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隻文秀兒懵住,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呆若木雞,連老太太也沒反應過來。


    “表哥你說什麽呢?”文秀兒張著嘴,喃喃道。文秀兒問的也是在場所有人想問的話。易三爺這是在說什麽,為什麽明明是簡單的話,他們卻聽不懂。


    易之虞難得耐心地回答文秀兒的問題。


    “我易之虞的孩子還輪不到外人插手管教。”


    文秀兒臉一白,她自小待在易府,早把自己當成半個易家人,怎麽說也算是這裏的半個主子了。這次是頭一次指著鼻子被說是外人。她昨天還仗著自己的身份管教了那幾個分支的人。她是家主的表妹老夫人的外甥女,還是當今懿貴妃的親妹妹,這些人沒一個敢惹自己,可今日就在那些她瞧不上的人麵前被明明白白地說是外人。


    她的臉往哪兒擱。


    文秀兒不死心,怨恨地瞪著荊照秋。


    “我是外人,那他呢?他怎麽可能是易家的主人。表哥,你可別被某些無恥小人蒙蔽了眼睛,分不清遠近親疏。”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一口銀牙都要被咬碎了。


    “勞煩表妹掛心,我的眼睛很好。”易之虞的聲音提高了數倍,這句話不隻是對文秀兒說的,更是對在場的其他同樣質疑的人,聲音冷冷的,像摻了寒冰,“我說過,照秋是這家裏毫無疑問的主人,希望不會有人把這句話當成耳旁風。”


    那些分支的易家子弟,有的仍在訝異,有的不可置信,有的猶疑,但每個人都對易之虞說的這句話持有懷疑態度。


    終於有人忍不住出聲:“三爺,您開玩笑的吧。這個人既不姓易又和易家沒瓜葛的,怎麽可能是易家的主人?”該死的,他們千方百計費盡心思想要的得到易家,怎麽能被人輕易拿走。


    同樣是姓易的,易三掌握著整個主家,而他們這些分支,隻能守著各自一份產業。這些產業比起主家的,不過九牛一毛而已。一個外姓憑什麽,他們不服。


    “三爺!您怕是老糊塗不頂事了。”甚至有人不客氣地嘲諷起易之虞來。這句話一出,直接踩了本來還不生氣毫無所覺的荊照秋他的雷點。


    “哪來的野雞咯咯叫喚,叫得人腦殼疼。”荊照秋瞥了眼嘲諷的男人,直接諷刺了回去。那男人今天穿的衣服紅紅橙橙的,體型又肥,倒真像隻肥母雞。


    母雞男氣急敗壞:“你你……你有什麽資格教訓我?”


    荊照秋不屑一顧:“憑我是這宅子的主人。”雖然對什麽主人不主人沒興趣,不過易之虞都在這大庭廣眾這樣說,他不必在此否認打易之虞的臉。


    “主人?你有什麽證明?難不成你還是先老爺的遺落在外的子嗣不可?”


    荊照秋搖搖頭,貌似頭疼的樣子。


    “證明嘛我好像沒有。”荊照秋拍拍手,“我就更不是先老爺的子嗣了。哦,也不可能是什麽女主人。”


    “這麽說來,我好像是沒有資格對不對?”荊照秋笑了笑,狀似在問易之虞。


    那母雞男則得意地昂起頭顱來,好似贏了一場大仗一般。這個荊照秋自己都承認沒有資格,簡直就是在打易三的臉了。


    可荊照秋笑完,卻從身上摸出一樣東西。


    “不好意思,找到一樣東西,不知道這樣東西能不能說明我有沒有資格?”荊照秋攤開手心,家主的玉牌端端正正擺在他的手心裏。


    誰都認識這塊牌子。可這會兒,誰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了。這塊牌子怎麽會在這個人手裏呢?


    那之前易十一送回來的那塊?


    真的假的?可看易三並沒有出言阻止,難不成這一塊真是真的?


