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淩秋仍舊是重要的證人。


    他要搬離保護證人所搭建的院子,需要打很多報告和申請。


    而在得到了顧楊說他還可以回去的答複之後,謝淩秋大步上前,張開雙臂抱住了顧楊。


    旁邊的警衛們倒吸一口涼氣,接著眼觀鼻鼻觀心,假裝成什麽都沒看到的樣子。


    在當今人類漫長的生命裏,八年出頭的時光,也無法給正值壯年的顧楊帶來多少麵貌上的變化。


    謝淩秋低頭,埋在顧楊的肩上,蹭了蹭。


    軍裝的質地有些硬,邊線分明。


    感謝顧楊剛剛準備保釋江樂而摘掉了肩章,不然可沒這麽好蹭。


    男人身上的薄荷味仍舊沁涼。


    隻是其中混雜了一些區別於薄荷的清涼之外的、甜蜜而溫柔的氣味。


    謝淩秋輕嗅著,忍不住笑了一聲。


    “吃了我送回來的糖呀?”


    “嗯。”


    “煙真的戒了嗎?”


    “……沒有。”


    謝淩秋微頓,輕輕歎了口氣。


    “我好想你。”他說,語調裏始終是顧楊熟悉的、帶著些撒嬌的意味的綿軟,“你不想我嗎?”


    “本來是想的。”


    顧楊仰頭看著軍事法庭的天花板,上邊刻著星際第一法典,一排一排密密麻麻的,經過字體變化,像極了漂亮繁複的花紋。


    “誰知道你一回來就給我這麽大一個驚喜,驚沒了。”


    顧楊說著,抬手推開謝淩秋。


    謝淩秋小心而仔細的觀察了一下顧楊的神情。


    八年時間也並不是沒有給顧楊帶來任何變化。


    他將自己的情緒藏得更深更好,以至於謝淩秋幾乎看不出什麽來。


    他不知道顧楊在想什麽。


    也不知道顧楊在做什麽打算。


    現在可沒有江樂給他通風報信了。


    謝淩秋抿了抿唇,決定不再去思考那些。


    他露出一個純粹快樂的笑容,說道:“那我先去辦手續。”


    顧楊點點頭,目送謝淩秋腳步輕快的離開。


    轉頭看向了核對過之後,端著托盤出來的警衛員。


    “確認您具備保釋資格,顧楊中將。”警衛員說道。


    “多謝。”


    顧楊將自己放上去的肩章的和功勳章取回來,等著江樂出來。


    江樂一審判決的是監.禁二十年。


    屬於最不留情麵的那一掛,被告方提出了上訴。


    二審開庭時間在三個月之後。


    江樂從押解室裏走出來,手腕上被套上了監控手環。


    他看著站在門外,軍裝筆挺的顧楊,半點心虛也沒有,隻是衝他露出了那副嬉皮笑臉的神情。


    “你還是穿軍裝比較順眼。”江樂說。


    顧楊沒說話,他轉身,大步往外走去。


    他的披風被腳步帶來的風揚起,踏在柔軟的地毯上,卻幾乎讓江樂聽出篤篤正步的聲響。


    這場景許久未見,卻異常熟悉。


    江樂下意識揚起笑容,看向身邊,但屬於顧楊副手的位置,如今空空蕩蕩。


    江樂笑容一滯,抬手揉了揉臉,大步跟了上去。


    顧楊上了車,江樂坐在副駕。


    顧楊沒有浪費時間,他看了一眼江樂手腕上的監控手環,打開了最高等級的屏蔽信號,說道:“解釋。”


    “沒什麽好解釋的。”江樂說道,“就是你想的那樣。”


    顧楊問:“我想的哪樣?”


    “我跟謝淩秋合作,讓你們兩個往後都可以平步青雲。”


    “但我並不需要。”顧楊說得十分無情。


    江樂對顧楊這種說話不拐彎的畫風應對自如:“你不需要沒關係,反正你接受了。”


    “我也還沒有接受。”顧楊說道,“還有二審呢。”


    江樂一下子坐直了。


    “你要做什麽?”


    “二審還有三個月的時間,到時候媒體和輿論的關注點已經轉移了,而且二審不是公開審理,我可以做的事情很多。”


    顧楊設定好目的地,轉頭看向江樂:“我要解釋。”


    江樂深吸口氣:“顧楊,我希望你能明白,你所代表的,不僅僅是你自己而已。你主動背負起那些人的死亡,對他們念念不忘,你難道不明白這一點嗎?”


    “你的名字,你的存在,代表軍部,代表帝國,代表雷矛,代表你的商會,還代表無數憧憬你渴望成為你的人。”


    “如果你有了汙點,你會使他們蒙羞。”


    “不。”顧楊十分認真地說道,“我不認為我的汙點會使他們蒙羞,相反的,我擔負起我的錯誤、我的責任,他們應當能從中得到更多好的方麵。”


    江樂看著顧楊,就像是看一個什麽不可理喻的生物。


    “顧楊,我一直都知道你眼裏的世界很理想化,也許是因為勝利和輿論始終都偏向你。”江樂深吸口氣,“但現實並非如此,知道嗎?”


    江樂說著,拿起了顧楊的終端。


    顧楊配合的給他解鎖。


    江樂打開各種各樣的媒體網站,將那些反對顧楊、言辭激烈的抨擊他的新聞條目給他看。


    還有很多各種各樣聲嘶力竭的叩問著顧楊的視頻。


    “有人幸運的得到了你的拯救,同樣有人因為你沒有預知到他們的災難而痛恨你,隻是你不在意,所以從來不去看,也就不知道。”


    江樂說著,他雖然並不覺得憑借這一點東西就能說服顧楊,但他努力增加一分動搖的可能性也是好的。


    “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等著你垮掉嗎?”


    顧楊粗略的掃過那些新聞條目,沒說話。


    “你不能垮,顧楊。我請求你,至少等到你決定退休的時候再把它挑開。”江樂說,“我還想看著雷矛複活,我還想看著它輝煌偉大的在宇宙裏燃燒,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想重新穿上雷矛的製服。”


    我想像我的愛人一樣,代表帝國最鋒銳的尖矛,在戰場上流盡最後一滴血,光輝又有如塵埃一般的死去。


    江樂深吸口氣。


    “我以一個未亡人的身份,請求你,可以嗎,顧楊?”


    顧楊闔上眼。


    江樂緊抿著唇,肩膀一點點塌了下來。


    過了半晌,顧楊才開口說道:“未亡人說的是寡婦。”


    江樂倏然抬頭,看著顧楊。


    顧楊眼中不知何時攀上了細密的紅血絲。


    他眉宇間透著疲憊和些微的脆弱,但又很快的被他自己撫平了。


    “我答應你。”顧楊說道。


    江樂驟然放鬆下來。


    他注視著顧楊,訥訥地張開嘴:“對不起。”


    顧楊偏頭看他。


    “對不起。”江樂垂眼,“又讓你背負這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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