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都躺在床上,室內自動拉緊窗簾,開啟夜間模式。


    房間很靜,也很暗,窗簾把光亮遮擋的嚴嚴實實,季餘舟睜眼看著縮成一團,睡得極不安穩的江尋昱,看到的身影是昏暗而模糊的。


    他的手掌一寸一寸觸及江尋昱微涼的皮膚,把他縮成一團的身體一點點展開,並用自己的身體覆蓋,把他整個人都禁錮在懷中,身體之間在沒有一絲縫隙。


    最後,他的手指一路向上,滑過柔軟的嘴唇,來到江尋昱緊皺著的眉頭,手指按在那小小的“井”字上一點點撚平。


    看到江尋昱眉心終於恢複光潔,季餘舟總算滿意了,眉心也舒展開來。


    房間裏的溫度光線都接近晚上,適宜睡眠,季餘舟沉思著,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他借著極其微弱的光注視著江尋昱的睡顏,絲毫沒有困意。


    不知過了多久,江尋昱哼哼地無意識翻身,有了醒來的意思,季餘舟這才發現自己的胳膊一直壓在江尋昱的身下,已經發麻了,他猶豫片刻,並沒有抽回手,隻是按壓了兩下手臂的上緣,幫助血液流通。


    江尋昱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周圍很暗,剛睡醒的感官又很遲鈍,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意識到自己是在哪裏。


    這明顯不是他的房間,旁邊……還躺著季先生?!


    江尋昱猛然一驚,倏地睜大眼睛,睡意少了大半:“季、季先生?”


    “醒了嗎?”季餘舟這才不動聲色地把自己的手臂從江尋昱身下抽走,按下遙控把臥室的窗簾拉開。


    江尋昱這一覺睡了不短的時間,外麵太陽已經下山了,拉開窗簾,隻有微弱又柔和的夕陽的光灑射.進.來,並不刺眼,反而透露出幾分愜意與溫馨。


    江尋昱後知後覺,意識到這是季餘舟的房間。


    他最後的記憶是在客廳的沙發,但稍一聯想,就能猜到是怎麽到這裏來的。他羞赧地軲轆從床上坐起來,低著頭解釋:“對不起季先生……我有點困,就直接在沙發上睡著了……”


    “沒關係,”季餘舟也起身,手掌在江尋昱的頭頂揉了兩下,去旁邊端一杯涼水遞給他,“感覺好點了嗎?”


    江尋昱雙手接過玻璃杯,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讓水潤濕自己幹燥的喉嚨:“已經沒事了……對不起,讓您擔心了。”


    季餘舟也給自己倒了杯水,忖度片刻,試探著問道:“明天,我想帶你去見一個朋友……”


    江尋昱一愣,敏銳地感覺到了什麽,下意識地搖搖頭:“不用了……”


    他咬了下嘴唇,又重複了一遍:“真的不用,我、我沒事。”


    江尋昱低著頭,不敢去看季餘舟的眼睛。


    他今天已經夠讓季先生擔心了,這點小事,不能再勞煩季先生。


    江尋昱的身體不自覺地瑟縮著,臉色白了些。季餘舟看著他的反應。沉默片刻,把杯中的水一飲而盡。


    與季餘舟猜測的一樣,江尋昱雖然表麵上沒什麽異樣,其實心底十分排斥這件事,季餘舟忖度著,沒有強迫小孩兒:“好,那就不去。”


    他一笑,放下杯子:“餓了嗎?下樓吃點東西?”


    江尋昱明顯鬆了口氣,點點頭,順從地跟著季餘舟的話題走:“好像……稍微有一點。”


    “走吧。”


    季餘舟臉上露出一點溫柔的笑,兩人一起下樓。


    *


    翌日一早,季餘舟如往常一樣,開車帶江尋昱去軍團。


    江尋昱還有些緊張,江尋昱偷偷注視著季餘舟的側臉,怕季餘舟再問什麽,季餘舟倒像是像忘記了昨天的事那般,專注地開車。


    季餘舟穿著整齊,頭發豎得一絲不苟,但因著開車的緣故,並沒有戴軍帽,劍眉星目,卻比平日著裝整齊時少了幾分距離感。


    讓人移不開眼。


    江尋昱一不留神看入了神,眼巴巴地,圓溜溜的眼睛一動不動,第一次發現季餘舟的睫毛其實也很長。平時江尋昱是輕易不敢與季餘舟對視的,季餘舟一雙桃花眼深邃如墨,隻一眼,便可深深沉溺其中,再逃脫的可能。


    江尋昱的目光直白,突然,看到季餘舟的嘴角輕輕勾起一點。


    季餘舟偏頭看一眼江尋昱,眼底浮現出一點揶揄的笑意:“看夠了嗎?”


    “砰”地一下,江尋昱的臉紅了。


    他趕忙慌亂地移開目光:“看、看夠了……”


    季餘舟心覺好笑。


    他早就發現了江尋昱灼熱的目光,沒有戳破,是想看看這小孩兒到底要看多久,哪知已經到了軍團大門處,江尋昱依舊沒有收斂的意思。


    季餘舟隻好出聲提醒他。


    季餘舟把車平穩地停在一處樹蔭下,照例伸手幫江尋昱解開安全帶:“到了。”


    江尋昱臉上的紅暈還未退散,他看的太入神了,隻覺得剛一轉眼就到了軍團。


    他連忙拎著自己的東西準備下車:“謝謝季先生。”


    江尋昱正欲下車,又突然想起了什麽,下意識地抿了下嘴唇,身體微傾,討好似的,在季餘舟的側臉上印下一個吻。


    “季先生再見。”


    季餘舟順勢捏著他的下巴,回吻他的嘴唇,這才放人下車:“去吧。”


