豆漿的張帆,登時明白了八九分。


    “站那。”


    他隻跟孟裏甩了兩個字,然後走到張帆麵前,說出的話擲地有聲。


    “你少管我的事,就算你是我媽,有的事你也管不了。”


    張帆這次卻很平靜,也許是昨晚的那場大鬧真的讓她脫了力,她隻是冷靜的看著方知卓,目送兩個孩子出了大門,捏著杯柄的手甚至突出白色的骨節。


    孟裏跟著方知卓在楊川子胡同前的早點攤子坐下,方知卓要了兩碗豆腐腦三根油條,啞巴一樣,幹吃不說話。孟裏看著自己麵前的那碗豆腐腦發愣,硬是半天沒送進去一口。


    “一會去網吧打工?”


    還是方知卓先打破了沉默,孟裏嗯了一聲,眼珠子接著黏在那個大海碗上,連老板陳叔都注意到了不對勁,一邊給顧客舀著漿子一邊衝孟裏喊。


    “怎麽著啊孟小子,失戀了啊,這麽消停。”


    孟裏這才回過神來,喝了一大口豆腐腦,沒大沒小的跟陳叔鬧。


    “我爸說不讓我早戀,失什麽戀,倒是您,追上花姨沒有啊。”


    陳叔四十多的北方漢子讓他鬧了個大紅臉,給他們端上來兩份小菜。


    “吃吧,把你那張嘴給老子堵上。”


    孟裏嘿嘿一笑,吸溜吸溜的喝著豆腐腦,方知卓抬眼看人,看他鼻尖上的小痣,看那瘦削的下巴和並不算十分健壯的少年人肩膀,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


    無話不談的兄弟突然相對無言,氣氛凝重中帶著尷尬。方知卓神色淡淡,沒有想先開口的意思,但看那架勢也沒想走。


    “哥,知了哥,你們怎麽在這,方伯伯沒管早飯啊!陳叔,一碗豆漿一根小油條,謝謝啦~”


    孟鈴剛好和她的小姐妹們嘰嘰喳喳的過來,一根馬尾辮高高紮著,紅唇大眼,古靈精怪。


    “小鈴鐺怎麽吃這麽少,減肥啊?”


    陳叔笑嗬嗬的把漿子和油條放到孟裏他們那桌,也沒管這三個半大孩子,接著忙活別的去了。


    “嗨,我舞蹈老師說我現在的體重正好,得保持,不敢吃呀,不然就陳叔您的油條,我少說也得吃三個。”


    孟鈴的嘴甜和孟裏如出一轍,陳叔嘴裏罵著小馬屁精,卻還是美滋滋的又贈了一塊梅菜餅。


    “你怎麽還出來吃早點,爸沒給你做?”


    “爸又煮的粥,我不愛吃。”


    孟裏沒抬眼睛,扯了一口油條放進嘴裏,示意孟鈴坐旁邊。孟鈴嘴裏回的孟裏的話,眼睛卻像是長在方知卓身上似的。


    “知了哥你沒睡好呀,都出黑眼圈了。”


    “你哥踹被。”


    “你他媽怎麽什麽都賴我,今天早上我醒的時候明明我身上是光溜溜的,被都在你那邊呢。”


    孟裏似乎非常憤慨,方知卓瞥了他一眼,懶得理他。孟鈴揪著油條吃吃的笑,大眼睛溜溜的轉。


    “噫,你們倆還同床共枕了呀~”


    “把你腦子裏那些黃色廢料都給我拽出去。”


    孟鈴最近添了不少毛病,其中有一條就是意淫兄弟情,孟裏和方知卓正中她下懷。不過這丫頭始終說孟裏是小妾,她才是知了哥的正宮。孟裏對此表示,還是作業太少,還有閑心尋思這些有的沒的。


    孟鈴根本不怕她哥,仗著孟裏寵她,從來都十分放肆。


    “哥,借我50塊錢。”


    “你又要錢幹什麽,前天不是剛給你50麽?”


