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圖這次往回趕,穿著地府勞保靴一路跑著,三十分鍾就回到了故地。


    不過經過他們一天的折騰,還有送人的來回,這個時候已經是太陽西下的黃昏時分,荒蕪的村落顯得更加陰森,仿佛有什麽極為恐怖的東西會傾巢而出。


    連圖一隻手握緊著幾張剛兌換來的五雷符,重新站在了圍屋之前。


    這個時候的圍屋,沒有了之前鬼執念被觸發時出現的紅燈籠,圍屋裏麵也一片死氣的昏暗,新房門上的白色囍字也不見了。仿佛這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連圖另一隻手緊握著陰陽令,對著大門喊。


    “把衛瀾還給我!!”


    連圖的喊聲從圍屋裏穿過,又被圍繞的建築層層疊疊反射了回來。


    並沒有其他回應。


    連圖左看右看,這裏是不會有其他動靜了,便又喊。


    “再不放人我不客氣了!我燒了你們這個破屋子,讓你們沒地方住!還會和地府舉報你們!!”


    “小哥好大的脾氣啊。”一個熟悉的女聲從圍屋裏傳了出來。


    “你躲在哪!有本事出來說話!你等不到新郎你抓我朋友是什麽意思!我們可沒害過你!隻不過想井水不犯河水而已!”連圖生氣道。


    “你們壞了我的好事,毀了我的婚宴,怎麽能說沒有得罪我呢?”那個女子的聲音還是溫溫柔柔的,但是在破敗的圍屋這種場景下,就顯得特別詭異。


    “你的婚宴早就結束了!你的新郎也根本不是在場任何一個人!是你先拉無辜的人進來的!是你有錯在先!”連圖喊。


    “並不是你們所有人都和我無關。”


    連圖愣了一下。


    “誰?”


    “你們之中,有一個人身上有新郎的血脈。是他激發了這裏的一切。”女子說。


    連圖轉念一想,很快想到了緣由。


    是萬利。


    他之前和其他同學說過自己父親是這個地方的人,而且還指出這裏有寶藏,以及知道水井裏有東西。很顯然了,這一切都表明他父親是這個圍屋裏唯一沒有死的人,也就是新郎。


    “既然你也發現是他的血脈不是他本人在這裏,也就是說明你的新郎不管之前做了什麽事,在感情上也早已負了你,他和別人結婚生子了!你還想著他幹什麽?!”連圖說。


    那女子先是頓了一下,然後輕輕的笑了。


    “是啊,我還想著他幹什麽……”


    說完這句話,女子又沒再說話,連圖不知道對方這是什麽意思,急的衝進了圍屋。


    剛才她的聲音就是從屋子裏傳出來的,肯定就是躲在這裏麵了。


    連圖左右看了一圈,最終把目光投向了院子裏的那口水井。


    現在太陽已經完全下山了,井口更顯得黝黑恐怖。連圖拿出手電照了一下,發現這個井水變得不透光了起來,顯得非常詭異,仿佛裏麵的東西不再是水。


    連圖丟了兩張五雷符下去,很可惜電光劃過,井裏並沒有什麽變化。


    “衛瀾?”


    連圖喊著。


    沒有回應。


    連圖左想右想,實在沒有辦法,隻能從包裏再次拿出鎖魂繩一頭係在自己腰上,一頭係在了井沿的轆轤上。咬著陰陽令爬進了水井。


    水井的牆壁又濕又滑,還長滿了惡心的黑色絮狀物,如果是普通人,是絕對不可能安然爬下去的。幸好這個時候地府勞保靴再次發揮了作用,讓連圖的腳穩穩的站在了井壁上,抓著鎖魂繩一步一步的走了下去。


    看著越來越近的漆黑水麵,連圖的心跳忍不住更快了一些。不過他的腳步並沒有放緩,而是腦海裏不斷的想著衛瀾,然後咬著嘴裏的陰陽令,毫不猶豫的大步跨了進去。


    冰冷的東西瞬間淹沒了連圖,讓他全身都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他睜開眼睛,發現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但是呼吸無礙,也不知道這是個什麽地方。


