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楊能怎麽辦呢。


    顧楊也不能怎麽辦。


    雖說事情是發生在自己家裏這種事多少令人有些意外,但聯係一下他現在的情況,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謝淩秋看著明顯在跑神不太跟他搭腔的顧楊,也並不介意,美滋滋的跟五號一邊拌嘴一邊吃完了飯,轉頭鑽進了房間裏。


    顧楊偏頭看了一眼謝淩秋大喇喇開著的房門,發現對方打開了行李箱,正把那滿滿一箱子周邊裏的海報和照片一張張拿出來,往床對麵的牆上貼。


    顧楊:“……”


    未來的他到底是吃錯了什麽藥,會跟這小崽子搞在一起。


    顧楊懷疑自己可能是腦子裏進了水。


    不,應該是進了海,才會跟謝淩秋搞在一起。


    再不然就是發生了什麽意外。


    顧楊收回視線,幹脆的放下碗筷,回了房間。


    眼不見為淨。


    ……


    顧楊的生活其實相當的規律,早起,吃飯,消食之後訓練,訓練完之後稍作收拾,就開始進行每天的信息接收。


    到了下午,就會要自由一些,但絕大部分時候,他都會選擇去中央公園發呆放空。


    有所規劃之後,漫長的一天就會過得很快。


    謝淩秋並不認床,相反的,在接受了他自己已經成功的進入了顧楊家裏,往後會跟顧楊共同相處三個月——甚至更久這樣的事實之後,他睡了個這些年來難得的好覺。


    謝淩秋的作息跟顧楊幾乎是同步的,都是星河還未退潮就已經醒了過來。


    第一晚睡得相當舒服的謝淩秋蹭了蹭散發著水蜜桃甜味的枕頭,一翻身坐了起來。


    “五號!”謝淩秋喊了一聲。


    “五號為您服務,少校。”


    謝淩秋穿著拖鞋,一大清早的神情就顯得十分愉快:“老師起了嗎?”


    “……”五號頓了頓,“中將已經出門了,少校。”


    謝淩秋一愣:“什麽時候?”


    “淩晨一點二十三分,少校。”


    謝淩秋動作慢下來:“是有什麽事嗎?”


    “並非正規日程,少校。”五號說著,確認了一些謝淩秋權限的優先級,而後補充道,“是在接到一通電話之後離開的。”


    “誰的?”


    “江樂大校。”


    “知道了。”謝淩秋若有所思,看了一眼牆麵上的日期,而後露出了恍然的神情,“是關於烈士追悼日的事情吧。”


    每年九月十五,是早年蒙雷帝國軍部自定的烈士追悼日,到現在已經成為官方哀悼日了。


    如今時間快要踏入九月份,會提前通知準備實屬正常。


    “我不知道,少校。”


    五號作為生活ai,並沒有監聽通話的權限。


    “沒關係啦。”謝淩秋笑眯眯地安撫它,語氣輕飄飄的沒有落到實處。


    他站起身,離開房間去洗漱。


    江樂這個人,謝淩秋是知道的。


    他是雷矛的幸存者之一,也是當時雷矛突擊隊的三副。


    在顧楊的副手需要獨立出征,或者是有別的事務的時候,他會臨時頂替副手的位置。


    這個人的功勳距離少將的軍銜原本隻有一步之遙,但在顧楊選擇了退居後方之後,他也跟隨著顧楊退了下來,脫離了前線,轉到隱秘部門做事去了。


    “江樂大校跟老師的關係很好嗎?”謝淩秋問。


    “是的,少校,訪客記錄中,最常來拜訪的人就是江樂大校。”五號說道。


    “最常來的人啊。”謝淩秋喃喃重複了一句,然後問五號,“你說大半夜出去,是去哪兒呢?”


    “我不知道,少校。”


    謝淩秋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發現這張臉上的神情實在不太好看,充滿了嫉妒、不滿和無處發泄的煩躁。


    醜陋又扭曲。


    謝淩秋看著鏡子,抬手捏住自己這張臉,揉揉按按,使之再一次回到了最完美最甜蜜的笑容。


    “真是令人羨慕——”他說道。


    接著,謝淩秋仿佛剛剛無事發生一般,腳步輕盈而飄忽的回了房間,隨意套上了身衣服,語氣一拐三個彎飄飄搖搖的晃悠著:“那麽,我出去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捕獲一隻徹夜不歸的、宿醉的老師~”


    “願您順利,少校。”五號說著,把剛剛謝淩秋變臉的短視頻發給了與人相處經驗最充足的一號。


    一號大發慈悲的把它從黑名單裏放了出來,分析過短視頻之後,回了短短兩個字作為評價。


    ——變.態。


    “……”


