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蘇敏都沒有見過這樣的蘇培。


    他的身子半躬著,在高夕輝麵前,他甚至都不敢站直,額間隱隱的有汗滲出。


    蘇敏對於高夕輝的了解也是聽師父說的,徐靈對她十分恭敬,言語間都帶著敬畏,可是畢竟還沒有出校園,蘇敏對於她的職位了解的也隻是表麵的粗淺,如今,結合爸爸與師父對高夕輝的反應,蘇敏才知道這位師祖的職位該有多高。


    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何況大了很多級。


    蘇培的秘書走了進來,拿著茶杯要給高夕輝沏茶,高夕輝挑眉,身子向後,她看著蘇培:“這當了領導的人就是不一樣,端茶倒水都有人伺候了?”


    蘇培瞥了一眼秘書,擺手:“你下去。”


    他親自來。


    蘇敏一看要站起來,高夕輝看了她一眼,她愣是沒敢動。


    高夕輝的表情一直不鹹不淡,她的目光淡漠的落在蘇培身上,蘇培秉著呼吸,大氣都不敢出。


    他年輕的時候專門伺候過領導,這些年雖然荒廢了,但手腳也利落。


    當蘇培端著茶杯哈著腰送過來的時候,他不敢再去看蘇敏。


    他心知肚明高夕輝為什麽讓他親自沏茶。


    這是給他下馬威,剛才他用眼睛掃蘇敏一定是讓她看見了。


    “坐吧。”


    喝著茶,高夕輝的表情緩和了一些,蘇培心裏舒了一口氣,在她對麵坐了下來,“高部什麽時候回來的?都沒有聽說,要不早就該去親自看望您了。”


    高夕輝淡淡的:“本來也沒想著回來,聽說徒弟那遇到棘手的事兒,這不我親自來拜會你了。”


    蘇培額頭的汗滴了下來。


    高夕輝喝著茶,四處看了看蘇培的辦公室,“弄得挺有雅興的,跟年輕的時候風格不一樣了。”


    他辦公室的上麵掛著萬馬奔騰的水墨圖,後麵配的字確是——大展宏圖。


    蘇培陪著笑,說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他的心一直縮的很緊,她不開心說一些什麽讓他下不了台麵的話還能忍,萬一真的記仇了那就真完了。


    高夕輝指了指蘇敏,“哦,對了,你女兒在徐靈那還不錯,我看著小姑娘挺好。”


    蘇培連忙點頭,“是您帶得好。”


    高夕輝挑了挑眉,臉上有了表情:“我帶?嗬,我帶過的人怎麽會被別人欺負?”


    她說著活動了一下手腕,看著蘇敏:“敏敏,去車裏把師父的包拿過來。”


    蘇敏點了點頭,她看了一眼蘇培走了下去。


    人一離開,辦公室就剩下兩個人。


    蘇培幾乎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眼前的這個人是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招惹的,一旦高夕輝對他有了嫌隙,那他的仕途之路從此就終止了。


    高夕輝慢悠悠的看了看蘇培,“幾年沒見,你本事見長不少。”


    蘇培身子一僵看著高夕輝。


    高夕輝淡淡的:“你們蘇家的事兒,我本不想管,可你也知道,我這個人護犢子是出了名的,我回來一趟,本來想看看徒子徒孫們和和睦睦開開心心的樣子。”


    蘇培張了張嘴,“我——高部——”


    高夕輝眼神陡然銳利:“你挺厲害,一個人就把她們幾個攪得天翻地覆。”她扶額:“哎,說到底啊,還是我老了,不然咱們圈子裏的人誰敢碰我的人啊,都知道這是找死。”


    蘇培感覺自己的身子都要涼了。


    他怎麽也沒想到高夕輝會為了蘇敏說這樣的話。


    當年,是他極盡全力保著蘇敏夠到了徐靈,而如今,她雖羽翼未滿,但身後的力量卻足以反噬他。


    蘇敏走了進來,她拿到車裏師父給的東西時心就被掀開了一片浪。


    高夕輝看著站在門口的蘇敏,“過來,這是我教你的第一堂課。”


