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玄其實傍晚時分就出了紫來大殿,在放鹿天山腳下,他遇見了候在那兒的呂仙朝。


    呂仙朝抱著手背靠在一顆半金黃的銀杏樹下,抬頭望著放鹿天山頂,衣袍滴著水紋絲不動,乍一眼望去,風雨如晦中,竟真的有不世出宗師的風範。


    然後他回頭看向李道玄,忽然露出個“等你個孫子挺久了”的表情來。


    李道玄望著他並未說話。


    呂仙朝上上下下打量了麵前這位玄武劍修宗師一圈,忽然笑道,“真人,許久不見。”話鋒陡然一轉,“你我你過過招如何?”


    李道玄別開了眼,繼續往前走,呂仙朝身形一閃擋在了他的去路上。李道玄的腳步停住了。


    “真人且慢。”呂仙朝略一思索,笑道,“當年太白鬼城繡樓中,我一時失手傷了真人,如今這時機正好,真人難道不想一雪前恥?”


    “輸贏是常事。”


    呂仙朝看著臉上絲毫看不出動怒的李道玄,不知道李道玄這是裝的還是真沉得住氣。他對李道玄的了解全部來自孟長青,而孟長青口中的李道玄常常令呂仙朝聯想到長白那尊真武道像,沒有七情六欲,也沒有喜怒哀樂,隻有一冊又一冊硬邦邦的道典傳說,真的很硬。


    呂仙朝記得,當年玄武百字碑前,李道玄廢了孟長青右手,他及時趕到將孟長青帶回了太白鬼城。那時候孟長青與玄武已經是恩斷義絕了,雙方刀兵相見,孟長青被怒極的李道玄一劍震出去,手當場就廢了。他把人帶回來後,說治治試試,結果孟長青一聲不吭地把右手捏碎了。他當時看的火大,打心底看不起孟長青那副蔫頭巴腦的樣子,又不好再罵個半死不活的人,一出門正好撞見在太白鬼城裏不知道在幹什麽的李道玄,他略一思索,化作了孟長青的樣子,將人引入了繡樓。


    他那時心裏其實也不踏實,畢竟李道玄名頭擺在那裏。隻是他又想著,孟長青到底對他有恩,冤有頭債有主,他要李道玄一隻手,便是還了孟長青的恩,從此也就不欠誰的。他原以為李道玄這麽個道門第一人,名頭這麽響,總該有場惡戰,卻沒想到李道玄也不過如此,連他的一招都沒接下來,後來李道玄看破了他的障眼法,竟然直接回頭走了。自那次之後,呂仙朝一直揣測這人是不是沽名釣譽之輩,畢竟隨便換個身份高些的修士都絕不至於這麽窩囊。


    呂仙朝如今提這事,是想看看李道玄的反應,卻沒想到李道玄一點反應也沒有。


    呂仙朝看著他,笑道:“真人倒是看得開,難怪當年孟長青同我說起您,他說您是聖人呢。沒想到聖人也有斷袖的啊。”他說話時一直留意著李道玄的神色,心道這還真跟尊道像似的,連眼珠子都不動的,這怎麽做到的?


    下一刻,他就看見李道玄的眼珠子動了。


    李道玄終於望了他一眼。


    呂仙朝心道:“真不容易。”他忽然湊近了些,裝模作樣似的對著李道玄道,“真人,在我老家那邊,斷袖是種病,要用苦艾草混著草木灰一起服下去,還要拿熱炭敷在背上,許多人便是用這法子治好了。”呂仙朝謊話張口便扯,他老家沒這說法,不過這話當年確實有人說過,但不是他。他見李道玄仍是沒反應,道:“真人,你倒是說句話啊,瞧不上我怎麽的?”


    呂仙朝本來就是奔著挑釁來的,一字一句都擺明了要挑事兒,視線打著轉在李道玄的身上刮。


    李道玄年輕時也並非沒有與人切磋過,甚至因為一群師兄弟到處招事,他可以說是三天兩頭被推出來與人切磋,不過對方大多是幾百歲的老修士,但凡遇上了,無論是邪修還是道門中人,所有人都很講規矩。他第一次遇上呂仙朝這樣的,說呂仙朝是無賴吧,這身修為連南鄉子都覺得不可思議,說他是宗師吧,這一身無賴氣質又實在讓人困惑。


    李道玄原本不想與他多做糾纏,卻不知道為何停在了原地,他問了一句,“長青經常與你提起我?”


