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二環路的裏邊,想著你。


    你在遠方的山上,春風十裏。


    今天的風吹向你,下了雨。


    我說所有的酒,都不如你。


    ——《春風十裏》鹿先森樂隊


    2010年春天的c城,柳絮飄了一道,街邊叫賣煎餅果子和賣豆腐腦的還為那點地兒吵的不可開交,二中的學生割了一茬又一茬,跟韭菜沒什麽兩樣。


    方知卓接到孟裏電話的時候,剛把手頭那本練習冊的最後一道題解出來。老爺機在口袋裏嗡嗡作響,他一邊快速的寫著題,一邊接起了電話。


    來電震動是他給孟裏的特權,其他人的他都是隨緣接。


    還沒等他說話,孟裏一嗓子差點把他震聾。那邊嘈雜的很,看樣子陣勢不小。


    “知了,救場,楊川子胡同口,帶家夥!”


    方知卓把最後一個數寫完,拿起床邊的棒球棍掂了掂,冷淡的眸子裏多了三分戾氣。


    九點半,他媽媽應該是在看紀錄片。他把鑰匙揣到兜裏,聽到臥室那邊正大聲的放著“這款南宋出土的陶器似乎逃離了被盜墓賊看上的宿命……”,然後輕手輕腳的推開了防盜門。


    等到了門外,方知卓才像脫了僵的野馬一樣飛跑了起來。


    楊川子胡同,那是孟裏家的巷子。


    他把自己那輛二手摩托車從棚子裏拖了出來,順手把棒球棍別到車邊上,二話不說飛車上陣,抬手在後座一掰,單手握把,就勢把那個新的頭盔扣在頭上,躲過一個慢悠悠遛彎老大爺的同時,還把粘扣貼了個結實。


    十分鍾就到了楊川子胡同口,孟裏的國罵隔著十裏八村他都能聽見。


    “操 | 你媽的!今兒哥就讓你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


    說話的是一個藍衣少年,一米八左右的個子,學生樣的板正黑發,長了一張眉眼都很好看的臉,放出的話狂妄暴虐。他手裏拿著鏽跡斑斑的鏈子鎖,正跟一個人高馬大的混混肉搏。他拚了命,但人數劣勢,他得一打五。正打的熱火朝天,他就聽到後麵一聲慘叫,回頭一看,想要拿酒瓶子偷襲的人被悶了一棒球棍。


    藍衣少年朝方知卓一樂,就勢一腳踢到正肉搏的混混肚子上,咧嘴一笑,一張臉邪氣非常。


    “知了,你來了!”


    那幾個人看又來了個幫手,忙不迭的想跑路。方知卓哪裏肯放,伸手一攔,低沉音色有一種格外的震懾在裏麵。


    “哪去啊?”


    他尾音挑的好聽,聽起來挑釁又狂妄。一腳踩到躺地上那混混的胸口上,手裏的棒球棍抵著那人的雙下巴,看著混混的眼睛是冷的,話卻是和那藍衣少年說的。


    “孟裏,怎麽回事。”


    “這幫狗賊,又他媽欺負大爺大媽。”


    孟裏抬手抹了一下臉上的血,他也掛了彩,血和土愣是讓那張挺拔卻還是略顯稚氣的臉多了點壯烈的意思。


    方知卓皺起眉毛,眼睛裏的感情可以概括為兩個字,擔心。


    地上的混混哀嚎著求饒,方知卓抬起腳,冷淡道。


    “滾。”


    混混們屁滾尿流的跑了。


    孟裏擦著臉看著方知卓傻笑,方知卓沒看他,從隨身包裏拿出了一包紙巾,左手沒動,用右手和牙撕開包裝取出了一片,孟裏皺眉看向他的左手。


    “挫了還是出口子了?”


    方知卓壓根沒管那一套,滿眼都是孟裏臉上的那點傷。


    “別動。”


    他小心翼翼的擦拭著孟裏被血和土染了的臉,孟裏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擔憂和焦慮。那是一般人看不出來的,方知卓一向冷心冷情,表情更是少的可憐,但孟裏總是能看懂他的那點微妙的情緒。


    “嗨,行了,大老爺們,沒那麽金貴。初戰告捷,去我家打一會遊戲慶祝慶祝?”


    方知卓專心的給他擦臉,好像沒聽見一樣。


    “我跟你說話呢,知了!”


    孟裏是個急性子,也不管許多,抬起膝蓋就往人當間頂了一下,方知卓登時變了臉色,報複似的屈膝頂了回去,孟裏偷雞不成蝕把米,卻也是自己理虧,黑著臉沒說話。


    “不打,明天數學模擬考,你還想打38分?”


    “上次那是個意外,哥是38分的水平麽,知了?別人不知道你不知道麽?哥可是被譽為數學小神童的存在,你們班萬年老二溫蔚揚在哥眼裏那都是蝦兵蟹將。”


    “蝦兵蟹將考145,小神童38分?”


    方知卓臉是冷的,眼睛裏卻帶笑,孟裏被他氣的要命,抬手就在那張冰塊臉上捏了一把,咬牙切齒道。


    “小知了,你損我上癮了吧?小心我把你那點事都給你抖出去哈,你給我老實點。”


    “我什麽事?”


