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貴妃笑著給皇帝斟茶,爾後才道:“是臣妾那個妹妹掛念兄長總問來著,臣妾拗不過她,便想著表哥與皇上親近,才來問問。”


    皇上接過茶喝了一口,才抬起頭看了懿貴妃一眼。


    “原來是她呀。告訴她,朕也不知道易三如今在哪兒。”


    “明白了。”


    皇帝放下茶杯,盯著懿貴妃姣好的容顏看了一會兒,忽道:“想來愛妃妹妹也到了該出閣的年紀,可有許配?”


    懿貴妃腦子發蒙,嗡嗡巨響,結結巴巴地回答:“十、十七了。還不曾有許配……皇上您怎好端端問起這個了。”


    “幾年前見過她,當時還是個沒長開的丫頭片子。貴妃如花似玉的模樣,想來妹妹也不會差到哪裏,有些好奇罷了。說起來,十七了,怎麽還不曾許配?”


    “母親憐惜妹妹,不願妹妹離家,因此還不急著許配人家。”


    “該急還得急了。”


    懿貴妃心裏砰砰響,皇上這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想……


    “皇上……”


    皇帝打斷她的話:“愛妃。”


    “可曾記得你進宮幾年了?”


    “六、六年。”懿貴妃答得膽戰心驚。


    “原來這麽久了。”皇帝眯起眼睛想了一會兒,忽而又問,“知不知道朕為什麽召你進宮為妃?當日荊尚書家的長女還是京城第一美人,朕看都沒看一眼,所有人都訝異我怎麽娶了個商戶女。”


    懿貴妃紅著臉,頻頻搖頭:“臣妾不知。”自然不會是因為喜歡,也不會是因為美色。她進宮以來,甚至沒被寵幸過。從第一天進宮,皇帝便告訴過她,他不會給寵愛,但會讓她在別人眼裏是無上榮寵。


    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當日表哥曾問她,要不要進宮。如若不願進宮,也可以為她另擇一門夫婿。她選擇了進宮,成為世人欽羨的懿貴妃。


    “理由很簡單,就因為你隻是個商戶之女。你在這宮中的後盾是易三,但易三是朕手下的人,他隻需聽朕的話就好。朕最討厭一件事,就是被人指手畫腳。朕初登台時,被人指手畫腳束縛手腳的日子太久了。朕要後宮的女人個個都是毫無背景幹幹淨淨的。”


    懿貴妃垂下頭,這些事情她在進宮之初就明白。皇帝是個沒有任何感情的冷血的人,比易表哥更加冷血無情。她能留在後宮,成為後宮一人之下的皇貴妃,正是因為她沒有顯赫的身世。


    反觀宮中的妃嬪,高門貴女,身世顯赫,但入宮之後品階卻並不算高。除已逝的先皇後以外,這宮中無一人有孕過。懿貴妃猜測,大概宮中其他女人與她一樣,並未受過恩寵。


    有整個後宮的女人與她一起守活寡,也不算太虧。更何況,她有別人羨慕的尊貴身份,這是她原先沒有的。易家雖萬貫家財,但畢竟隻是個商賈之家,若說有多尊貴,是沒有的。如今這宮裏沒有皇後,除去皇上以外,隻她身份最高。


    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朕倦了,你先下去吧。還有,太子東宮裏有些東西陳舊了,你盯著些,讓他們全換新的去。”說完,皇帝便闔了闔眼,再不看懿貴妃一眼。貴妃略施一禮後,退了出去,回到自己的宮中。


    懿貴妃的妹妹文秀兒與她一母同胞,性情卻大不相同。


    “娘娘,您回來了。可是見過皇上了,皇上他怎麽說,可有表哥的信兒了嗎?”文秀兒立刻起身迎了上來,卻不先行禮。這使得懿貴妃身邊的宮女警告似看了她一眼,文秀兒卻未有所覺


    懿貴妃屏退了宮女,隻剩下她和文秀兒二人。


    “妹妹可真是心急。皇上說不曾有呢。”


    文秀兒有些失望,手裏還拿著貴妃的胭脂盒。懿貴妃掃到了,隻是笑著說:“妹妹這是看上了姐姐的胭脂?”


    文秀兒一臉羨慕:“娘娘您這兒的胭脂可真好,外麵的果然都比不得皇宮裏頭的好東西。”


    懿貴妃顯得不以為然:“妹妹這麽喜歡,那便送你了。不過,你不是住在姨媽家,姨媽家會沒有好東西?”