    呂仙朝正因為看不出李道玄的虛實而盤算,此時聽他和自己說話,還頗為意外,回道:“是啊。”他忽然挑了下眉道,轉了語氣道,“說你為人無趣至極,什麽閑事都管。不過後來他就再也不提了。就當年你廢了他一隻手那事,你記得吧?他可記恨你呢!”


    呂仙朝狀似不經意地說著話,視線在李道玄臉上打著轉,忽然手中一道風雷就衝過去了。


    李道玄不知為何沒躲,甚至連金仙靈力都沒散出來,直到風雷逼到了眼前,他忽然反應過來,抬手擋了下,直接劃出了一道血痕。


    呂仙朝詫異地看著李道玄,他先出的手,結果真的得手了反倒有些沒料到的意思。


    李道玄後知後覺地看了眼手上的傷,又望向呂仙朝,神色沒有什麽變化,一雙眼卻是微微動了下,鮮少有人敢在他麵前這麽放肆。他看向呂仙朝。


    呂仙朝頓時眯了眼,對著他笑了下,周身煞氣一瞬間暴漲,衣擺卻沒抖動一下,下一刻,周身煞氣撲殺而去,黑霧幾乎凝成了形。


    李道玄沒動,霧氣觸及他的一瞬間忽然間流散開,在雨中翻騰如黑白山水。李道玄隔著那水墨畫似的霧氣望著呂仙朝,碧青色的袖帶被衝的飄了起來。


    呂仙朝的笑容不自覺地僵了下,下一刻便看見兩道紫陽劍氣貫衝而來。


    風雷與劍氣在天地間旋衝,雨水幾乎成箭飛射出去,射出耀眼的光華來,若是放在人間,遠遠望去,還以為那是紫氣東來的祥瑞。


    呂仙朝抵著那劍氣看了李道玄一會兒,周身的煞氣漸漸濃鬱起來,不知過了多久,瞬間消散。他退了兩步,站穩身形後,看著李道玄半晌道,“真人……深藏不露啊。”


    一手足矣,虛實一看便知。


    李道玄並未作聲,紫陽劍氣消弭在雨中,他站在山崗之上望著呂仙朝,隱約是有幾分玄武大殿裏供奉的道祖仙蘊。呂仙朝啞然半晌,忽然笑道,“既然真人不願切磋,那我看便算了,我們改日再約,來日方長啊!”他自己順著自己鋪的台階先下了,心中卻仍是隱隱驚駭,再看著李道玄的視線也有些異樣,見李道玄仍是望著自己,他笑了下,“得,給您讓個路。”說著他沒再擋著李道玄,給他把路讓開了。


    李道玄卻沒有動,他望著呂仙朝,忽然低聲問道:“他怎麽說的?”


    呂仙朝聽見李道玄開口說話,下意識背繃緊了,然後才反應過來這是接著上一茬孟長青買扇子那事說的。這一下子打散了他的氣勢,反應過來後愣了又笑,覺得李道玄這人真有意思,他也懶得繼續編了,直接道:“我編的!沒那事,孟長青那草包,被你廢了隻手,瞧你廢的不徹底,自己還要再廢一遍。我還記得沒兩天,他街上瞧見買扇子的,一看上頭的字像你寫的,蹲著看了半天,把所有都買了,我罵他有病啊,他也不說話,我對他說,醒醒,你們都斷了師徒關係了,李道玄要殺你呢,他跟個聾子似的裝沒聽見。”呂仙朝說著便不著調了,“那他對您可是死心塌地,一片真心,日月可鑒蒼天可表呢!”


    呂仙朝估計是忍了孟長青那窩囊樣子很久了,一開口便沒有刹住,索性全說了。說完他看向李道玄,似乎想要看李道玄的反應,可惜什麽也看不出來,他笑了,“我早該那時就猜到……”他嘀咕了一句。


    李道玄一直靜靜聽著,直到聽完了,他始終沒說話。雨不知何時停了,風徐徐地吹過長林,他轉身往外走。


    放鹿天,剛入夜。


    孟長青在屋子裏收拾書架,他翻出了本書,看了會兒上麵的潦草塗畫,又放了回去。他忽然聽見腳步聲,回頭看去,李道玄剛剛進屋,他正要出聲喊師父,下一刻視線就在李道玄手上停住了。


    孟長青低身蹲在李道玄麵前,低頭查看著上麵的傷,不是什麽重傷,隻是劃開了一道淺口子,他起身去拿藥。藥室山每個月都會將各種常備藥送到玄武各個山頭,放鹿天人少,孟長青在外時,這山隻有李道玄一個人住,藥室山弟子卻仍是每月按時送藥,也多虧他們守規矩,孟長青沒手忙腳亂,他從藥箱中把幾瓶藥拿出來。


