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色已然徹底暗下來,被大雪覆蓋的山巒把天地映得如同黎明。


    從輪胎處蔓延開來的血漬凝成一道觸目驚心的冰流,黑黑潦草的看了眼,車底的人已經被碾得不成型。


    他飄回車上,言簡意賅:“人死了,不過不是我們撞死的。”


    許眠從沒遇到過這種事,一時腦子嗡嗡直響說不出半句話,寧驍身子也在不自覺的顫抖。


    “他剛才是突然從山崖上突然墜下的對吧?頭沒了,下墜的時候就被割掉了。”


    祁野倒也冷靜:“他真是個人?”他也就隨口一問確認,因為預感沒哪個鬼無聊到敢碰瓷他們。


    黑黑:“準確的說,和那個孩子一樣,也是轉生者。”


    祁野點頭:“村子應該就在附近了。”


    黑黑突然勾起唇角望向自己:“你不怕?”


    祁野飛快的看了他一眼,垂下眸子低聲道:“你在,我有什麽好怕的。”


    黑黑笑,這家夥長大了,會哄人歡喜。


    許眠從剛才的衝擊中漸漸平複下來,也看了眼自己手機,半點信號沒有,他麵色蒼白的撓了撓頭:“屍體...總不能留在這兒不管吧?”


    雖然是轉生者,雖然黑黑說他墜崖時已經死亡了,但將□□撞爛的觸目驚心畫麵和感覺揮之不去,許眠心裏難受,而寧驍此時稍微放鬆了神經,反而引起強烈的身體不適,一陣惡心,搖開車窗便摧枯拉朽的吐了起來。


    許眠拍著他的背,手忙腳亂的找來礦泉水。


    祁野:“我去處理一下。”


    許眠:“你怎麽處理?用雪埋屍嗎?我後備箱可沒鏟子塑料袋這些工具。”


    祁野:“……”


    許眠提寧驍擦了擦嘴,歎氣:“待會兒我抽根煙冷靜下,自己處理...想辦法。”


    車子的燈沒熄,兩道光束綿延在荒蕪的山道上,雪越發的大,紛紛亂雪的山道盡頭又多了幾束光:“有人來了。”


    順著祁野的視線,一車人朝前方望去,風雪中的來人也拿手電筒照了過來,祁野看清了,迎麵走來的兩人穿著大棉襖拿著鐵鏟麻袋,一副收屍人的架勢。


    “哥,這些人不大對勁...”


    “收屍的。”


    黑黑下了結論就飄出車外,站在風雪裏擋住來人的道,尋常人看不到他,可轉生者可以。他們陰沉著臉瞟了黑黑一眼,就繞開道走。


    他們假裝沒看到,直接走到車旁,沒有交流也沒有遲疑,粗暴熟練的將碾碎的肉塊從車底扯了出來,一塊塊的往麻袋裏裝。


    寧驍坐在車裏,震驚的看著車窗外發生的荒唐一幕,許眠則將他拉到自己懷裏,遮住他的眼睛:“別怕,他們不是鬼。”


    “可是...”這些人,比鬼還可怕吧。


    祁野搖下車窗,對著埋頭苦幹撿屍塊的人詢問:“你們是附近村裏的人?”


    如他所料,對方沒回答,甚至都沒搭理一下,祁野繼續道:“認識死者?”


    其中一位年紀稍長的男子終於點了點頭:“一個村的。”


    祁野:“死了一個人,你們不報警?”


    那人冷笑一聲:“我們這兒的事,警察管不著。”


    祁野:“怎麽說?”


    那人不予回答,冷冷道:“再說,你們有信號嗎?”


    這會兒許眠已經緩過勁兒來,他也搖下車窗,把寧驍護在身後搭話:“大哥,天這麽冷,屍體也不會腐爛,急著今晚收拾麽?風大雪大的多辛苦。”


    那位大哥抬起一雙空漠的眼神望向許眠:“得趕緊收拾火化,放著不好。”


    “怎麽不好?凍雪裏不會發臭。”許眠開始套話。


    “早燒早超生。”


    大哥留下這句話便再不言語,埋頭把碾碎的屍肉和車底的積雪一並鏟了,安靜的荒山雪野裏滋滋滋的鏟雪聲響,聽得人頭皮發麻。


    “大哥,我幫你。”


    祁野正要下車,那位穿著大棉襖拿鐵鏟的老大哥忙擺手:“不用,我們村的事外人別插手。”


    許眠:“可他是死在我車下的。”


    大哥深不可測的看了他們一眼:“他是自殺的,不關你事。”


    這會兒黑黑已經飄了回來,饒有興味的看著這兩個人,聞言和祁野對視一眼,彼此的想法了然,還真不是碰瓷的。


    黑黑:“你們看得見我吧?”


    其中年紀小的那位嘴唇動了動,話還沒說利索就被年長的大哥打了一巴掌臉:“不要同鬼搭話。”


    黑黑笑得無所謂:“你們也不算活人吧?”


    村民:“……”


    黑黑:“隻有燒了才能轉生?”


    年長者抬頭,語氣雖然冷淡,卻藏不住聲音中細微的顫抖:“都是已死之人,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不要管閑事。”


    黑黑挑眉:“說不定我可以送你們投胎。”


    鏟屍的兩人終於停下動作,他們交換視線,又不約而同抬眼看向黑黑,似在打量對方實力,黑黑也不著急,任他們估量,正當年長者想要說話時,又有人來了。


    這次是個上了年紀的女人,頭發都白了,她看了眼車玻璃上凝固炸裂的血漬,顫抖著聲音問:“這回死了?”