    不過他沒有停下步子,反而繼續往下走去。直到腳底觸到了另一個有些軟的地麵。


    好像是井底的淤泥。


    連圖思索了一下,蹲下身摸索了片刻,還真的在淤泥裏摸到了一個硬物。


    他使勁拽起來,卻發現好像是個木箱子。


    弄不明白這是個什麽東西,連圖又摸不到其他東西,隻能提著這個箱子又往井外走去。


    出了這井底類似水一樣的東西,連圖才發覺這個木箱子沉重的有些過分了。


    他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把他脫出井口,往外一扔。


    哐啷一聲響,箱子的蓋子在地上被砸開。


    黃澄澄的一攤東西摔了出來。


    連圖定金一看,發現居然是金子……


    這是什麽意思?


    連圖本以為會打撈出那個狐狸的屍骨的,沒想到竟然挖出了這麽一個玩意。


    那衛瀾和那個女妖怪會躲在哪?


    連圖確認那箱子裏沒有其他東西以後,再也沒看那箱子一眼,反而往樓上走去。


    雖然看起來希望不大,但也隻能再去新房確認一下了。


    連圖抱著沉重的心情推開新房的門,卻見到那個破木板床上好好的坐著一個身影。


    定睛一看不就是衛瀾嗎?


    “你?”連圖不可置信的愣在門口。


    “怎麽?你不是再找我嗎?”衛瀾抱著手,掛著一種連圖從來沒見過的笑容。好像偷吃了什麽人參果一樣。


    連圖左右看了一眼,發現這破舊的房子裏沒別人了,便走了過去。


    “剛才發生什麽事了,你怎麽不來找我?”


    “是那個狐狸精要考驗我們,才把我抓走了。”衛瀾眨著眼睛說。“它想看看,這世上人和非人之間,到底有沒有真正的愛情。你冒著危險回來救我,又不貪圖她的錢,她被感動了,才把我放了。”


    衛瀾這理由說的是無可挑剔,不過看衛瀾這個樣子,連圖怎麽覺得可信度這麽低呢?


    “你真的被她抓住了?”連圖懷疑的問。


    不是故意在這等著看自己會不會來,考驗他所謂的感情吧。


    “真的!”衛瀾有些委屈的看著連圖。“她不止一個人,還有個老妖精母親幫她呢。你忘了我們在路上碰到鬼娶親時遇到的假張蜜嗎?”


    衛瀾這麽一說,連圖又有點信了。


    “你嚇死我了。還好你沒事。”


    連圖徹底鬆了口氣,擁抱了一下衛瀾的肩膀。


    衛瀾雙眼放光,也狠狠的摟住了連圖。


    “你回來救我,我真是又高興又擔心。我之前不是和你說過,你保護好自己就行,別管我嗎?”


    “那我也沒正麵答應你啊。”連圖任由衛瀾摟著。


    畢竟他剛才才意識到,假如衛瀾真的消失,他真的真的很難過……


    就在兩人享受這難得的心貼心的溫情感覺,突然聽到哐啷一聲巨響,接著就是一個人公鴨嗓子般慘叫了一聲。極為煞風景。


    衛瀾有些不滿的挑起眉,很想繼續和連圖這麽抱下去,不過他也知道以連圖的性子是不可能不出去看看的。


    ……


    陪著連圖走出房門往下看,隻見剛才空無一人的院子裏竟然多了一個人影。


    他站在井邊的木箱子邊上,摔了一跤,那裝滿了金子的箱子砸在他腿上,好像傷的不輕,他拔不出來腿,在地上趴著慘叫呢。


    原來是萬利。


    “咦,這家夥竟然還躲在這裏,真是膽子大。”連圖感慨道。


    “人為財死。”衛瀾簡短的說了一句,陪著連圖下了樓。


    “救……救命啊!”