    他現在想抽呂仙朝。


    李道玄望著幫他上藥的孟長青,看了很久,抬起另一隻手摸了下他的頭發,孟長青立刻抬頭看向他,李道玄手中的動作不自覺地放輕了。


    李道玄問他,“當年你用扇子作法器是因為上麵的字?”孟長青自打出了玄武當了邪修,再沒用過劍,也沒用過道術,到哪兒都捏著柄紙扇。


    孟長青一聽就知道是呂仙朝同李道玄說了什麽,遲疑了片刻,他點了下頭,“嗯,扇麵上仿的是您的《參合》。”


    謝仲春重視文教,曾讓李道玄為書院的弟子寫一部道書,李道玄於是寫了《參合》,不知怎麽的傳了出去,一時間滿大街都是仿品,個個都說是自己的是真跡,這都是好些年前的事了。如今小輩們大多都知道《參合》,知道《參合》是李道玄寫的的卻寥寥無幾,街上沒人再賣這些了,孟長青看見那些扇子上的字心中震動,把東西買了下來。


    孟長青當年買扇子是因為他其實並不願意真的與李道玄恩斷義絕,他想的是,無論李道玄認不認他,李道玄永遠是他唯一的師父,那扇子是個念想。本來是沒什麽的,可如今兩人是這種關係,李道玄忽然說起來這事,孟長青第一反應是有些不好意思,好像他從那些年就心思不正似的,他本來想解釋,卻又沒了聲音,有些事提起來就是惘然。


    李道玄看了眼孟長青握著他的手,問道,“你的右手是如何痊愈的?”


    孟長青已經猜到了是呂仙朝說了些什麽,沉默片刻後道:“我用劍用習慣了,不動右手不習慣,後來出了些事,我覺得這樣不成,自己想辦法治了,早已好全了。”孟長青看著李道玄的神色,語氣放緩了些,“師父,無論過去我做了什麽,我說了什麽,我心中從未怨過您,我真的從沒有敢這樣想過,我心中敬重您,如今仍是如此。”


    大約是因為孟長青用了“敬重”這個詞,李道玄看著他有些微怔,半晌才低聲道:“敬重?”


    孟長青點了下頭,忽然低聲道:“我小時候第一次見著您,我就在想,我想一輩子都跟著您。”孟長青望著李道玄,“那時您把我留在江平城,義母告訴我,您是道門聖人,要去降妖除魔,您還有好多重要的事要做,我那時就在想,等我長大了,我就去玄武山上找您,求您收我為弟子。”他停頓了下,“書上說世上有聖人,我沒見過聖人,我一直覺得,您就是道門聖人。”


    李道玄靜靜聽著,聽完了,他也沒說話。


    孟長青道:“您一直是我在世上最敬重的人。”


    李道玄望了他許久,終於抬手摸了他的頭發。那眼神有些溫柔。


    孟長青沒了聲音,望著李道玄,大約是吐露了心裏話的緣故,孟長青開始克製不住地盯著李道玄看,燭光有些昏暗,李道玄看上去較平日裏還要溫和許多,沒有一絲棱角,一雙眼中的光真是柔和極了。這和孟長青的記憶並不相符,在他的記憶中,李道玄雖然心善,但麵上不怎麽顯露出來,許多人乍一眼看去,絕不會生出想要親近他的心思。李道玄像是一尊供在煙火中的神仙道像,令人生出敬畏之心。


    但是如今的李道玄看上去很溫和,聖人的眼神原來都是這樣澄淨柔和的。孟長青不由得就低聲道:“師父,您相信我,我從來沒有怨恨過您,我……”他忽然說不下去了,隻是望著李道玄。


    李道玄見孟長青不說話了,開口問道:“什麽?”


    孟長青說著話,喉結不自覺地上下滑了下,他忽然湊了過去,抬手按在極輕地吻住了李道玄,隻覺得柔軟極了,和昨夜的感覺一模一樣。


    李道玄怔住了,任由孟長青親吻著他,過了會兒,他才抬手撫上孟長青的背。


    孟長青幾乎感覺不到背上那隻手的存在。昨晚他就感覺到,李道玄可能並不太懂這些事,甚至不如他一個隻翻過幾本畫冊子的,至少絕對稱不上熟練。他記得李道玄一直沒怎麽出聲,手上的動作慢到透出一股認真意味,被親到還會不自覺地愣一下,但那雙眼真的能讓人溺斃在裏頭,隻要看上一眼,就再生不出抵抗的念頭,隻想跟著他走。