    方知卓不為所動,不過也沒有打掉孟裏的手,因為被扯著臉,連說話聲音都變得有些可愛。


    孟裏揉搓一番就放下了手,眼睛一眯,一肚子壞水的模樣。


    “妹妹們的情信你可是一封沒看都扔了,我上次親眼看到你全都扔垃圾桶裏了,你還說你都看了,嘖嘖嘖,粉色的小信封啊,拆都沒拆。”


    “哦。”


    方知卓還是一臉冷漠的看著他,但明顯眼神裏有了光彩,好似聽到了什麽有趣的事。


    “誰告訴你那是給我的信。”


    孟裏一臉懵,方知卓難得的露出了個笑臉。


    “你們班塗林沒告訴你麽?那幾封信都是給你的,我去你們班找你,你不在,他順手給我了。”


    孟裏瞪大了眼睛看他,隔了三秒鍾他開始罵娘。


    “他媽的塗林這個不要臉的,坑我是吧!我明天就跟小眼鏡說,以後不給這狗賊抄作業,我看老周能不能就地把他幹死。還有你!小知了你自己不要桃花還要動我的紅鸞星,我今兒就幹 | 你!”


    “回家再幹,你也不看看這都幾點了,孟叔叔肯定急了。”


    方知卓拍了拍摩托車的後座,示意孟裏上車。


    直到方知卓載著孟裏到了家門口,這廝還在罵他不是人,還他的桃花林。


    “與其在意你的桃花林,不如關心一下你下次再打38分老周就要找家長了。”


    方知卓從包裏拿出那本他剛做完的練習冊。


    “重點題我都畫上了,你都弄會了,明天考試保底能拿個及格分90。”


    孟裏好像瞬間忘了剛才的桃花事件,寶貝一樣把那本練習冊塞到懷裏,關門的同時還不忘給方知卓一個真誠的笑臉。


    “神仙知了,救我狗命,晚安!”


    然後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方知卓沒有馬上就走,他看著孟裏家的木頭大門,若有所思的樣子。直到聽到女孩子嘰嘰喳喳的高音和裏屋的一聲門響,才安心的上車掉頭。


    剛起火,就聽到裏屋的門又響了,方知卓皺了皺眉毛,又把發動機滅了。


    是女孩子的腳步聲,沒過一會,木頭大門又打開了,身形姣好的女孩子手裏拿著一盒膏藥衝他笑。


    是孟裏的妹妹孟鈴。


    “知了哥,我哥說你手腕子挫了,讓我給你送膏藥來。”


    方知卓看了一眼孟鈴微紅的臉,自然知道孟裏這小王八蛋打的什麽算盤,但他還是伸手接了過來。


    “謝謝,天涼,快回去吧。”


    孟鈴和他哥眉眼很像,但長得更精致,水水靈靈單單薄薄的,像個含苞未放的花骨朵。


    “沒事,知了哥,這麽晚你還回去啊?不然就跟我哥擠一擠算了。”


    方知卓有些不耐,卻還是耐著性子道。


    “你快進屋吧,看你進去我再走。”


    孟玲小女兒狀低頭笑了,好像撿了什麽大便宜。


    等孟鈴進了屋,方知卓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頸,順手拿手機給孟裏發了一條短信,然後才上車往家裏去了。


    正在家裏的簡易澡堂子衝涼的孟裏聽到短信聲,心裏明白十有八 | 九是方知卓興師問罪,急忙吼了一嗓子讓孟鈴別看。


    “女朋友啊,嗯?小嫂子?”


    孟鈴正在外麵洗臉,隔著塑料簾子打趣了她哥一句。孟裏信口胡謅,煞有介事。


    “對,你小嫂子,我們說的可少兒不宜,你這小花骨朵別看啊。”


    孟鈴應該是洗完了臉,把水往地上一揚,清脆的唾了一口。


    “不要臉勁兒的,你看我不告訴爸的。”


    “行,你說,你看到時候老爸能不能單獨隻給我竹板炒肉。”


    孟裏洗了個爽,圍上浴巾從後麵出來,倒騰出碘伏往臉上抹,齜牙咧嘴狀。


    “用不用我幫你啊?”


    孟鈴賊兮兮的湊了過來,孟裏就手就把棉簽遞給了她。


    “給錢,五十,我偶像出新盤了。”


    孟鈴接過棉簽,大大方方的伸出手,孟裏隻當沒聽見,從一邊拿了個新棉簽出來,繼續齜牙咧嘴。


    “你是親哥麽你!”


    孟鈴看誘拐政策不行,索性開始施暴。孟裏被她扯著脖子搖,嘴裏罵著,麵上卻是帶笑的。


    “要錢沒有,要命不給,你看著辦吧,鈴鐺小姐。”


    “那你幫我把知了哥搞到手。”


    孟鈴開始摟著哥哥的脖子撒嬌,孟裏拍了拍妹妹的小手,示意她先放開。


    “我這不是找準一切機會讓你們接觸呢麽,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哥也隻能幫你到這了。知了那塊冰得你自己啃,我做題去了啊,你也趕緊睡覺吧,女孩子家家的別熬夜,對皮膚不好。”


    孟裏哄了妹妹幾句,把手機揣到兜裏回了房間。


    他鎖上自己的房門,這才點開了那條短信,果然是方知卓發的。


    “我不喜歡孟鈴,你別費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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