    萬利看到有人下來,趕緊求救。


    這個時候,井裏緩緩的浮出了一個煞白的狐狸骷髏,它黑洞洞的眼睛看著萬利。


    “他自己不敢來,卻叫自己的兒子來送死。”


    萬利看到狐狸骷髏,叫的更慘了,也不管腿被一箱金子死死壓著,掙著使勁往外爬,那血瞬間留了一地。


    連圖看不下去了,出聲道。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既然不是萬利害了你,你這樣嚇他,搞不好會出人命的。”


    那狐狸骷髏飄出來,竟然還和連圖輕輕點了點頭。


    “小哥你情深義重,實在讓小女佩服。隻歎我自己所托非人,誤了情又誤了命。”


    那狐狸骷髏這麽說話的時候,圍屋大門外也竄進來一個毛皮花白的身影。


    “女兒啊,你母親好苦。”新來的老狐狸坐在地上用前爪揉著眼睛。“可憐我生了一對癡兒,都等那負心郎蹉跎了時光。”


    連圖陡然遇到這出家庭倫理大劇,一時插不上話。


    卻也知道這個老狐狸應該就是之前路上假冒張蜜的那個妖怪了。


    那老狐狸可能也反應過來旁邊還有其他人,又轉過身來對連圖作揖。


    “實在是抱歉。老身之前在你們身邊作怪,也是為了我這個不成器的女兒。”


    隨著老狐狸的解釋,連圖也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了。


    原來當年那個姓嚴的在山中玩耍的時候無意中見了眼前這位狐狸新娘新化形的樣子,驚為天人。慣是油嘴滑舌的他,當即把那個不諳世事的狐狸精迷了個七葷八素。


    狐狸精把那段情當了真,還交出了身子,好在這個地界慣有能通陰陽的神婆神漢,她作母親的便化作人形下山提親。


    原本那嚴家父母是不同意的,自家兒子娶個狐狸怎麽行。而且人妖殊途,是不可能有後代的,會斷了他們嚴家的香火。


    但是那老狐狸愛女心切,拿出了從前積攢的金銀做嫁妝,那嚴家父母見錢眼開就同意了,反正他們二人可以再生一個。


    有了父母點頭,加上又是嚴家小子自己惹上的事,占了人家狐狸女兒的清白,這圍屋的族長也做主定了親,壓著那個嚴家小子回來娶妻。


    可那嚴家小子是個花慣了的性子,狐狸精雖美,但怎麽可能在一棵樹上吊死。再說他自覺自己香火可不能斷,怎麽能結這斷子絕孫的親。


    心裏有了不忿,嚴家小子心裏就計劃上了。


    他計劃婚宴那晚,也就是全族人都在的時候,下藥在井水裏,然後自己偷跑。


    當然,他心裏可也記著狐狸的嫁妝,為了那些錢財不再有人爭搶,也怕其他人再去找他回來算賬,他便決定一不做二不休,幹脆把這一百多口人滅口。


    後來,大婚當夜,狐狸新娘無意中說出了自己的弱點,嚴家小子原本愁苦怎麽甩開狐狸精的煩惱一掃而空,連帶新娘一起迷倒,然後按照之前的計劃燒了它的皮子,又點燃了圍屋。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在他剛點著火,準備搬著金銀放上騾車離開的時候,那狐狸皮子竟然爬了起來,追在他身後。


    像是新娘子被火燒皮毛的痛苦驚醒,淒厲的在他後麵喊著。


    嚴家小子嚇得要死,隻好丟下那沉重的金銀,自己飛奔跑了,臨走之時,他怕後麵的皮子追上,順手也把大門頂上,導致這圍屋一百多口人都被活活熏死在院子裏。


    老狐狸也隻知道這些事了。畢竟那個嚴家小子跑了以後,再也沒有音訊。


    “可憐我的女兒,還是一片癡心,她竟然還想著那小子是不是有苦衷,還想問他一句為什麽。想著那家夥走之前記掛著那箱金銀,我女兒死前抱著金銀投了井,等他回來。”


    “為娘的我啊……知道女兒的魂放不下,投不了胎,心裏難受,隻盼著一天誰能讓我女兒清醒。”老狐狸內疚的看著連圖他們。“我看你們是有本事的,便使了主意讓你們回去,希望你們看在我一片愛女之心上,饒了我女兒,讓她投胎去吧。”


    “老身我反正也活不了幾年了,這身老骨頭讓你們打殺了出氣也是可以的。”


    連圖聽完這故事自己都忍不住哭了,哪還會真的怪罪這群狐狸呢。


    可歎這妖怪還比人有情味的多呢。


    看見連圖眼眶紅紅的,衛瀾忍不住把他摟在懷裏好好安慰一番。


    穩定了情緒,連圖看向地上的萬利也難免帶上了厭棄的情緒。雖然那個嚴家小子不是萬利本人,可看這萬利前前後後做的事情,還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你父親之前做的事情你也聽見了,你自己把後麵的事情交代幹淨。老實坦白,要不然我們饒不了你!”