    蘇敏走了過去,恭敬的把袋子遞給了高夕輝。


    高夕輝把牛皮口袋放在了桌子上,“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她真是一點麵子都不給蘇培,絕對的碾壓,偏偏蘇培一句話都不敢說。


    他的臉變了顏色,慘白慘白的,“高部,我認為這裏有一些誤會。”


    高夕輝想了想,她看著蘇敏:“最近有一句你們年齡人特別流行的話叫什麽來著?”她笑了笑:“哦,對了。”她嚴肅的看著蘇培:“我不要你認為,你認為有用嗎?我要認為。好了,你打開看看。”


    蘇培的手腳冰涼,他不敢忤逆高夕輝,打開袋子看了看之後,麵色更是如紙。


    高夕輝喝了一口茶,“明白了麽?”


    蘇培垂著頭。


    高夕輝:“要不你別幹了吧?你這個歲數也老大不小了,回家溜溜彎,休息休息挺好,精神要放鬆一下,不然自己的女兒都這麽殘害,回頭局務會再被點名怎麽辦?”


    蘇培顫顫巍巍的看著高夕輝,“我明白了。”


    這幾個字,說的雖然不甘心,但字字句句的聽到了高夕輝的耳朵裏,她起身看著蘇敏:“走吧。”


    她說完就往外走,蘇培追了一部:“高部,局裏……”


    高夕輝撣了撣肩膀的塵土,“你還沒資格跟我談局裏的事兒。”


    她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隻留下蘇培在原地麵如死灰。


    蘇敏看著他,她是想同情蘇培,可是她做不到。


    從小,她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為了父親思考,為了她甚至改變自己的人生軌跡,可是換來的是什麽?


    不過是他一而再無限的擠壓。


    走出高聳入天的大樓,蘇敏突然感覺心裏暢快了很多,像是壓抑了很久的大石頭被搬開了一般,她不想哭的,畢竟高夕輝還在,可是她怎麽也控製不住,眼淚成行的流。


    高夕輝慈愛的摸了摸她的頭發,“好了,想哭就去車上哭一會兒。”


    到了車上。


    蘇敏哭了一個痛快。


    她很小就沒有了媽媽,對於母愛一直欠缺,不知道為什麽,在高夕輝麵前,她有一種找到了曾經溫暖依賴的感覺。


    高夕輝看她緩和了一些,遞了紙巾過去:“蘇培那到底是拿了什麽資料能把你吃的這麽牢?除了你師父的還有什麽?”


    蘇敏的聲音帶著一絲鼻音:“林爸那……他許多年前在外麵包養了情婦。”


    蘇培知道這個家對於林瀟瀟來說多麽重要。


    從小,林瀟瀟身體不好,灰色壓抑的氣息一直籠罩著林家。


    林爸那段時間受不了在幾個哥們的慫恿下一夜放鬆,包養了一個還沒有畢業的大學生若華,沒成想,對方居然是第一次。


    很多男人對於女人的第一次都有情節。


    打那之後,林爸給對方買了房子,買了車子,金屋藏嬌,他一鬱悶壓力大了就去找她發泄。


    隻是等若華大學畢業,他們就和平分手了,最初也是各取所需。


    這些年,雖然從未聯係過,但是如果這事兒被林媽知道了會怎麽樣?


    蘇敏曾經見過林媽,她雖然年齡不小了,但是看著林爸的眼裏都是默默的深情。


    愛之深,恨之切。


    她們好不容易才幸福的家,很容易就此毀了。


    高夕輝淡淡的,“嗯。”


    她雖然人一直在新疆,可是徐靈的動態,她每段時間幹了什麽,都接觸了什麽人,與誰交好,與誰為敵,高夕輝都摸的一清二楚。所以蘇培查徐靈的時候,高夕輝第一時間就有了動作,反把他查了。在那個位置那麽久,如果真下了功夫,想查出點什麽還不容易?徐靈那,蘇培掌握的東西牽強不說,就是以高夕輝的能力,想毀也是輕而易舉,她之所以這樣耐著性子就是想看看蘇培到底在搞什麽,結果讓她大跌眼鏡,他居然在搞自己女兒。


    高夕輝看著窗外,“敏敏,你還小,在感情的事兒上,雖然有經驗但並不成熟。”


