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照秋有點頭疼,皇帝可真難應付,還要有要求。可對著皇帝又不能開口說不字,隻好悻悻笑,等皇帝說第二句話。


    如此對比起來,他們家易之虞簡直天下第一可愛了。


    皇帝的手按在竹筐裏,忽道:“朕這宮中怕是找不出第二個比你更懂怎麽這東西的人了。”


    荊照秋心裏咯噔一下,登時明白過來。這是扔給他的難題考驗,也是一次機遇。


    “這東西朕要交給你來種,你以為如何?”身居高位者越是將問題拋回給下麵的人,越是說明這時他已經做好決定。這一問不過是表麵功夫或者試探。換做另外一個人,恐怕已經感恩戴德地跪下謝主隆恩,但荊照秋思考得更多。


    種?怎麽種?多長時間,種出了如何沒種出來又如何?他沒有完全的臣服之心,有有自主健全的屬於自己的人格。在此時候,荊照秋想的當然不會是皇帝鞠躬盡瘁,而是盡可能保全自己和家人。


    因此他要確保安全性。


    荊照秋言語間顯得十分沉穩,他的話引起有些人心底略微的不舒服。顯然有人認為荊照秋竟然跟皇帝討價還價是在在大逆不道。


    “小人鬥膽請問,皇上給我多少時間多少人多大的權力來做這件事?”他可不想在繁育種植過程中,受到不必要的阻礙。


    此言一出,皇帝打量了荊照秋兩眼,顯然對這個年輕人竟然沒有立刻謝恩有些訝異。不過他並沒有生氣的意思,反而笑著道:“你盡管放心,朕會撥給你一批有經驗的農人幫助你,別的你也盡管放心,若有問題可直接與戶部說明,若其不能做主,盡管找朕。至於時間……你至少需要多久,才能大的進展。”


    荊照秋想了一下,要形成大的生產規模,怎麽也要三年五載的時間。


    皇帝聽完,給了一個時間限定。


    “時間緊急,朕給你三年時間,三年後你給朕交出答卷來。”


    三年……雖然有點短,不過也不是不可以。荊照秋便點點頭,皇帝爽快地大笑:“既如此,朕便擢升你為……後稷如何?”


    後稷?荊照秋一頭霧水,他對這些這些官名不是很熟,隻知道些常見的。實在想不起,還有這官名。但其他人便立刻反應過來,這個官職本朝並無啊。


    皇帝封了一個本朝並不存在的官職給荊照秋,這是什麽意思?易之虞也皺眉頭,他自然也知道這件事。荊照秋抬起頭,為難地往下麵看去,對上易之虞使使眼色,這啥意思啊。


    易之虞搖搖頭,讓荊照秋稍安勿躁,皇帝並不是要害他。


    皇帝看到荊照秋使眼色了,心裏覺得好笑,又見台下已經有了議論聲,便朗聲道:“後稷這一官職是先堯時期的官名,本朝並無。但朕一一心向堯舜,望江山風調雨順,黎民不饑不寒,因賜荊照秋為三品後稷,每月俸祿兩千石。”


    這下荊照秋徹底知道這種植土豆一事對皇帝來說是多麽重要的事情了。多少人考一輩子科舉,也不過剛剛混到個進士及第,能不能做官還兩說,大多數人一輩子也就個九品縣官,一輩子都爬不上三品官職。


    而荊照秋本是一介白身,竟然被皇帝封為三品官,實在令人咋舌不已。


    荊照秋立即謝恩,這下子真沒法再說什麽了,再說就是抗旨不遵沒個眼色。不過,他也有些高興。嗨呀,這下回去可以和易之虞炫耀了。誒嘿嘿,荊照秋想得可美,後稷夫人什麽的,想想就美。


    至於先前還在煩惱他怎麽突然就要去種地,這下被另一種隱秘的喜悅衝散代替,荊照秋已經想不起來了。


    事情進行到這裏,皇帝幹脆先不看後麵的商戶進貢,直接問易之虞:“易三,朕知你素來聰慧,最通朕意,不知你這次可給朕帶來了什麽驚喜?”


    眾人也在猜測,這個易三,向來得皇帝之心,這次又知道他鼓弄些什麽東西來討好皇帝。


    誰知,易之虞這次獻上的東西體型有點大,以紅布遮蓋著,並不露出真容。隻看紅布遮蓋的形狀,顯得很是奇怪。很多人完全不知易之虞在耍什麽花樣,倒是有時時跟著農戶田裏山間作業的商戶看著有些眼熟,但要他猜出什麽,又無法確定。


    一時間,所有人好奇心都被吊了出來。


    易之虞往後退一步,手上一揚,掀開紅布,紅布在半空中張揚了一瞬,便入呼嘯的火焰升起,而底下的東西也隨即露出它的真麵目。


    是一排各式各樣以木材和鐵打造的農具,大大小小,從犁地、耕種、播種一直到收獲,各式各樣的都有。但樣式卻有些奇怪,與時下的完全不一樣,不說那些不事生產五穀不分的人完全不懂,就是知道種田一事的人,也認不大出來。