    萬利嚇的要死,再說也恨自己父親不說清楚他在這個地方做了什麽,害得他差點死去,便一五一十的說了。


    ……


    回了縣城的嚴家小子聽說當晚一個活口也沒有,自知無人會發現他做了什麽,心裏倒也坦然,不過地方小難免有認識他的人會多嘴問家裏的事,便遠走他鄉,在湖城入贅娶了一個屠戶的女兒,自在生活下去了。


    不過,那留在圍屋裏的一箱金銀,他也從未放下過心。


    多年來,他一直明裏暗裏打聽過這圍屋的事,知道沒人撿到過那箱金子,又聽見了鬧鬼的傳聞,知道沒人會去那圍屋找東西,心裏更是覺得那箱金銀還在。


    不過他自己也顧忌碰到自己殺死的鬼,這麽多年來一直不敢出現。好在兒子長大了,他近期又生了病,生活困苦就想起這東西來了。


    他告訴兒子自己是這客城的人,那圍屋是自己的祖屋,當年有祖先在這裏埋了金銀。不過因為火災鬧鬼,他一直不敢去。而且現在年紀大了,人又在生病,還是要靠兒子你去完成自己這個未了的心願。


    萬利一聽有那麽多金銀,當即也是心癢難耐,不過他也怕真的有什麽意外,一直不敢獨自動身。哪知道世上就那麽巧合的事,就在這個當巧,他們班上組織暑假活動,剛好就是來那個圍屋附近旅遊,他覺得機不可失,從來不合群的他也報名參加了這個活動,當然也是一路上就在打算要怎麽拐騙一些同學陪自己去找財寶了。


    他父親雖然怕無錢治病,但終究也是心疼自己唯一的獨苗的,便告訴他圍屋裏可能會有個狐狸精作祟,一定要小心。


    萬利自小就沒見過鬼,對於父親的忠告原本是不屑一顧的。不過他早就計劃帶了同學墊背,也算是做了兩手準備。


    後來他在圍屋裏遍尋不到金銀,猜著這麽多年沒人發現那金銀,可能是當時圍屋著火的時候金銀就藏好了,再一想,當時那人拿著金銀身上又著了火,跳進水井避火也是一種可能,便讓兩個同學替他撈了。還真的歪打正著撈到了狐狸的屍骨,觸動了往事。


    聽萬利說完了當年那嚴家小子,也就是現在叫做萬嚴福的結局,狐狸新娘的骸骨一動也不動,好像這人沒給她帶來什麽觸動,不知道是不是哀莫大於心死。


    “求求你們,放了我吧!我爸那個心狠手辣的家夥做了這些事是他的債,你們要討債,我可以幫你,求求你們饒了我一條命吧!”萬利見眾人不說話,心裏很怕這些狐狸要吃他,又開始主動求饒了。


    瞧瞧這人說的什麽話。好歹是生他養他的父親,出賣起來也一點猶豫也沒有。


    不過他那父親坑起兒子也不手軟,這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連圖心裏歎了一聲。對那狐狸新娘說。


    “既然你沒有害過人,執念也已經放下,還是早日投胎去吧,犯不著為了這種人背上刑罰。”


    說著,連圖又覺得那萬嚴福實在可惡,忍不住又說。


    “你要是實在放不下,要去報仇我也不阻攔你。地府也規定了手刃仇人刑罰較輕,我也是開收容所的,能替地府行刑,你來我這裏坐牢受罰,總比在地府裏好受的多。”