    孟長青原本隻是想觸碰他,像是不由自主地去伸手攏一團柔和的光,卻沒想到漸漸地就失去了控製,他吻著李道玄,一點點用力,慢慢成了咬,直到他嚐到了血腥味,他這才猛地回神,一下子鬆開了李道玄。李道玄沒發話,他自己先懵了。他好像真的咬了李道玄,他是真的咬了下去。


    李道玄望著他,沒說話,也許是不知道說什麽。


    孟長青有些嚇著了,嘴裏的腥甜刺激得他有些腦子發懵,他跟李道玄說“您別動”,李道玄真的就沒再動。他微微睜大了眼望著李道玄,手甚至還沒收回來,依舊放在李道玄的脖頸上,他原以為李道玄會說他一句什麽,至少會低聲斥一句“胡鬧”,可他驚魂不定地等了半天,李道玄什麽話都沒說,李道玄隻是靜靜地望著他,然後在他僵硬地呼吸都斷續起來的時候,終於極輕地笑了下。


    那一笑,雲淡風輕的,孟長青是真的看怔了。


    紫來峰。


    薑姚來山上找南鄉子的弟子許長清。許長清按輩分算是他的師兄,在他剛入門時幫了他不少,當年許長清還幫他去找李嶽陽借過鏡子。這陣子薑姚回到玄武,和許長清又漸漸熟絡起來,如今,他總算是步入了修行的門,還與其他師兄弟一起入了書院學道。


    薑姚知道自己的根骨不好,這仙根還是當初孟長青幫他改的,所以他入門後十分勤奮,免得給人落下個天資不好人還憊懶的印象。


    前兩日,許長清試了他的修為,大為震驚,說他的天賦非常之高,不能說百年罕見,至少也是玄武同輩師兄弟中排行前五的那種,剛說完許長清立刻改口,不是前五,得排到前三。薑姚還當許長清是唬自己,說這番話是為了讓自己別喪氣,後來瞧著許長清驚歎不已,這才回過神來。


    這些日子,把修行比作走路,薑姚簡直日行千裏,而且悟性越來越好,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一群師兄弟瞧著他的眼神都變了。


    若隻是個拔尖的新弟子,師兄弟們可能會對其生出敬佩之心,可薑姚剛入門時天賦確實不怎麽樣,如此一來,師兄弟們心裏便琢磨了,也有師兄問薑姚“你是如何修煉的?是用了什麽特殊的法子嗎?”眾人記得薑姚與放鹿天來往密切,問他,“是不是扶象真人提點過你了?”薑姚每每被問到都會如實說,“我沒有用什麽特殊的法子,扶象真人也沒有提點過我,我也不知道為何會這樣,就感覺一下子開竅了似的。”


    一群師兄弟聞聲大多無言,表麵不說,心中卻覺得是薑姚藏著掖著,不怎麽老實。一個天資普通至極甚至連仙根都要別人幫著點的少年,忽然成了天才,其中自然有門道,薑姚這番話說的讓人覺得無趣。


    漸漸的,一群師兄弟全都疏離了薑姚。薑姚什麽也不懂,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還是許長清暗中提點他多主動和師兄弟說說話,又主動在其中幫著牽引,眾人與薑姚的關係這才緩和了些。


    每月的十五,是山下的驛館往山上寄家書與物件的日子。玄武雖然不開放招弟子,但每年都會挑小道童或者是天資好的少年上山,這些人大多與玄武宗門有著或近或遠的關係,比如李嶽陽,李嶽陽原是玄武開在人間的分觀中的女弟子。這和長白那種直接開門見山選拔弟子的方式很不一樣。


    弟子們的親朋好友會往玄武寄東西,每月十五,弟子們可以一齊下山去山腳的驛館領取。薑姚主動要幫師兄弟們去下山拿東西,一群師兄弟答應了。


    薑姚此次上紫來峰是找許長清的,許長清的家人給許長清寄了家書、銀兩、一袋家鄉的幹果、另有兩件許長清母親親手縫製的夏衫。


    許長清一聽說薑姚特意幫他拿了家書,立刻給薑姚道謝,他接過墨綠色的包袱看了看,露出個笑容來。


    下一刻,薑姚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從紫來大殿前走過,他大為警惕,那滿臉寫著“欠揍”兩個字的人,不是呂仙朝還能是誰。薑姚在呂仙朝手中吃過很多次虧,見呂仙朝看向自己頓時心中一緊。


