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能隔開什麽?


    時間能洗刷什麽?


    高夕輝看著蘇靖安,她的一切都是自己最愛的,那眉那眼依舊是如此的溫柔,和千萬次回憶與夢境中的沒有變化,隻是鬢角曾經她最愛親吻的黑發間添了幾絲銀發。


    年少的時候,高夕輝就喜歡旗袍,她曾經抱著蘇靖安吻著她的發說:“安安,我最愛看你這麽穿,以後,我要是生氣了,管不住自己,你想哄我就穿旗袍好不好?”


    蘇靖安溫柔的笑,軟軟的:“那你一定要消氣。”


    “好。”


    往事紛紛在眼前劃過,依稀好像就是昨天。


    蘇靖安的眼淚落了下來,她看著高夕輝,淺淺的笑。


    美人,如畫,眼淚,斷腸。


    高夕輝曾經想過很多次倆人再見的情景,她告訴自己的,一定要硬下心腸,當年,是誰在她愛的死去又活來的時候殘忍的離開了她?是誰在她給了全部心之後又與別人去約會?是誰違背了她們在星星下許下的誓言?


    高夕輝的心揪成一團,她淡淡的:“蘇局,好久不見。”


    一句蘇局,扯開的何止是萬水千山,曾經,她們一個在北京,一個在西藏,隔著萬裏路從不覺得孤單,兩顆心緊密的依靠在一起,而如今,卻如此陌生。


    蘇靖安的眸子凝視著高夕輝,臉頰上還是未幹的淚痕:“安安,你知道麽?我一直認為我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我也知道你心裏還會藏著恨,隻是你這樣,我還是好難受。”


    她那呢喃的聲音。


    蘇靖安曾經係統的學過播音專業,她的聲音就像是她的人,無論高夕輝那時候多麽的苦累,蘇靖安的話總是像一縷陽光灑落她的心,給她溫暖。


    高夕輝背過身子,不去看她:“嗬,過去的事兒,蘇局就不要提了,已經太久了。”


    她深吸一口氣,徑直走到門口擰門。


    該死的!


    高夕輝眼睛赤紅,這兩個兔崽子居然把門反鎖上了!


    門外,蘇敏膽戰心驚的貼著牆,“兔兔,咱們這麽做行嗎?高部可是超級記仇的。”


    她這次真的是被整怕了也被練怕了。


    林瀟瀟鄙視的看著她,“瞧你那慫樣,任何勝利的取得都要付出些代價,你覺得,姑姑拿不下高部?”


    這話說的蘇敏啞口無言。


    是啊,一個人無論給自己立下了多少誓言,說出了多狠的話,隻要是有情在,另一方又窮追不舍,她們就分不開。


    “還是我們林總聰明。”蘇敏的心放鬆了一些,她圈住林瀟瀟:“我好不容易偷偷跑出來一趟,咱們在這守著也是守著,不如——”


    林瀟瀟媚眼如絲勾著蘇敏:“以前怎麽沒看出你這樣?”


    蘇敏盯著她的眼睛:“食之知味,味之入骨,恨不日日日。”


    日日日……


    真的。


    林總感覺敏敏敞開心房之後,說話都像是變了一個人。


    蘇敏把林瀟瀟壓在了牆上,“你能拒絕麽?”


    此時此刻,林瀟瀟也像是被鎖在房間裏的姑姑們,退無可退了吧。


    高部到底是被歲月打擊過的人,什麽大風大浪沒有見過?


    她沉默了片刻,緩和了情緒,捋清了思路,“你怎麽來了?”


    還穿成這個樣子。


    蘇靖安站在那,夕陽灑在她的身上,那婀娜的線條,那窈窕的身紫,不是她這個歲數能夠擁有的。


    她的眼眸裏都是溫柔,專注的看著高夕輝:“對外,說是校長叫回來參加聚會的,對內,我想見你。”


    這話說的。


    高夕輝從兜裏掏出煙,狠狠的抽了一口。


    蘇靖安安靜的看著她。


    年輕的時候兩個人就這樣,一個意氣風發,偶爾的壞脾氣;另一個卻始終恬淡安靜,自有風華,倆人站在一起是絕代雙人,可惜,抵不過現實的擠壓。


    不知道過了多久。


    高夕輝深吸一口氣,她起身,沒有看蘇靖安,“不可能了。”