    江尋昱滿臉酡紅地下車,心底卻還是悄悄鬆了口氣,幸好季先生沒再提昨天的事,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江尋昱下車之後,季餘舟目光一直跟隨著他,在他的身影消失在樹蔭的拐角處時,季餘舟臉上的笑容也收斂了起來。


    他沒有繼續往裏走,反倒是掉轉車頭,開著車出了軍團總部的大門。


    黑色的汽車越開越快,離開地麵,消失在天幕之中。


    *


    季餘舟停好車,麵前是一處隱秘的院子。


    院子周圍被竹林掩蓋得嚴嚴實實,位置又極其偏僻,若不是提前知曉,絕對不會猜到此處還有人住。


    院門落了鎖,季餘舟禮貌上前敲門,過了許久,院子裏才傳來一聲淡淡的聲音:“請進。”


    “喀嚓”一聲,門鎖自動打開。


    院落裏的裝飾風格也與外麵無異,也是茂密的竹林,走進院子,在竹林深處是一片不大的空地,一張木桌子擺在那裏,上麵擺著硯台與襯紙,一個看不出年紀的男子站在桌後揮毫潑墨。


    季餘舟緩慢走到他麵前站定。


    聽到這邊的動靜,男人隻是略微抬眼,沒有停下手中的筆。


    季餘舟也不開口打擾,等他最後一個字落下,這才穩聲開口:“您好。”


    男人把毛筆放在一邊,抬眼看向季餘舟,緩緩道:“你好,我是容絨。”


    見麵之後,容絨倒是沒有季餘舟想象中的冷淡,兩人一起去到旁邊的一間小木屋裏,容絨還親自幫季餘舟倒了一杯茶。


    “謝謝。”


    季餘舟接過茶,禮貌道謝,容絨在季餘舟旁邊坐下,淡淡問道:“怎麽隻有你一個人過來?”


    季餘舟昨天在通訊中已經把江尋昱的基本情況講明了,這會兒又補充了江尋昱早上的反應,容絨的眉頭一點點緊鎖著,最後歎了口氣:“你做的對,這種小孩兒,不能強迫他。”


    當年事發的時候,江尋昱年紀不大,正處於性格形成的關鍵時期,這種影響是潛移默化的,但卻往往根植於內心深處,不易輕易撼動。


    按照季餘舟的描述來看,其實江尋昱是不願意向別人訴說這件事的,如果強行把他帶來,很可能造成二次的傷害。


    季餘舟的眼瞼垂下來一點,手輕輕晃動著茶杯,目光落在清亮的茶湯上:“所以現在……”


    容絨沉默了兩秒:“他父親當年的那件事……你有什麽發現嗎?”


    季餘舟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搖頭,時間太久遠了,更何況江家怕被人發現容貌的異常,還在刻意隱藏著行蹤,即使他派了大量的人力,也沒有任何發現。


    容絨歎一口氣:“解鈴還須係鈴人。”


    季餘舟放下杯子,陶瓷的茶杯磕碰玻璃桌麵發出一聲悶響,眉頭緊緊擰起:“有別的辦法嗎?”


    容絨盯著季餘舟的表情看了一會兒,出聲道:“有,就看你願不願意。”


    “您說。”


    “心理創傷不同於身體上的傷口,它可能會被時間衝淡,根卻一直紮在那裏,很難自己主動愈合……聽你的描述,他這種狀態已經持續了許多年,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放下的。”


    “有一種方法,就是借助外力幫助他,對他害怕的那些東西進行脫敏治療,這個過程是循序漸進而繁瑣漫長的,操作也有一定的危險性,甚至……不能保證一定可以奏效。”


    “他對你的態度不同,隻願意對你敞開心扉,所以隻有你能幫助他。”


    容絨的話音剛剛落下,季餘舟便堅定道:“我願意。”


    容絨深深地看了季餘舟一眼,語氣比剛剛緩和了一點:“我告訴你怎麽做。”


    季餘舟眸色嚴肅,拿出光腦一言不發地記錄著。


    “他害怕光子槍,害怕去拿光子槍,害怕摘掉兜帽……更多的,其實是對自己的畏懼。”


    “一步一步,讓他摸槍,拿槍,摘掉兜帽……讓他學會在人群中行走,用最實際最直接的方法告訴他,他與正常人一樣,不是怪物,不會失控傷害別人。”


    “這個過程非常艱難,他要對抗的是自己,再加上整個世界的偏見。”


    季餘舟記錄的動作頓了一下:“他不是獨自一人。”


    容絨抬眼看了季餘舟一眼,眸色微動,態度比剛才明顯多了幾分敬重。


    他又說了很多需要注意的方麵,季餘舟則一條一條把它們記得清清楚楚。


    全部說完之後,容絨停頓了一下,不自覺地端起麵前的茶抿了一口,這才緩緩開口:“……還有一件事。”


    季餘舟抬眼:“您說。”


    “當年他父親的事,我有一個大概的猜測方向……我年輕的時候做過神經性.藥物的相關研究,或許,你們可以從這個方麵入手。”


    “謝謝,我會的。”季餘舟禮貌道謝。


    這個方向他不是沒有考慮過,也嚐試派人對江勤重新進行屍檢,但卻沒有任何發現。


    容絨的目光緊盯著季餘舟,半晌,重重歎一口氣:“好吧,我和你說實話。”


    “我之所以願意願意幫你,是因為你在通訊器中描述的關於這個男孩兒父親最後的狀態,和我當年研發過的一種並未上市的藥副作用十分相近。”


    “他可能真的是無辜的。”


    季餘舟坐直了身體,雙手交疊放在玻璃桌上:“請您說詳細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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