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照秋換上喜服,銅鏡前映出其長身玉立的模樣。他扯了扯衣服,這才發現雖然料子細滑柔軟具有光澤,但細看卻能看出衣服的手工有點粗糙,倒像是三流裁縫手裏縫製出來的。他隨口便道:“這個裁縫的手也太糙了,衣服的線頭都沒弄幹淨。”


    荊照秋說完,半晌卻聽不見易之虞的回應,有點疑惑,轉頭去看易之虞,就發現他的臉色有點奇怪。


    “怎麽了,你?”


    易之虞臉上沒什麽表情,但望著荊照秋的眼神卻有種委屈的味道。自從易之虞恢複之後,荊照秋已經很久沒從他的臉上看到這種神情了,一時間就有點驚訝。這種倔強中帶一點不明顯的委屈之色,隻有在變小且失憶時候的易之虞臉上見過,當時他就靠這張人畜無害的臉騙了荊照秋一碗麵。


    此時雖然沒有易之虞十幾歲那張臉看得惹人憐惜,但也讓荊照秋生出心虛之意。


    難不成他說錯什麽話了?荊照秋自我檢討,最後隻能想到也許是易之虞花心思找人做的衣服被他嫌棄了這個原因,可也用不著委屈呀。雖然委屈的不明顯,荊照秋還是立刻察覺到了。


    知錯能改,荊照秋立刻道:“衣服很好,你準備的,我都喜歡。”


    話畢,便感覺到易之虞的臉色漸漸轉晴。荊照秋長出一口氣,但末了又補上一句,“不過,下次別找這個裁縫了。”荊照秋再三對易之虞說想,下次別這個手藝不怎麽好的裁縫。


    然後,他剛哄好的人,臉又拉長了。荊照秋百思不得其解,心裏冒出一個猜測,那裁縫不會是易之虞吧?


    這個想法讓荊照秋驚悚了一下。記得當初,他倒是指揮攛掇易之虞學做衣服來著,隻是手藝實在一般,這麽一回憶,荊照秋突然覺得這個猜測十分有可能。荊照秋重又摸著衣服端詳很久,看著那粗糙的手工,越發有點像易之虞的手筆。


    荊照秋實在沒有想到易之虞會有這個心。當初攛掇易之虞縫製衣服,那是困境之時為了省錢,如今又不是當日情境,自然不必花心思在這種事情上。怪不得衣服上的裝飾花紋如此簡單,想必是易之虞實在是鼓搗不出。至於上麵的花開並蒂,可能是讓手藝巧的繡娘繡上去的。


    當意識到這喜服很有可能是易之虞自己親手縫製,荊照秋立刻沒有原則地改變了立場,頓時覺得簡直沒有再比這件衣服更好看的了。


    “我覺得這件喜服簡直太完美了。”荊照秋絲毫不心虛地說出這番假話,雙眼眨巴眨巴討好易之虞。不過,顯然這種補救已經失去效用,易之虞已經充分了解到荊照秋的真心話以及自身水平的差距。


    “我另外找京城最好的裁縫定製了一套,大約明天能送來。這套先讓你穿著試試……”易之虞轉過身,一板一眼道。


    完蛋。果然傷到他家老男人難得的一顆“琉璃心”了。荊照秋迅速反應過來,撲了上去,從背後抱住易之虞的腰,像沒長骨頭的動物一般掛在易之虞身上。


    如此哄回一個丟麵子的二十好幾的男人,隻能獻出肉體了。


    “這一套我們可以在家裏穿……”荊照秋帶著濕氣的話語在易之虞耳際若即若離地說,“你轉過來……”


    換衣服時,因為懶得再麻煩,荊照秋裏麵並沒有穿多少,隻一件單薄的中衣,他鬆鬆解開了些衣襟,露出胸口的皮膚和鎖骨。荊照秋本以為這下自己犧牲色相來換得易之虞眉開眼笑,實在是犧牲非常大了。


    哪知易之虞好似並沒有領會這一層意思一樣,臉色如常地把荊照秋解開的衣襟合攏,道:“秋天天氣涼,別露這麽開,會著涼。”


    荊照秋木木地瞪著易之虞,心裏恨恨,不解風情的木頭!他哼哼了兩聲,回到裏間,賭氣地找了兩件厚實的衣服套在身上,又往易之虞的方向幽怨地瞪了一眼,這下夠厚了吧。


    可轉頭看去,易之虞竟然光顧著抱啾啾,看都沒看他一眼,荊照秋恨恨地咬牙,搓了兩把手,忽然幾步走到易之虞麵前。


    易之虞坐著,荊照秋站著,這樣便有些居高臨下的樣子,突然出現的一片巨大陰影罩在上方,易之虞自然發現了。他抬起頭定定地望著荊照秋,啾啾被突然出現的另一個爹吸引,也睜著圓溜溜的一對黑寶石一般的眼睛望著荊照秋,一大一小的表情,竟出奇地有七八分相似。


    皆是三分無辜四分純淨無垢三分惹人憐,還有一分氣人,荊照秋便沒了半點脾氣,隻覺得心裏忽然化成水一般。他親了親啾啾的臉頰,啾啾最喜歡親近荊照秋,這下讓他高興地手舞足蹈,都快從易之虞手裏撲騰了下來。當然,這隻是一種錯覺,易之虞的手很穩,力度恰到自然,又不會讓啾啾有從他手裏脫離的風險,又不會感覺到丁點束縛。