    她敲門,聲音裏帶著陰森:“開門,蘇敏,我知道你在外麵。”


    她都聽見林瀟瀟發出的聲音了。


    她們兩個,很可以,這筆賬她記下了以後慢慢算。


    蘇敏跟著高夕輝時間長了,自然能夠分得清什麽時候她是生氣,什麽時候是鬧著玩,她可不敢耽誤,輕輕的緩和了一下,趕緊把門打開了。


    高夕輝陰沉著臉目光在蘇敏的眼裏掃了一圈,蘇敏的臉上泛著桃紅,她身邊的林瀟瀟也沒好哪兒去,衣領的口子還沒來得及係上。


    高夕輝背著手,寡淡的離開,頭都沒有回。


    屋裏。


    蘇靖安看著她的背影,緩緩的低下了頭。


    蘇敏和林瀟瀟對視一眼,林瀟瀟退了出去,蘇敏走過去,抱住了姑姑。


    那種難受,讓人感同身受。


    蘇靖安很瘦很瘦,蘇敏感覺她好像一努力就會把她的胳膊弄斷一般。


    “她很好,沒有變。”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靖安自言自語般喃喃的,“她真的做到了年輕時候說的那樣,嗬嗬,我該為她開心的。”


    年少無知的時候。


    高夕輝曾經牽著蘇靖安的手,兩眼都是傲氣:“她們瞧不起我又如何?將來有一天,我會將她們都踩在腳下。”


    她不會讓任何人去傷害蘇靖安,她不會讓任何人去指點她們的感情。


    是啊。


    這麽多年了。


    高夕輝努力著拚搏著,就連那份曾經最難以改變的輕狂都被隱藏在歲月之下了,她真的做到了,隻是……她要保護的人維護的感情卻不見了。


    蘇敏陪著姑姑待了一會兒,她看著蘇靖安,“姑姑,你穿這個真的很漂亮。”


    蘇靖安坐在椅子上,淡淡的笑:“敏敏,你不用安慰我,姑姑能夠接受的,這——”她低下了頭:“也是我應得的。”


    蘇敏的心像是被悶了一棍。


    在她的記憶裏,姑姑一直是個冷淡又孤僻的人,她沒有什麽愛好,除了工作就是回家。


    她偶爾會沏茶,插花,彈彈古箏,除此之外,姑姑還養了一隻貓,叫西安,是一隻品色不是很好的流浪貓,當時蘇敏還奇怪姑姑為什麽養這麽一隻老貓,那貓又懶性格又不好,從不粘人,隻找姑姑一人,時長縮在她的懷裏。


    蘇敏曾經說過要給蘇靖安帶一隻好一點的貓來,蘇靖安都是溫柔的摸著西安的毛發,輕輕的搖頭,那時候,她看西安的眼神特別的專注憐憫,讓蘇敏還一度吃醋。


    現在,蘇敏總算是明白了。


    剛剛房間裏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可是看姑姑這樣,再想一想高部出去時那眼神,怕是不盡如意吧。


    的確是不盡如意。


    隔壁的休息室裏。


    小蔣看著高夕輝,高夕輝背著手站在窗前,兩眼略顯空洞的看著外麵。


    這是小蔣從來沒見過的高部。


    她的眼眸一直都是神采奕奕,融著文韜武略的,說起話來,那光彩會讓人忍不住追逐。


    而如今,她變得空白一片,就好像繚繞了一片霧,讓人望不進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


    高夕輝轉過身,淡淡的看著小蔣:“去年,我讓你去醫院查了,她的貧血不是好了麽?”


    小蔣點頭,“是的,我特意找的院長,她說蘇局是年輕的時候底子不好,但是這些年將養著已經很好了。”


    高夕輝:“我看她的唇色很白。”


    小蔣沉默了片刻,不敢說話。


    那怕是難過導致的吧。


    高夕輝也沒有再說話,倆人相對沉默,不知道過了多久,門被敲開了,大馬探了一個腦袋進來,“高部,院長來了,要見你們。”