    皇帝驚呼一聲俯身仔細去看,那鐵塊蹭亮,閃著白光,一眼見過鋒利與堅固,皇帝伸手就要去摸幾把,立刻便有人攔住,說什麽皇上保重龍體,別傷了手。


    皇帝冷冷推開,顯得一意孤行,笑話,這點東西都怕,還算什麽蕭家好兒郎。□□以力與智搏來的江山,當年金戈鐵馬大漠黃沙才贏得天下,後世卻隻會深居皇宮之中,再不有祖上風姿。


    皇帝對這些東西很好奇,而且他看得出,這是一種不易生鏽的好鐵。當然,這並不是他此刻的重點,其他事,可稍後與易三私下再談。


    皇帝示意易之虞來詳細說明一下每樣東西的用途妙處,易之虞道:“皇上請恕罪,此事小民無法辦到。”


    皇帝皺眉,易三在搞什麽。他獻上的東西他自己怎麽會都不知道。


    緊接著,易之虞便立刻道:“皇上明察,這些東西並非出自小民之手,而皆是後稷荊大人手中,自然該由其來說明。”


    荊照秋因易之虞改口的太快,突然從他嘴裏冒出的後稷荊大人幾個字對於荊照秋來說十分陌生,荊照秋根本沒反應過來這是在指他。


    因為他愣了一下,才意識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荊照秋。皇帝先是一愣,隨即高興地拍拍手,荊愛卿年紀輕輕便有如此才學,實為朕之幸。


    荊照秋這下不能再推脫半個字了,隻看向易之虞的眼神稍稍惱怒,一隻魚你死定了!來這麽一出,都不事先通知他一下。荊照秋趕鴨子上架,便向皇帝開始說明起來,好在所有改良農具都是他畫下圖紙,再與工匠一一商議修改出來,期間有好幾版廢品,每一版荊照秋都親自試驗過去,最後才與工匠和老農人商議出這一版,是在符合這裏的科技水平下所能達到的最佳程度。


    因為,沒有人比荊照秋更了解這些改良農具了。


    荊照秋一旦沉浸在自己的發言當中,便會極其的自信洋溢,身上散發著平日見不到的光彩。易之虞看到這樣的荊照秋就知道自己的決定沒錯。


    或許一開始還有自己做好一切的想法,在看到荊照秋因為馬鈴薯而變成全場焦點甚至因此被賜官的那刻,易之虞改變了他一開始的想法和決定。


    也不算完全改變,隻是個小小的修正罷了。


    或許一開始他的目的是贏得皇帝的滿意,並請皇上賜婚,如此天子金口玉言賜下的姻緣便再無人指摘半分。可一炷香時間前,易之虞變了想法。


    荊照秋被賜了官身。


    現在的位置上來,他不過一介商戶,而荊照秋已是三品官員,一般人眼裏便是他高攀了荊照秋。易之虞不介意,他甚至由此想到了更好的事。如果身份顛倒,照秋愈加尊貴於他,那麽這天下悠悠之口對上的就不是荊照秋——而是他了。


    大抵是他這個商戶高攀的意思。可易之虞不但不會惱怒,反而還會高興。


    縱天下人非議指責他,又如何。他易之虞並不是會懼怕眾口鑠金的那種人,那些俗人的口舌,於他而言,不過是細雨飄窗。但荊照秋不一樣。


    因為這功勞他要讓荊照秋全部攬下,榮譽加身,愈多愈好,易之虞不介意當個“吃軟飯的小白臉”。


    而這時的發展也朝著易之虞想要的方向展開,皇帝對這一件件都大加讚賞,連連說了七八個好字,足可見皇帝的滿意程度。


    易之虞也很滿意這個發展。


    講到最後一樣,皇帝照舊誇了一句好字,這回卻支著腰眼裏露出幾分奇怪。


    “從犁地到脫穀,幾乎樣樣都有,但朕瞧著似少了一樣,”皇帝一一數過來,半晌才恍然,“荊愛卿,唯獨缺了灌溉農具,這是為何啊?”


    陳朝現今使用的仍是翻車,以橫軸借助人力或者牛力,將溪水導入田中。雖然在幾次改革當中,已經改得十分精妙,即使是六歲孩童也能輕易踩動,但仍舊有不足之處。


    荊照秋道:“啟稟皇帝,此物有,但由於體型過大,且需實地啟動,才能見其真貌和效用,因而並未將其帶出。但臣已在易家莊子裏安裝試驗過幾架,情況十分良好。”


    “哦,果然如此?”皇帝愈發好奇。


    荊照秋從懷中取出一張畫著畫的白紙,交給皇帝,言明,這是灌溉農具的圖紙,請皇帝過目。皇帝抖開來看,看明白後眼睛都直了。


    按照圖中所展示的,引水將完全不需要人或畜生出力,自己便能自行運轉起來。他立即追問,“圖上之物在何處,快帶朕見識見識。荊愛卿,朕有你可謂幸甚至哉!”


    最後,皇帝又重複了這句話。


    荊照秋勾勾易之虞的手指,心裏覺得這皇帝真是太誇張了!


    皇帝確實誇張,沒辦法,他太興奮了,甚至剩下的商戶也不再看,隻讓懿貴妃代為主持,自己卻帶著侍衛非要讓荊照秋和易之虞帶他們去現場直接看。


    皇帝雷厲風行,說做就做,絕不拖拉,當場就到了易家的農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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