    荊照秋親完啾啾,再看易之虞的一張臉,磨了磨牙,在易之虞的下嘴唇下咬了一口,力度不算大,荊照秋推測,沒破皮,但也挺疼的。可他支著半隻眼睛看易之虞的表情,仍是風平浪靜麵無表情。


    荊照秋氣壞了,從下嘴唇幹脆一直往下啃啄,一直咬住了他喉口。啾啾看得新奇,咿咿吖吖地喊得更歡快,仿佛看好戲一般。聽見兒子的聲音,荊照秋這下真不好意思做什麽,隻覺得父親的威儀都快丟幹淨了,還好兒子現在還不懂事情,否則他可以不用在啾啾麵前當爹了。


    荊照秋要走,易之虞卻伸出一隻手拉住他,荊照秋反射性地扶住啾啾另一邊,替換下易之虞鬆開的手。


    “你做什麽……”


    易之虞把荊照秋拉下l身,帶著笑意地親了下他的嘴唇。


    一番你來我往的小動作隨之煙消雲散。荊照秋啃著易之虞的嘴心裏還在誇自己,果然是寶刀未老,哄自家的大寶貝還是得他親自出馬,絲毫不記得還是自己先把人家給氣著了。


    這件易之虞親手縫製的喜服並未在人前穿過,大喜當日,兩人身上穿的是由京城名裁縫良心定製的同一款式的喜服,低調卻奢華。而這件手工粗糙滿是線頭的喜服,被荊照秋仔仔細細地收了起來,等數十年後他要帶著一起進棺材裏。


    敲定請帖、定好酒宴菜單、酒水禮器……哪怕一件芝麻大小的事,隻要是關於婚宴的,易之虞都要親自過目,不容許一點兒錯誤。燕字七人聚在一起感歎,從前這點兒小事,他們家爺怎麽會勞動自己的手,如今他們倒像沒有絲毫用處一樣。


    對視一眼,幾人再不插手半點婚宴的事,總之就算他們想幫忙,主子也會自己再重新檢查一遍,比給皇帝做事還要細致。既然婚宴幫不上忙,幾人便專心於生意的事情。正相反,這些生意的事,哪怕再大的單子,再大的主顧,爺也不看一眼,隻說他們幾人商議好就行。


    燕赤喃喃,這是對他們太放心,還是對生意太不上心呢?


    因了置辦婚事的事情,府裏七雜八雜的事情很多,荊照秋看不過眼這亂哄哄的一團,搬到莊子裏躲清閑。


    農民對種地擁有無限的智慧,這和半斤八兩的荊照秋是全然不同的。荊照秋的理論知識有,實際經驗不足,而農民則擁有自己在田間勞作的幾十年經驗,隻是許多經驗未必是正確的。


    荊照秋將自己知道的所有關於馬鈴薯的知識全數默下來,洋洋灑灑也有幾千字,有些內容他也記不太清,但大致是不會有錯。那些農民不知道什麽叫馬鈴薯要在25c的溫度下溫度發芽生長是什麽意思,但能夠理解荊照秋用自己的話作出的解釋。


    夏季高溫不能種植,要在入秋以及入春時。此時正是秋高氣爽,離霜凍要收獲還有幾個月時間,他們抓緊時間種下一半,留出另一半儲存起來,未免腐爛變質。到荊照秋要成婚時,植株已經開出了有著黃色花蕊的美麗白花,當然也有少數是淺紫色的花瓣,大約是摻雜了兩個品種的原因。


    花朵十分繁多,他們摘掉了一些以促進生長,整個莊子都洋溢著將要豐收的喜悅,連荊照秋也被農人的這種喜悅感染。這種喜悅十分純粹,讓荊照秋很高興。或許,他確實很滿足於這種恬淡適然的生活。他甚至有個想法,等什麽時候易之虞放下了易家的生意,他們能夠一直過這種恬淡的生活。


    荊照秋笑笑,或許他有種地的天分也說不成。


    而在整個莊子沉浸在這種喜悅時,一雙怨毒的眼睛卻死死盯著整個莊子,盯著那些盛開的馬鈴薯的花。


    這個人就是易成禮。


    他躲在灌木叢裏,窺探著莊子裏,人像蒼老了十多歲的樣子。易之虞並沒有對易成禮做任何主動的打擊,但他卻早在之前就暗自扶持了別的人——裕城易家可不止有易成禮一個姓易的。


    那人很爭氣,隻是缺少一個機會而已。而易之虞給了他這個機會。當易成禮悻悻地回到裕城時,就發現他的一切已經被別人所掠奪去。在易家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稍有不慎,便是一敗塗地。因此,易成禮隻能拿著分家後遠遠少於他預期的錢財,如喪家之犬一般灰溜溜離開裕城,易成禮捏著錢袋咬牙切齒,這點錢,簡直打發叫花子,不夠他花個一年的!


    易之虞和荊照秋,易成禮充滿怨恨地念著這兩個名字。


    這個功勞本來是屬於他的,卻被這兩人搶走。易成禮去找過阿肆,卻發現阿肆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再也找不到他。


    焦頭爛額之時,易成禮發現了他們種下的這一片馬鈴薯。易成禮惡上心頭,雖然這塊地有人把手,但非要混進去也不是不能成。他恨極了當日搶他功勞的荊照秋,若是能讓荊照秋倒大黴,半夜都會笑醒了。


    易成禮躲在灌木叢裏斂聲屏氣,生怕被人發現,草葉泥土沾滿他的頭發和衣服,藏在茂密的葉子中間一雙淬毒的眼睛,仿佛毒蛇的雙眼。


    種地?


    “我就讓你們種不成這片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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