    孟裏嘴裏埋怨著,手卻老實往褲兜裏掏,掏了半天,卻發現兜比臉都幹淨。一旁半天沒出聲的方知卓見狀,掏出錢包拿出一張整的票子遞給孟鈴,孟裏一把打掉他的手。


    “幹什麽?我有錢,不用你拿。”


    “別矯情。”


    方知卓不跟他廢話,下巴朝孟鈴抬了抬,示意她把錢拿走。


    孟鈴也不太好意思,別別扭扭的轉身要走,方知卓嘖了一聲,拽過孟鈴的小手,把票子塞進她手心,然後起身招呼孟裏。


    “走吧,你不是要去網吧串班麽?陳叔,一起結了,多少。”


    “欸,五塊八,給五塊就行。”


    “算六塊吧,我這正好的。”


    方知卓把六塊錢扔到陳叔的錢匣子裏,陳叔虎著臉看他。


    “知了你見外是吧,我說五塊就五塊,拿回去。”


    “不是見外,剛您贈了那麽多東西,恐怕還虧了本。”


    方知卓跟陳叔微微頷首示意,孟裏也就就驢下坡。


    “陳叔您收著,知了願意給,您不收他不樂意。”


    等兩人都走遠了,孟鈴還攥著那張帶著方知卓體溫的票子站在桌前,手上似乎還有被方知卓觸碰的感覺,她的臉微微發燒,嘴角也不由自主的上揚起來。


    一旁看熱鬧的陳叔舀著漿子逗弄孟鈴。


    “鈴鐺啊,人都走了,還沒回過神呢?”


    北方漢子嗓門大,還順勢哼了一首小調。


    “妹妹願做櫓和船,讓你跳過我滴河~”


    唱完還吹了個口哨。


    孟鈴羞的一跺腳。


    “陳叔!”


    陳叔笑嗬嗬的看著孟鈴快步離開的背影,感歎道。


    “少女懷春,情竇初開,年輕真好啊。”


    孟裏剛到網吧門前,就看到一個看起來特乖,跟網吧格格不入的男生背著書包在門口倚著,耳朵裏塞著耳機,帶著酒瓶底似的小眼鏡,不是溫蔚揚還能是誰。


    他快走幾步拍了一把小眼鏡的肩膀,溫蔚揚把耳機拿下來,好像看見了救星。急忙摘下書包,拿了幾本練習冊遞給孟裏。


    “孟裏,正好,你幫我把這個給塗林,我就先走了,還得去上鋼琴課。”


    “你在這站多久了,怎麽不自己進去給他。”


    孟裏也沒多尋思,溫蔚揚表情有點尷尬,方知卓皺了皺眉,給溫蔚揚解了個圍。


    “他聞不了煙味。”


    “哦也是,別說你了,我這常年在這摸爬滾打的,進去都能嗆個跟頭。行,給我吧,我一會進去換班給他拿進去。”


    孟裏隨手翻了一下那幾本練習冊,登時被驚了個好歹。上麵密密麻麻的寫著解題思路,對於方知卓和溫蔚揚這種學霸,平時答題恨不得直接寫個答案就得,這一步一步細致入微,溫蔚揚對塗林可真是沒的說。


    “小眼鏡你是他親爹怎麽著啊,他這回不請你吃大餐我都不容他。”


    孟裏感歎了一句,溫蔚揚笑笑沒說什麽,跟他們招招手算是道別了。


    方知卓看溫蔚揚走了,這才上前幾步,他一向一塵不染的白球鞋有點髒了,看起來和這地方特別格格不入。


    “進去吧,晚上六點換班吧,我過來找你。”


    “不用了,我今天回家住,你忙你的吧,別來了。”


    孟裏確實不想再去吃下眼食,方知卓這回沒拽他,欲言又止,孟裏等他半天也沒放出半個屁,索性直接進網吧了,沒再理他。


    等他都到吧台開始跟前台小姐姐說換班的事,方知卓才跑進來。


    “那今天晚上我去你家,也挺久沒看孟叔叔了。”


    孟裏懶得拆穿他,一雙眼睛似笑非笑,小流氓似的拉了長聲。


    “行啊,來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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