    蘇敏看著她,有些疑惑。


    高夕輝搖了搖頭,“到底是枕邊人,如果真的像是你說的那麽恩愛,她不可能沒有察覺。”


    這話像是當頭一棒,蘇敏默然。


    高夕輝:“還有走在咱們這條路上的人,先不說彼此間的競爭,就是你師父、我、小晏一年光被紀委督查查的還少麽?你師父要是真的被蘇培掌握的東西輕易就推倒,那她也不陪當我徒弟的徒弟。”她的目光悠長,“至於你姑姑那……”


    莫名的,蘇敏感覺高夕輝的語氣變得悲傷,“她更是可以保護好自己。”她總結:“你還是太年輕。”


    真的是太年輕又太在意。


    被蘇培的看似厚重的證據淩厲的獠牙給嚇到了。


    高夕輝瞅著蘇培那樣就特別看不上,“這人生到每個階段不都有一種發育方式麽?”她滿臉鄙視,“你爸就是變/態式發育,正是幹事業的年齡,不好好施展才華,想盡辦法把女兒困在自己身邊,你說他是不是閑的?”


    明明很沉重的話,在高夕輝的口中卻如此的輕描淡寫不值一提,她看著蘇敏眉宇間的悲傷,“你也不用那麽難過,他要是真的像他說的那麽愛你在意你,今天早就跟我翻車了,他啊,最在意的還是他自己的利益,說白了就是自私,如果我沒猜錯,他現在正四處聯係人,生怕我真的斷了他的路呢。”


    如高夕輝的猜測,在他離開之後,蘇培就亂了分寸,他一口氣抽了幾根煙才緩和了一些,趕緊四處打電話。


    給幾個好友說了高夕輝的事兒,大家都是震驚加錯愕的,“老蘇,你惹她幹什麽?她可是出了名的下手狠,要是想辦誰絕對不留情。”


    掛了電話,蘇培深深的吸著氣,他猶豫再三,把電話撥給了姐姐。


    蘇靖安接到蘇培的電話,聽到弟弟惶恐的說著他的遭遇,聲音都變了腔調。


    蘇靖安沉默了片刻,“你壓製敏敏,連我都成了你的砝碼不是麽?”


    蘇培頭皮發麻,他知道姐姐是她最後的救命稻草,“我隻是嚇一嚇她,姐……你不能不管我,爸媽歲數那麽大了,我又是拚了命才從以柔那走出來的,我這一切都是我用血汗拚來的,絕不能放手,我求你就當我求你好不好?你去找她說一說,她一定會聽的。”


    掛了電話。


    蘇靖安想了很久,她拿出手機,撥了那爛熟於心卻已經許久都未曾按下的號碼。


    高夕輝有兩個私人手機,一個是對徐靈、馮晏她們這樣親近的人以及家人,另一個是專門為一個人守著的,當那個手機響了的時候,她的眼皮一跳,坐在她身邊的蘇敏明顯能感覺出高夕輝的呼吸一下子亂了。


    她偷偷看了一眼電話,覺得眼熟,一琢磨,這不是姑姑的麽?


    高夕輝並沒有接,她看著來電顯示,眼裏溢出的都是悲傷。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機停止了響動。


    高夕輝又盯著手機看了許久,她歎了口氣,對著前排的司機吩咐:“小蔣,回去後告訴蘇培,下不為例。”


    小蔣點頭,“是,高部。”


    蘇敏看著高夕輝欲言又止,高夕輝對著她淡然一笑:“你不用問,就是你想的那樣。”


    蘇敏沒想到她會這麽直白。


    高夕輝看著窗外,眼神有些空洞,“不過是陳年往事了,我們到了這個年齡,各自安好就是對彼此最好的事兒。”


    她的語氣很低沉,氣氛又有些悲傷。


    其實蘇敏很想問問她,真的各自安好了麽?如果真的各自安好了,為什麽姑姑這麽多年一直沒有找別人,為什麽她又會露出這樣悲傷的眼神?


    以前蘇敏不知道,隻是小時候問過蘇靖安,“姑姑,我的姑父呢?”