    年長者:“嗯,都爛成肉泥了。”


    黑黑轉向女人:“他的頭不見了,你們要不找找?”


    女人神經質的拽著衣角,碎碎叨叨重複:“啊對,頭不見了可不行,得找出來一起燒了,不行的,不行...”


    祁野:“瘋子?”


    年長者將鏟子放好,嘲諷一笑:“他們一家都是瘋子,她是你們車下這個人的娘。”


    許眠:“……” 白發人送黑發人,這反應也太淡定了。


    “阿姨,抱歉……”


    許眠一句話沒說完,女人就擺擺手,口中念念有詞的轉身去找頭顱:“死了好,省得遭罪,死了好...”


    說著,她在不到二十米的地方頓住腳步,從沒腳踝深的積雪裏挖出一顆頭,抱在懷裏嘻嘻的笑了笑,鏟屍人立馬提了麻袋上前裝頭顱。


    清理完事發現場,三個人就把麻袋的口係好,其中年紀小的男子把麻袋扛在肩上,彼此也不交流,沉默著往西南方向走去,腳步十分快。


    “跟著他們?”祁野望向黑黑,征求他的意見。


    黑黑點頭,許眠立刻發動車子,緩慢的往前開,黑黑看了眼女人找到頭顱之處,順著山勢抬眼,看到十多米處的枯枝上繃著一根魚線。


    這東西細,卻很鋒利,從高處墜落的重量足以讓它把人切成兩半,那人正是綁了魚線,從山上跳下,剛巧魚線從脖子處切過,直接斬首。


    “看來是個自殺的老行家了。”


    許眠:“這是和自己有多大仇...”他下意識的撥動雨刷,雖然無濟於事,可車玻璃上綻放的血花很讓人膈應。


    車子緩慢跟在撿屍人身後,女人依舊神情變態的歡喜,年輕人扛著屍體默不作聲,年長者終於沒忍住,攔住了他們的車:“跟著我們做什麽?”


    許眠停車,搖下車玻璃客客氣氣道:“老哥,今夜風大雪大的,導航又不靈,山裏又沒信號,我們總要找個地方過夜不是?你們村裏有民宿吧?”


    年長者微微眯起眼:“有,但不便宜。”


    許眠:“沒事兒,有地方過夜就謝天謝地了。”


    那人稍微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幫同伴推了推裝屍袋,繼續前行,年紀小那位轉過來說了幾句什麽,年長者搖頭。


    行了不到一公裏,山道一轉,雪野裏出現疏離零落的燈火,村子到了。


    縱然知道這村子不尋常,但剛經曆了雪野車禍,荒野撿屍的荒唐事兒,寧驍乍見人間燈火,還是暗暗的鬆了口氣。


    三個村民停在村子口的石頭窯處,將肩上的麻袋扔入窯中,女人咯咯咯的笑,似十分歡喜,另外兩個人麵無表情的開始劈柴生火。


    “你們要去民宿,往南走,樓最高那家。”


    “多謝。”


    祁野道了謝,便催促著許眠往南開,寧驍遲疑:“哥,不用看看他們...”


    “燒屍體,沒什麽可看的。”說著,祁野轉向黑黑,似在征求他的意見。


    黑黑隻是清淡一笑:“你做決定就好。”


    村子不大,不到五分鍾就找到了村裏唯一的民宿,一路上看到三個孕婦,正往村口的燒屍處走,除此之外再無別的人。


    許眠泊好車去,民宿的門就打開了,是個麵色蠟黃嘴唇幹裂發青的女人,講話很幹脆:“住宿七百一晚,按人頭算。”


    “……”這個價格,確實貴了。


    三人一鬼對視了眼,許眠扯了扯唇角:“行吧,我們三個人。”


    老板娘沉沉的抬眼,指了指黑黑:“他也算,四個。”


    “……”搶劫嗎?鬼住店也要房費了?


    眾人進了屋,果見這民宿破破爛爛的,牆紙脫落地板似好幾年沒拖過,滑膩膩的裹著一層灰,全然看不清原本是什麽顏色。


    “隻有三間房,你們四個自己分吧。”老板娘說話永遠是那副機械性的調子,沒有起伏沒有感情,比起活人更像個人偶:“房費先付,現金刷卡都行。”


    一旁的祁野神色為難,過了片刻,他終於尷尬的同許眠開口:“許少,房費的話我暫時……”


    許眠答得痛快:“行啊,你和黑哥的我先墊著沒事兒,阿驍算我的唄。”


    祁野十分不好意思的點點頭,聲音低低的:“多謝。”


    黑黑這才奇怪的看了祁野一眼,皺眉:“怎麽回事?”


    他大致了解祁野的經濟狀況,知道他有三百萬的存款,不可能連一兩千的房費都付不起。


    祁野像被做壞事的小孩被家長抓到一樣,抿了抿唇眼神閃爍:“最近錢花得有點多,手頭緊…”


    黑黑一臉你別糊弄我的威嚴,微微挑眉:“花了多少?”


    寧驍許眠對視一眼,很默契的沒言語,祁野下意識的捏了捏自己的手指,黑黑看在眼裏,知道這孩子緊張著呢。


    “也就…三百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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