    那老狐狸卻不太想讓女兒去。


    “我們獸類修成人形著實不易,人犯了罪和獸犯了罪可不是同等之刑。女兒你既然放下,還是早日投胎去吧,也許地府念你可憐,下輩子能投個人胎。”


    “母親,孩兒不孝,實在是讓您擔心了。我死的時候執念太深,忘了太多事,隻記得要等嚴福,做了個井下怨鬼。”狐狸新娘歎了一聲。“那嚴福他既然多年隻想著金銀而從未想過我一分,如此無情,我也沒必要等了。”


    “鬼門剛剛關閉,要是想投胎可得等明年了。連圖那裏開了一家收容所可以容納鬼類生活,你想不想去?”衛瀾說。


    連圖聽那些過往聽得入迷,一時都忘了自己的職責,好在衛瀾沒把這事忘了。


    “謝謝你們的好意,我還是想在此地陪我母親。”狐狸新娘說。


    這也是人之常情,連圖也沒再勸了。倒是衛瀾還記得正事,又問了一句。


    “你們看起來有些道行,想必在這個地方修煉了許多年吧。不知道你們記不記得,這個地方許多年前還住過一戶姓牛的?他們好像和鬼魅或者是妖怪有些糾葛。”


    “姓牛?”


    狐狸新娘和老狐狸都驚叫了一聲。


    連圖一聽有戲,趕緊也追問道。


    “那姓牛的說是認識一個女子幫過他讀書,但是記不清模樣了,你們有線索嗎?”


    “當然認識。”老狐狸又歎了一聲。“那個女子是我的大女兒。她雖然也擔心妹妹,但是不喜歡騙人,所以我都是瞞著她過來找合適的對象救我二女兒的。所以這次你們沒看見她。”


    “什麽?”連圖震驚了。


    這狐狸一家人怎麽回事,怎麽都和人牽扯不清呢。


    不過參考嚴福的事情,難道說牛禾他也做了這種始亂終棄的事?


    看不出來牛禾是這種人啊,而且牛禾當年好像還挺小的?十六……倒也通人事了。


    就在連圖胡亂猜想的時候,老狐狸繼續說下去了。


    “倒也不是那個姓牛的小子壞,他挺傻的,隻是知道讀書。我女兒當初看他一邊放牛一邊在河邊泥地裏寫字入迷,總是跑丟了牛,覺得他傻的可愛,便幫他找過幾回牛。後來兩人熟悉了,那傻小子也教了我大姑娘讀書寫字,兩個人倒是越說越一塊去了。”


    “後來那傻小子家裏窮,不給他再買書了,我女兒拿了金銀去給他,結果那傻子沒見過世麵,看見那麽多錢就是不肯收。後來我女兒沒辦法,幫他在山上采藥之類的給他去賣錢,他才收了。”


    “兩個人兩小無猜過了挺多年,我以為隻是做個玩伴也隨他們去了,哪知道我女兒早已芳心暗許,隻是不好意思開口和我們說罷了。”老狐狸陷入到當年的回憶,眼神變得有些迷惘。“後來那小子聽說恢複什麽高考了,在縣裏報了個什麽學校考了一次,成績很不錯,他父母也才覺得自己兒子可能是個讀書的料,便打算好好供他上學了。我女兒不方便去城裏,又舍不得人,就在家裏哭,我才知道女兒的心思。後來我當晚去了他家提親,可他父母百般不同意,我也隻能算了。畢竟兩個人清清白白的,也是我女兒一廂情願。那些草藥也不值幾個錢,要回來我也拉不下臉,就當資助朋友了。”


    說著老狐狸又歎了口氣。“那小子是人品不錯的,要是能做我女婿,我也就不用操那麽多心了。”


    “後來呢?”連圖問。


    “後來,聽說對方父母不同意,我女兒便去他家和那小子告別,那小子好像也覺出味了,說不去城裏上學了。他父母覺得自己一家終於要出個光耀門楣的讀書種子,怎麽能困在這個山溝溝裏,說什麽也不同意,便找了神婆,讓他把我女兒忘了。”


    “我女兒聽我們說他兩人有緣無分,也沒再說什麽。可是她終究是個癡情種子,心裏念想著那小子說自己一定會回來的諾言,白白傻等著罷了。”