    一時間什麽質疑聲都沒了。有人嘶了嘶氣,更是分外好奇荊照秋的身份。可奇怪的是易之虞抬高荊照秋的身份,但卻並不另外說明。


    荊照秋自然也不會主動地在大庭廣眾下說自己和易之虞是一對什麽的。還有這孩子也不好解釋。想到這裏,荊照秋也有些好奇地易之虞。他自然是相信易之虞的,不然易之虞何必在易家人麵前,把自己推到主人的位置上去,甚至連玉牌也給自己。


    想來……應當是另外的考量和計劃。


    荊照秋從來不會懷疑枕邊人。易之虞也確實有他的想法。這個時候如果將二人關係說出,他人眼裏,必然是荊照秋依附於自己,難免引來非議。他要讓荊照秋的身份比他尊貴,不讓任何人因此質疑。


    隻是,這番話易之虞壓在心裏並未說起。


    “怎麽會?”文秀兒仍舊不相信,可易之虞的眼神那麽冷,她是再不敢說半個字,隻好期期艾艾看向老夫人。


    可一向疼這個外甥女的老夫人這回兒也不看她了。遠近親疏,誰是遠誰是近,難道她還分不出來嗎?


    沒人偏幫一句話的文秀兒滿臉委屈,柔弱可人的樣子真是我見猶憐。不過,荊照秋明顯沒有這個憐香惜玉的心情,不過看在文秀兒至少還是老夫人的外甥女,還要給皇宮裏的懿貴妃麵子,不好做得太過鬧得不好看。


    “來人呐,我們這正商量大事,還不快送表妹出去。”荊照秋狐假虎威,喚來下人,“客氣”地送她出去,末了還補插了一刀。


    “啾啾怕見生人,未免啾啾受到驚擾,煩請表妹以後可別靠近正院裏,最好連門口也別靠近。”


    “憑什……”文秀兒又想回嘴,她都想好要如何來討好易之虞了,洗手作羹湯總不能連門都不讓進吧。


    荊照秋沒給她說半句話的機會,直接打斷:“否則下次啾啾再濺你一身……”


    文秀兒立刻從一連串的震驚中回神,終於想起一開始啾啾拉的一泡尿,全撒她身上了。她麵紅耳赤,又剛好經過那些分支的易家子弟邊上,即使不抬頭看一眼,也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衣服上了。


    一定是在奚落,文秀兒提起裙子就要跑,再不好意思在人前逗留半步。天殺的,她今天丟人丟大發了。


    許是走得快,文秀兒出門還絆了一下,差點撞在下人身上,那下人飛快地躲開,一點兒沒有美人投懷送抱的愉悅。文秀兒氣得差點哭了,連一個下人都嫌棄她。她身上一定臭的要死。


    荊照秋附在易之虞耳邊小聲道:“看吧,還是咱兒子撒的那泡尿威力最大,你我加起來都比不過他。”


    啾啾好像能感應到兩個爹在說他一樣,咯咯笑出聲。


    一場鬧劇因文秀兒的退場而結束,場麵又一度冷場。在場之人麵麵相覷,臉色都不大好,易之虞突然回易家,誰也沒料到,此時能笑得出來的大概隻有啾啾一個人了。


    出過風頭之後,荊照秋就抱著啾啾坐到椅子上,再不管別的,玉牌也收起來,這些人怎麽好奇,他都不管,旁若無人地哄著小孩。


    那些人見荊照秋油鹽不進,又想到自己這大半年的謀劃,全落了空,心裏憋出一口老血。該死的易十一,竟敢拿出假玉牌騙他們。


    看向十一,這家夥竟然自顧自玩起九連環,似一派天真孩童做派,可誰都知道這家夥可根本不是什麽天真孩童。


    心裏不知多黑呢。


    有人反應過來了。


    這是被陰了了。指不定易十一和易三已經串通好了。對,一定是這樣,怪不得他一點兒都不驚訝,好家夥,全是一開始做的一場好戲。他們被人賣了,還在幫人數錢。


    “三爺,您今天玩這出是耍我們玩的吧。”有人心直口快。


    易之虞抬起眼,淡淡地看著說話的人。目光淡的就像溫吞的水,並沒有怒,也沒有爭辯,更沒有什麽奸計得逞的愉悅。


    眼睛裏什麽情緒都沒裝進。


    易之虞不否認,也不承認。他拍了兩下掌,立即有人送來一本藍色封皮的線裝書冊。燕赤接過藍皮冊子,恭敬地站在易之虞身側。


    “我離開這段日子,府裏可熱鬧著吧。”


    易之虞意有所指,有人心虛起來。


    “我最見不得熱鬧,鬧到我眼皮底子下的更是惱。燕赤,你讀一讀,那冊子裏的東西。”