    五號看著他們這一堆ai的大姐大發過來的這兩個字,信息處理係統運作了兩秒,非常幹脆的連帶著評價一起發到了顧楊的終端上。


    顧楊正坐在中央公園的白亭台階上,叼著煙,眺望著一點點亮起來的地平線。


    今天的白亭不僅一地煙蒂,還多了兩個巴掌數不過來的酒瓶。


    顧楊旁邊的亭台欄杆上,掛著一個爛醉如泥的家夥。


    那是他曾經的三副,江樂。


    顧楊是不喝酒的,酗酒會影響一些微小操作的精準度,對於顧楊這種對自己要求極高的人來說,酒精是個巨大的禁忌。


    這一地的酒瓶全都是江樂一個人的戰果。


    不過江樂也不能說是酗酒,他隻有每年的這個時候才會大醉一次。


    為死去的弟兄們,也為他死去的戀人。


    顧楊的副手和三副是一對戀人,鮮有人知,但顧楊就在這鮮少的範圍之內。


    他們從軍校時期就在一起,如果沒有後麵生死相隔的十八年,那到今年,他們都在一起五十年了。


    顧楊叼著一支早已燃盡的煙嘴,看著地平線上一點點綻放出來的華彩,感覺兜裏的終端和掛在邊上當鹹魚幹的人同時動了動。


    顧楊沒看旁邊似乎轉醒了的鹹魚幹,但也並不介意他看到自己終端上的內容,就這麽直接打開了五號發來的消息,看著“變.態(一號評價)”的標題,滿頭問號。


    旁邊的鹹魚幹痛苦的呻.吟了一聲,掛在欄杆上搖搖晃晃的拍拍自己的褲兜,摸到一管針劑之後,動作迅速的摸出來給自己脖子上一紮,疼得“嗷”一聲,蹬了兩下腿,又重新掛了回去。


    顧楊不理他,點開視頻,一開就看到謝淩秋站在洗漱台前,聲音輕軟而飄忽地詢問:“你說大半夜出去,是去哪兒呢?”


    顧楊看著謝淩秋一時沒控製住暴露出來的扭曲神情,然後又對著鏡子動手把表情強行捏回來的行為,忍不住皺了皺眉。


    旁邊的鹹魚幹似乎清醒了,他甩了甩被徹夜的濕潤冷風吹得掛上了晨露的長發,懵了兩秒:“昨天下雨了?我宿舍陽台上掛著的衣服還沒收!”


    “……”顧楊轉頭看看他,翻了個白眼,又重新看向了終端。


    “誒?”江樂湊過來,渾身酒臭卻已經看不見醉意,也不管顧楊露出的嫌棄表情,認認真真的看了一遍視頻,倒吸一口涼氣,大驚失色,“你談戀愛了?!”


    “?”顧楊扭頭,“你怎麽得出來的結論。”


    “哦。”江樂瞅瞅顧楊,“那就是這小子單戀了,他這話講得跟以前我家那位查崗的時候一模一樣。”


    從沒被查過崗的顧楊:“……是嗎?”


    江樂嬉皮笑臉的扒拉了兩下自己的長發,叼著發圈,含糊著說道:“哎呀,你這種沒人表白的單身狗不懂的。”


    沒人表白的單身狗顧楊:“……”


    “不過這小鬼肯定喜歡你,這背景是你家吧,你跟他什麽關係?”


    “收了個學生。”顧楊解釋道,“不過暫時不會對外公開。”


    江樂一愣,隨即利落地把頭發紮好:“你都收學生了啊。”


    顧楊點了點頭。


    “也是,都十八年了,讓你帶個學生太正常了。”


    “嗯。”顧楊慢吞吞地應了一聲。


    “不過你這個學生喜歡你誒,你怎麽看?”


    江樂坐到顧楊身邊,兩個渾身散發著冷冰冰的徹夜的寒意的男人一人點燃了一支煙,動作相當統一的吸了一口。


    “不怎麽看。”顧楊說道,“以後可能真有點什麽關係。”


    “?”江樂一呆,“你夢見了啊?”


    顧楊:“嗯。”


    江樂聽到肯定的答複,呆怔的看著前方,一直到手裏的煙燃盡,遠方的地平線上恒星的火舌舔上晨曦,才緩緩回神,說道:“可是顧楊,我不建議你跟這種會上前線的鬼崽子談戀愛。”


    “能夠被你收做學生的小鬼,天分和戰鬥力肯定都不差,再加上他是你教出來的,這也就是說,他以後肯定會活躍於前線。”


    江樂扔掉手裏的煙蒂,重新點燃了一支:“我跟我家那口子曾經也覺得自己早就做好了彼此有一方犧牲的準備,但是這種事真正降臨的時候,‘無法接受’這種情感,是不講道理的。”


    “你覺得你還能再承受更多的失去嗎,顧楊?”


    江樂問完,又指了指那個再一次循環起來的短視頻:“何況這鬼崽子一看就是個招了就甩不脫的小變.態!”


    “誒……?”跟短視頻裏一模一樣的聲音從他們不遠處傳來。


    顧楊和江樂抬頭看過去,就看到謝淩秋從一顆樟子鬆後邊探出頭來,滿臉都寫著委屈和不高興。


    “說別人是變.態也太失禮了。”謝淩秋軟乎乎的抱怨。


    “……”


    這小崽子聽到了多少哦。


    顧楊覺得嘴裏的煙有點苦。


    “難道江大校跟人談戀愛的時候,是會把‘以後分手可以幹脆的一刀兩斷’這種想法放進戀情裏去的人嗎?”


    謝淩秋看著坐在顧楊旁邊的江樂,露出了一臉“你好渣哦”的微妙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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