    ……


    連圖突然覺得自己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下去了。


    因為他記得牛禾好像早就結婚了呢,孩子都在讀大學了。


    但是這件事,好像也不能怪牛禾。


    ……


    “能帶我們去見見你大女兒嗎。”


    連圖想著,這種事,還是看看當事人的精神狀態再說好了。


    “當然可以。”


    老狐狸去井邊抱了自己二女兒的頭骨,又對兩人招了招手。


    連圖剛走了一步,突然想起這地上還躺了個人呢,再這樣躺下去,說不定就失血過多死了。


    “這個人怎麽辦?”


    “隨你們處置。”


    老狐狸這也才注意到萬利,好像那裏原來隻不過是一堆垃圾。


    “對了,這金銀我們也用不上了,就送給你們吧。不能便宜別人。”


    連圖本想客氣兩句,可話還沒出口,衛瀾就一隻手把那沉重無比的箱子提上了。


    萬利的腿沒了壓製,趕緊縮到一邊躲著去了,也不敢有什麽怨言。


    ……


    “我給他打個報警電話吧。”連圖說著,想打電話。卻被衛瀾按住了手。


    “別看這個人現在一臉老實,你信不信你打完電話,他肯定和警察說是你們兩個一起發現了財寶,你見財起意打傷他,拿走了金條。”


    ……連圖掃了一眼萬利,發現對方眼底還真的挺怨毒的。


    是哦,畢竟這麽大一箱金子呢。


    “那怎麽辦。”


    “我給他留個印記,假如他說我們壞話,我就把他吃掉。”衛瀾輕鬆的說。


    萬利聽到這句話,不僅不害怕,還有些疑惑的看著衛瀾。


    他是旺仔牛奶嗎?不聽話就吃掉?這種冷笑話能嚇到自己這個成年人嗎?


    衛瀾興許是察覺到了萬利心裏的嘀咕,他轉過臉對著這個家夥猛地張大了嘴。


    背對著衛瀾的連圖並沒有看見衛瀾嘴裏有什麽,但是萬利翻著白眼好像快要昏過去了。


    原來……原來和他們走了一路的這個人是鬼。


    這個認知讓萬利的世界觀徹底粉碎了。他不敢再質疑衛瀾任何一句話,對方說了放了印記就是放了印記,他敢亂說就吃掉他是真的吃掉……


    確定萬利不會亂說之後,連圖給衛瀾比了個大拇指然後叫了救護車。再跟著老狐狸去找她的大女兒。


    原本以為狐狸都是住在山洞裏的,哪知道這些狐狸已經成了精,對生活質量也挺看重,她們挖通了一個古墓,在這座修建的大氣精美的墓室裏住下了。


    老狐狸是鄭重的邀請了連圖去家裏坐坐,但是連圖確實不想在別人的墓室裏喝茶就婉拒了。幸好對方也沒有強求,就讓連圖在墓道口等等。


    那老狐狸的大女兒為了等牛禾回來,每天除了會去逛逛她和牛禾相遇的那條小瀑布,就在墓室裏修煉哪兒也不去。一叫就出來了。


    聽見這事,連圖也為這狐狸老母親擦一把同情淚,這兩個女兒都是如此癡情的種子,自己也操碎了心吧。


    “阿莩,你妹妹回來了!”


    老狐狸這麽說著,挖開的墓道裏就傳來了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響,連圖抬眼去看,隻見一個皮毛微紅的狐狸從遠處的墓室的探出了一個腦袋。


    “這兩位生人是誰?”


    “是我們的恩人。他們幫你妹妹脫了執念,明年就能投胎了。”老狐狸懷裏那個頭骨也飄了起來,在墓道裏和阿莩碰了碰腦袋。


    “阿莩拜謝兩位恩公救我妹妹出來。”阿莩拱了拱兩隻前爪,鄭重的低頭拜了拜。


    連圖看了看她,見她神智好像尚算正常,便開口說。


    “其實我們這次來還有點別的事。是關於你的。”


    阿莩看了看母親的神情,心裏也有了些許預感,她兩隻烏溜溜的眼睛直直的瞧著連圖。


    “是……阿牛的事嗎?”