    呂仙朝果然朝他走了過來,卻不是找他的,而是找許長清的,他對著許長清道:“你們這山上的雞怎麽一天嚷個不停的?從大早上天沒亮叫喚到大半夜,打擾我修煉了知道嗎?再讓我聽見一聲,我就把這山上的雞全殺了。”


    許長清明顯也不待見呂仙朝,不過他還記得師父南鄉子的教誨,於是麵無表情地回道:“紫來七峰上沒有雞。”


    呂仙朝看著他,一副“你個小娘娘腔真不老實”的眼神打量著許長清。


    許長清繼續麵無表情地回道,“你說的應該是我師父養的鶴。”


    呂仙朝道:“鶴?南鄉子這老狗逼真的事兒多啊。”呂仙朝挑眉道,“那行吧,鶴就鶴,再叫喚一聲,我把它們全殺了。”


    許長清麵無表情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就在薑姚以為呂仙朝沒看見自己的時候,呂仙朝忽然隨意地抬手搓了搓薑姚的腦袋,張開手量了下,還拍了拍,“你這頭怎麽越來越大了?”


    薑姚:“……”


    呂仙朝一雙眼瞥向許長清的手中的包袱,伸手摸了把,“喲,蜜餞幹果?你娘做的?”


    許長清:“……”


    呂仙朝提著包袱走後,許長清和薑姚站在原地,素來以脾氣好出名的許長清深深吸了口氣,然後緩緩吐了出來,反複兩三次後,他回過頭對著薑姚道:“好了,謝謝薑師弟,你先回去吧,我恐怕得先去看看那群鶴。”


    薑姚直接往呂仙朝離開的地方大步走去,“我去找他把東西要回來!”


    許長清一把扯住了薑姚,“算了,日行一善,就當喂雞了。”許長清把“雞”那個字著重咬了下,兩人看著呂仙朝的背影,呂仙朝吃著蜜餞幹果還隨手扒拉了一下簷下放著的南鄉子種的花花草草,許長清終於搖了下頭,低聲吐出兩個字,“無賴!”


    從紫來大殿下來後,薑姚摸了下包袱,大件已經全部送完了,還剩下個特別小的。他把東西拿出來,看了眼上麵的帶子,忽然他的手一頓,一瞬不瞬地望著上麵寫的名字。


    薑姚來了放鹿天。


    李道玄出去了。孟長青正一個人在書房翻過去他謄抄的道經,感覺到有人來訪,出門一看,發現是薑姚,有些意外,又有些驚喜。謝仲春嚴禁弟子進出放鹿天。這山頭可好些日子沒人上來過了,除了呂仙朝。呂仙朝什麽地兒不敢去?


    薑姚沒有呂仙朝的修為,但是他會挖地道,和從前一樣,他灰頭土臉一直拍著身上的土,瞧見孟長青,他從兜裏掏出個用藍布包著的小袋子,“道長!有人給你寄東西!”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把臉上的東西,“我在山外喊了好久沒有人應,我就隻好這麽進來了,我出去後我把它堵上!”


    “算了,我來收拾。”孟長青挑眉看了眼那個坑,又看著拍著自己身上灰土的薑姚,笑道:“有人給我寄東西?什麽東西?”


    “不知道啊!”


    孟長青從他手中接過了包東西,熟悉的玄武驛館的打包方式,他掃了眼帶子,沒瞧出什麽,隨手打開了。


    他往掌心倒了下,一枚潔白的玉佩落在了他手上,在陽光下泛著羊脂一樣的溫潤光澤。


    孟長青一雙眼瞬間放大,連震撼的表情都沒來得及換上,那塊白玉佩直接脫手而出。


    玉佩落在地板上,還跳了一下,當一聲脆響。薑姚見狀忙低身把玉撿起來,發現沒碎猛地鬆一口氣,“還好!道長,沒摔碎!”他擦去了上麵的灰,瞧見了一個很清雋端正的古體“吳”字,他把那玉擦幹淨想要還給孟長青,下一刻他才發現孟長青的臉色不對勁,陰沉得仿佛蒙了層灰。


    “這東西誰送的?”他忽然看向薑姚。


    薑姚嚇了一跳,“放、放在驛館裏的,沒有寫是誰寄的,怎麽了,道長?”薑姚將那枚玉佩遞過去,“道長你怎麽了?”他話音剛落,手中那枚玉佩在陽光下冷不丁地碎開了。


    玉碎的那一刻,孟長青清清楚楚地聽見了一道久違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來,無比的清晰,無比的靠近,仿佛那個人就站在他身後咫尺之外,低聲喊了他一聲,久違的一句:


    “師弟。”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反派洗白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月神的野鬼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月神的野鬼並收藏反派洗白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