    “是。”


    燕赤答應一聲,用洪亮的嗓音讀起冊子裏的內容。燕赤讀了沒幾句話,在場的人臉色就青了,這記錄的都是他們在易府主家的事,還都不是好事。什麽這家斷了鋪子的貨源,那家手腳長拿了東西,竟然都記得清清楚楚。


    易之虞竟然連失蹤期間都沒有放鬆,還派手下記錄起每樣事,可這個時候讀出來又是為了什麽?眾人惴惴不安。


    許久之後,燕赤才把整整一本冊子的內容讀完,在場的大部分都被提到了姓名,念到的事偷雞摸狗不齒也就算了,更有內賊之嫌。造假賬以次充好等等,個個都想著咬一口主家的肉。


    大家便明白過來,這是在秋後算賬來了!


    “讀完了?東西可真不好,果然是很熱鬧。”易之虞打破死寂一片的僵局,“既然這麽熱鬧,不如我們再熱鬧一些。”


    “念到名字的,從即日起,革出易氏的名冊,自此分家,從此不與主家有半點關係。”


    什麽!分家!踢出易家名冊!


    念到名字的人烏泱泱地立即跪了一地,一個個眼淚鼻涕糊了一臉。離了主家可好了得,背靠大樹好乘涼,他們能有現在的優渥生活,還不就是因為靠著主家。


    這時候踢出去?


    不!


    在主家這些日子,才體會到什麽是富貴滔天,遠不是分支所擁有的了的。拿了主家的東西,昧下一單兩單生意,藏下一筆兩筆銀子,有什麽大不了的,主家那麽多,就不許分他們一杯羹。


    憑什麽拿了一點,就要趕他們走!?這不公平。


    “公平?我已經給了足夠多的公平。你們分支的東西我一文不取,隻踢去名字而已,還不夠仁慈?這一刀腐肉,我是一定會砍掉的。”


    被稱作腐肉,讓那焦躁青年怒氣衝天:“腐肉?易三你不要太得意。沒了我們這麽多分支,孤零零的主家算什麽,易家遲早敗在你的手上,你可對得起列祖列宗?”


    “敗就敗了吧。”


    指責易之虞的人萬萬沒有想到他會這樣說,驚訝地說不出話:“你你……”


    這是什麽口氣,什麽叫敗就敗了,易三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


    “這易家,我就算把它他敗光了,也輪不上別人指手畫腳義憤填膺,再說……”易之虞頓了一下,驕傲自負道,“敗了一個易家又怎樣?隻要我想要,還能再掙回一個易家。至於已經爛了的,不要也罷。”


    這驕傲自負的話讓眾人無話可說,那嘲諷之人嗬嗬笑了兩聲,不死心放話道:“易三你有種,那我就就等著偌大京都易家敗掉的那天!”


    隨後揚長而去,而大堂之中隻剩部分未點到姓名的人,其中裕城易成禮赫然在列。他心裏鬆一口氣,當初易三不在家,整個易家無主管理鬆散之時,他不是沒想過借此機會占些便宜,可阿肆告誡自己不可,才忍住了。


    沒想到易之虞會來這出。


    易成禮心裏有點著急,該死的,易三回來,那不久後的皇商上供貢品的又是易之虞,與他裕城無關了。易成禮環顧四周,留下來的要不就是老實沒想法的,要不就是和易三一條心的,指望這些人提出反對意見怕是要等到下輩子去。


    他咬了咬牙,站出來。


    “三爺,咱們這些人累死累活,為了評選之時為皇帝獻上最好的貢品花了多少心血,您不聲不響地出現,便要截胡,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啊。”


    荊照秋聽到這裏,忍不住抬頭看,這是哪個倒黴鬼,憑白出來找死,活著不好嗎,非要觸易之虞黴頭。他現在可算看清楚了,大部分時候易之虞都是個煞星。


    沒事,別惹他是對的。


    果然,便聽到易之虞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話。


    “好,我就給你一個機會。我向皇上多請了一個名額,既然你這麽有把握,這個多餘的名額就給你。如若你到時獻上的東西……”


    易成禮頭一次膽子大到打斷易之虞的話。他誌得意滿又甚至自負,“三爺且看著看,到時必是我拔得頭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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