    “是的。”連圖點了點頭,又把話往好了說。“他心裏隱約記得自己在這裏有個姐姐,一直沒有放下心,讓我們過來看看。”


    “阿牛既然想……他自己怎麽不來?”阿莩的兩隻眼睛裏冒出了水光。


    “你們的那些事情他都記不清了,也不記得和你約定的地點。而且他現在工作很忙,一時走不開身的……”連圖解釋道。


    “那……你們能帶我去看看他嗎?”阿莩有些糾結的甩了甩尾巴。“我這麽多年潛心修煉,人形已經可以維持很久了。不會給你們和他惹麻煩的。”


    “可以是可以……”連圖為難的說。“不過,你應該知道你距離阿牛離開已經三十年了,我們普通人壽命短暫,婚戀嫁娶,總是平常……”


    阿莩也算是個聰明的了,聽到連圖說道這裏,也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阿牛已經有家室了是不是。”


    “是……”連圖尷尬的不得了。“不過他也不是故意的,他確實什麽都不記得了。”


    阿莩的尾巴甩動著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當年他走,我也猜到了會有這樣的結局。”


    看見阿莩神情還算正常,連圖心想這事總該有個了解了,就又問了一句。


    “阿牛也還想著你的,他至今還記得你們幫他讀書的恩情,他現在也算是出人頭地了,你們有什麽要求告訴他,他也肯定會幫忙的。”


    “當年我幫他,並沒有想求什麽回報。”阿莩搖了搖頭。


    “那……你要不要再去見他一麵呢,”現在這位牛禾麵相雖然還算中正,但是身體微胖,早已不是原來翩翩少年郎了,也許這位阿莩見了如今的他,可以斷了那些遐思呢。


    “算了吧,相見除了徒增悲切還能怎麽樣呢,不如不見。”


    阿莩尾巴一甩,丟了個什麽東西出來。


    “告訴他我早已死了吧。”


    連圖眼疾手快接住,發現手裏竟然是個草編的蟈蟈,也不知道怎麽保存的,那草葉的青綠一直沒有消退,就好像剛剛編出來的似的。


    ……


    看見阿莩和他妹妹的頭骨回墓室了,那個老狐狸也開口道。


    “既然我女兒說不見了,那兩人之間也就沒什麽關係了吧。你們也不必在意這件事,這就回去吧。”


    連圖覺得這個阿莩都等了阿牛三十年了,能真的說不見就不想了麽……


    “她……”


    “不用擔心,對於我們精怪來說,拋棄了這些雜念,專心修煉是最好的。”老狐狸說。


    連圖想了想,對方都這麽說了,而自己總歸是個外人,還能說什麽呢,隻好握著草編的蟈蟈和老狐狸道別。


    “等等。”衛瀾突然說。


    連圖和老狐狸都有些疑惑的看著他。


    “你們有月亮精華嗎?別的妖怪的妖丹也可以。要什麽東西,我們可以和你們換。”衛瀾說。


    連圖一聽衛瀾還記得唐念這事,心裏更羞愧了。自己這趟外勤光顧著聽故事了,自己的正事總是忘。哎,也隻怪這次的事情實在是離奇又曲折,一般人誰能不在意呢。


    “我二女兒的妖丹在空氣裏暴露太久,消散了,不過月亮精華我們有的是。”老狐狸說。“我們一家三口現在也不求什麽,恩人你們有需求就拿去吧。”