    蘇靖安隻是淺淺的笑,她抱著蘇敏,笑容裏有她看不懂的情緒,“她啊,她被姑姑傷害了,不要姑姑了。”


    那時候蘇敏不知道姑姑眼裏話裏的意思,直到現在,她才懂得明白。


    蘇敏正沉浸在回憶中,高夕輝卻突然開口了,“小蔣,去南洋。”


    啊?!


    蘇敏驚訝又慌亂的看著高夕輝,高夕輝語氣有些無奈,“你們一個兩個都這麽不讓我省心。”


    蘇敏:“我……她……”


    高夕輝看著她,“你要說什麽?你把人家給欺負成這樣不該登門致歉麽?還你她的?小蔣,停車。”


    小蔣訓練有素,一腳油門踩下,打著方麵盤靠邊停下。


    高夕輝凝視著蘇敏,“敏敏,做大事的人不該拖泥帶水,你如果不願意去,現在就下車。”


    蘇敏盯著高夕輝看了許久,她的眼圈微微有些紅,“我不下。”


    高夕輝笑了,她點了點頭,車子又行駛在路上。


    蘇敏真的蘇靖安年輕的時候很像,一樣的青澀稚嫩,可眼裏卻有一絲不服輸的韌勁兒,讓人心疼又憐憫。


    當年,她沒有能力保護蘇靖安,如今,落在了蘇敏身上,她一定會盡全力去維護。


    就當是……當時欠她的吧。


    高夕輝看著窗外,“我看你也別在靈兒那當乖寶寶了,跟著我去四處都看看,吃吃苦才能真正的成長。”


    蘇敏沉默。


    高夕輝:“我聽靈兒說了,你喜歡寫東西,寫作是公務員係統唯一可以光明正大兼職的副業,我不會攔著你。但你也要體諒老年人,我這些年,好不容易培養了小晏,她跟人跑了,靈兒,又跟人跑了,你就別跑了。”


    蘇敏:“可是——”


    高夕輝知道她在想什麽,“時代改變了,雖然大眾對這樣的感情還是不能放在明麵上接受,但已經有了起碼的尊重,這並不是硬傷,重要的是你的實力。你現在還太軟弱,需要雕琢。”


    蘇敏重重的點了點頭,她知道,高夕輝保護她一次不可能保護她一輩子,為了以後能跟林瀟瀟坦蕩的在一起,不在被這樣草木皆兵的恐嚇弄得如此淒涼,她必須要強大。


    因為即將要見到林瀟瀟,還是和高夕輝一起,蘇敏滿心複雜的情緒,一會兒開心,一會兒難過,一會兒緊張地。


    高夕輝看著她,“你之前沒少折騰人家說傷人的話吧?”


    “師——”蘇敏話還沒說出來,高夕輝打斷她,“你就也叫我姑姑吧。”


    蘇敏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姑姑。”


    她應該很想念姑姑吧,但為什麽不能在一起呢?她真是越來越好奇又越來越心疼。


    高夕輝:“現在知道緊張害怕了?”


    蘇敏點頭,她是緊張害怕,還擔心林瀟瀟的態度。


    林瀟瀟是有自己的驕傲和脾氣的,之前,她一而再的傷害她,就算現在埋在心中已久的石頭搬開了,然後呢?不會有芥蒂麽?


    高夕輝盯著蘇敏看了一會兒,“這事兒說重也重,說輕也輕,敏敏,你老實回答我一個問題。”


    蘇敏一看高夕輝這麽認真,她趕緊坐直。


    高夕輝凝視她:“你倆睡了麽?”


    蘇敏:……


    一口氣卡在胸口,蘇敏差點給憋死。


    看她那模樣,高夕輝笑了,“那就是睡過了。”她突然放鬆,靠在了後座上,唇角上揚:“那就簡單多了,小蔣,一會兒把後備箱我買的那一套超級性感的冰紗裙給敏敏找出來。”


    小蔣冰山臉,她點了點頭,“是。”


    蘇敏整個斯巴達了,臉紅的跟螃蟹似的,高夕輝上下打量了蘇敏一番,“好好的資本不用,還瞎琢磨,哎,年輕人啊,太浮躁。臉皮厚點睡一覺,什麽問題不都解決了麽?”


    蘇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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