    高夕輝沉默。


    院長是她的恩人,猶如在世父母,她就算有千萬理由也不能不見。


    至於她……也一定會去的。


    既然躲不過,那就坦然麵對。


    高夕輝特意換了一套製服,整個人顯得筆挺精神,她把頭發盤起,露出光潔的額頭,簡單的整理了一番出發了。


    院長叫黃蘭,她歲數大了已經退休了,這次是特意為了聚會回來的。


    大廳裏,熙熙攘攘的已經聚了一群人,同學聚會一直是最為熱鬧的,大家親密的聊著過去,聊著年輕時候的事兒,一個個都很興奮。


    他們裏麵有一部分人已經離開了這個係統又被請了回來,一部分人下海經商,還有一部分默默不聞變成了普通的幹部,隻有少數幾個走上了權力的頂端。


    蘇靖安在裏麵是佼佼者,她年輕的時候就是班花一樣的存在,多少男人的夢中情人,班裏很多人追過她都被拒絕了。


    如今,再次見麵,許多人已經變的蒼老早已沒了當年的氣質,可是歲月似乎對蘇靖安格外留情,她不僅沒怎麽變化,眼裏反而沉澱了一份恬靜。


    她站在那,有一種清風徐來,我自盛開的氣場。


    高夕輝來的時候,她正被人圍在正中央,大家聽見高部來了全都扭頭。


    隔著層層人群。


    倆人的目光一下子對上了。


    高夕輝極快的偏開了頭,蘇靖安卻一直看著她,眼睛眨也不眨。


    她是了解高夕輝的。


    雖然她信誓旦旦的想要挽回感情,鼓起勇氣想要讓她原諒。


    可如果,高夕輝真的想分開,沒有誰能夠阻攔。


    “高部!”


    “叫什麽高部,今天是同學聚會,沒有領導。”


    “哈哈,灰灰,不,該叫老灰了,你可算來了!”


    ……


    高夕輝的到來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她年輕的時候雖然鋒芒畢露,但也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誰有個困難什麽的,她都會極盡全力的去幫助,人緣和口碑都是頂級的。


    高夕輝對著幾個人笑了,她跟大家打了招呼,徑直走到了坐在沙發正中的恩師麵前鞠了個躬,“恩師!”


    黃蘭微笑的看著她,點了點頭,“好好好。”


    三個接連的“好”字,說明了她對自己愛徒的認可。


    雖然年輕的時候高夕輝給她惹了不少禍,但黃蘭偏偏對她格外偏心,重點培養,百般維護。


    人來的差不多了,大家都聊了起來,高夕輝坐在了黃蘭身邊,她看著恩師蒼白的頭發有點心酸。


    黃老抬頭,看了看那邊的蘇靖安,“安安,過來!”


    蘇靖安緩緩的走了過去,她連走路都帶著自己的風韻,高夕輝低著頭沒看她,心,卻不聽使喚的跳亂了。


    蘇靖安貼著黃老坐下,“恩師。”


    黃老笑了笑,眼角都是皺紋,她握著蘇靖安的手,壓低聲音:“你們這是為了避嫌麽?裝作不認識的樣子?”


    年輕的時候,高夕輝為了蘇靖安差點把黨校給拆了,黃老是知道她們的感情的,當時也沒少嗬斥高夕輝,後來她也看著兩個年輕人是怎麽折騰又是怎麽堅持下來的,畢業後,倆人還牽著手來找過黃老,說好了以後年年一起來看她的。


    “你們年輕人啊,欺負我老了,腦袋不好使。”黃老笑的慈愛,她抓住高夕輝的手,放在了蘇靖安的手上,“你們自己說說,當初不是說好了一起來看我麽?怎麽這幾年都是單蹦兒來的?”


    蘇靖安看著那交疊在一起的手眼圈紅了,高夕輝不著痕跡的把手抽了回來,她摟住黃老的肩膀:“好了,恩師,別讓同學們久等。”


    黃老是什麽人,她驚訝的看了看高夕輝,轉而抬頭看著蘇靖安。


    蘇靖安剛剛還含笑的眼眸氤氳著淚水,極力控製著,反觀高夕輝表情很淡。


    黃老一下子甩開了高夕輝的手,直接給了她一個大白眼,她走過去,抱了抱蘇靖安:“安安,發生什麽了?跟老師說,我給你做主!”


    高夕輝:……


    黃老的脾氣年輕的時候也是堪比炸/藥/包的,一點就燃。


    她看了看蘇靖安,知道以蘇局現在的為人處世,她一定會說一個周道的謊言擋過去的。


    蘇靖安縮在恩師懷裏,輕聲說:“我做了錯事,她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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