    老狐狸說著,自己去墓室裏取了一個白色的東西。


    連圖等對方走近一看,發現是個切了一半的頭蓋骨,那骨碗裏盛著一汪淺藍半透明的東西,看著倒是挺漂亮。


    “既然願意送,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衛瀾一點都不客氣的接過了。


    他一隻手提著裝滿金子的箱子,另一隻手端著這個骨碗,真真的一副賊不落空的模樣。


    連圖尷尬的不得了,生怕衛瀾又問人家要什麽,趕緊開口和老狐狸告別。


    ……


    回到之前住的民宿,張蜜他們看見衛瀾回來也是鬆了口氣,並且告訴連圖萬利進醫院了,據說是在山上摔斷了腿,幾個人都說他是活該。


    看樣子萬利確實沒敢說實話,把他和衛瀾摘出去了。


    出了這麽驚魂又曲折的事,幾個學生是沒有心情再玩下去了。都要求買和連圖同一趟車回湖城。


    其中萬利他腿斷了要在醫院休養,是怎麽都碰不到一塊了。


    張蜜這幾個學生這次世界觀翻天覆地的變了,看待連圖和衛瀾自然更加崇拜了。畢竟這位學長現在不但是個已經工作的成熟人士,還是個兼職打鬼的稀有人才啊。


    他們紛紛留下了連圖的聯係方式和他酒店的地址,說以後有事沒事一定常來酒店。如果有認識的人有類似的麻煩,他們也一定會推薦連圖。


    連圖對於推銷自己酒店這件事是不遺餘力的,對方既然主動開口要,那他當然順水推舟邀請大家時常來玩。


    客套了一路,回到了湖城,兩撥人各自回去修整。


    連圖這次除了完成了牛市長的委托,還得了一箱金子和月亮精華,可謂收獲頗豐。


    回到酒店,立刻大手一揮,召集員工進了一間空客房,當眾炫耀一番。


    “哇,這麽多金子。”劉浪用著模特的手撫摸著箱子裏黃澄澄的金條。“能值多少錢?”


    “我不知道。”


    連圖摸了摸腦袋,心想這麽多金子,還得找個可靠的人出手才行。不過他記得大愷好就有采礦業的業務,自己聯係他們出手應該很不錯。


    想著,他給金子拍了張圖,發給了張助理,問他這麽多金子大愷能不能收。


    發完這條短信,連圖沒再看手機,轉而對著看熱鬧的唐念說。


    “你猜猜看這個塑料袋裏是什麽?”


    唐念看著那個普通的黑色塑料袋,心想還能是什麽,既然特意問自己,難道是客城的特產臘肉嗎?


    想到這裏,唐念吸溜了一下口水。


    看到唐念的模樣,連圖猜著他又想到吃了,便無奈搖頭,從裏麵掏出個骨碗來。


    “月亮精華。”


    唐念一看那東西從塑料袋裏漏出來,就移不開眼睛了。


    “這……這從哪來的?”


    “我們這次碰到一窩狐狸精,問她們要的。”連圖說。


    “狐狸精?漂亮不漂亮?”馬叢山來勁了。


    “特別漂亮。”連圖說。“還有個沒投胎呢,你要不要去認識一下?”


    “我……”馬叢山突然感覺到背後有一股殺氣,頓時收斂了表情。“哎,我就是好奇問問。沒想到這世上還真有狐狸精。我這個有家室的男人怎麽能去隨便認識那些陌生女怪和女鬼呢……”


    “你說是吧?老婆。”馬叢山非常自然的回頭對梅芙露了個討好的笑容。


    梅芙鼻子裏哼了一口鬼氣,沒再說什麽。


    經過馬叢山的插科打諢,唐念從不可置信裏恢複了一點,小心翼翼的問。


    “這……這個東西是給我準備的嘛?”


    “我們這不就你一個妖怪。當然是給你的。”連圖爽快的把骨碗遞給他。“用完了記得把骨碗留下來繼續積攢月亮精華啊,我可不知道去哪再給你找個頭蓋骨。”


    “好的好的。”唐念捧著那個碗,像是捧著個無價之寶。


    “老唐你心裏急就快把它用掉吧,我們這裏也沒什麽事了,有事我也幫你記著,等你回來告訴你。”白小玲在一邊說。


    “我……我想就在這裏用。”唐念期待的看著白小玲。“我化形的第一次,希望你在。”


    眾人了然,不少人嘴上說散了散了。


    但是唐念又不好意思的把眾人喊住。


    “那個……我的審美也不知道對不對,你們幫我做個參考。”


    敢情好這唐念是要在這裏現場捏臉啊。


    連圖心裏也覺得稀奇,便和其他人一起站著,讓唐念變個樣子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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