    “那是姨媽家,我怎的好意思隨意拿。再者說,現在表哥又不在家,易家如今被些不三不四的閑散人占了,表哥再不回來,那些人都鳩占鵲巢了!”文秀兒一臉氣憤。姨媽又整天隻是吃香拜佛,根本不管這些事,她在易家都半句說話的權力。表哥那些狗奴才,一個比一個不成事,狗眼看人低,隻當她是個吃閑飯的。


    哼,隻要她哄得姨媽開心,若是能成了這易家的女主人,非好好收拾這些狗奴才不可。可表哥究竟還回不回來了?若是不回來,那她的打算可不就泡湯了。


    這話說的,懿貴妃心裏泛酸。小浪蹄子,可真是想得美著。八字還沒一撇,易家就成你的了。以她之前對表哥的了解,他根本就不可能看上這丫頭。別說這丫頭,當年的荊家嫡女,皇上賜婚都被表哥推辭了,還輪到她。


    文秀兒心裏著急,抬頭看見雍容華貴的懿貴妃,身上穿的戴的,吃的用的,沒一樣不精細。她又羨慕起懿貴妃的生活,明明和她一個爹媽所生,怎麽命就這麽好,成了貴妃!便是當了表哥的妻子,這輩子也不會有貴妃這樣尊貴的生活。


    她腆著臉開口。


    “姐姐……”這會兒,倒是叫姐姐攀近乎了。


    懿貴妃一笑,心裏卻是冷冷的。


    “妹妹叫我作甚。”


    “皇上這後宮是不是有些冷清了些。多少年了,除了先皇後,竟然沒一個給皇上開枝散葉的人。”文秀兒拐彎抹角,說完又嫌棄說得不夠清楚似的,補上一句令人貽笑大方的話,“曾有術方道士說秀兒的命格好,是個極利子嗣的命格呢。”


    做姐姐的能當貴妃,怎麽她就不成。看她在宮裏說是多麽尊貴,可連一兒半女都不曾有過。


    “嗬嗬。”懿貴妃冷笑了一聲,“妹妹的手可是真長呢!”


    該死的丫頭!肖想完表哥還想著皇上!便是皇帝不曾寵幸過她,她也絕不允許再多一個人分薄她的尊貴。她在這宮中的榮寵是皇帝給的,也是表哥給的。


    文秀兒臉色一白,知道自己這次心急說錯話了,正要開口解釋,懿貴妃漂亮的杏眼冷冷地盯著她。


    “妹妹,人要有自知之明,別總是肖想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做姐姐的也沒教過你什麽,就送你一句話,偷雞不成蝕把米。”說完擺擺手,喚來宮女,“本宮乏了,要休息。讓人送秀兒小姐出宮。”


    文秀兒蒼白著臉出了宮,連討來的胭脂都忘記帶上。一時貪婪說了錯話,這下可有苦果吃了。至於那盒文秀兒碰過的胭脂,當日就被懿貴妃讓人丟掉了。


    文秀兒心裏焦急,知道進宮的事情是再也沒可能,隻有表哥還有些希望。可表哥從小到大都冷冷淡淡,一點兒都不知道憐香惜玉,與姐姐倒是有些話說。文秀兒曾和懿貴妃提過,當時她看著自己說的是,表哥不會和笨的人說話。聰明的人知道什麽該選什麽不該選,她選了一條對自己有利也對表哥有利的路,你是學不會的。


    文秀兒聽了不服氣,如今卻不得不承認,娘娘還是比她聰明許多。看來,隻有盡量討好姨媽了。


    文秀兒打定了主意,便去了易家,說是要好好陪老夫人解悶,心裏卻幾多小九九。見了易家的事,哪哪都想插手。偏是易之虞那幾個忠心手下,半點兒不讓她碰,氣得文秀兒破口大罵。


    “該死奴才,你是什麽東西!”


    京城的一家隱蔽清幽的宅子,燕赤隻帶著一人進了這宅子。宅子當然是易之虞和荊照秋住的那間,如今這宅子裏的下人隻剩兩個幹粗活的老奴。精細的事全由易之虞親手代勞,荊照秋便總說他真是勞碌命,這些人叫別人幹不就成了。


    “他們沒我仔細。”易之虞給荊照秋捏著腿,算著時間,距生產不過二月時間。懷l孕的人,雙l腿浮腫,易之虞每日都要給荊照秋捏腿。


    文添禎給荊照秋把完脈道:“還是他來合適。你別說,他給他敲腿,我把著這脈,都能感覺到肚子裏的小家夥比平時活躍些。很不錯嘛,看來,數月不錯,照顧得很好。”


    易之虞不滿地看文添禎:“你也知道數月了。”


    文添禎嘿嘿笑了兩聲:“那啥,嘿嘿嘿嘿。”


    荊照秋拍拍易之虞的手背:“索性也無大礙,我不是好好的嗎?”一向不緊張的易之虞,這些日子也緊張起來。若不是因為趕到易之虞的情緒太緊張,換做平時,數落文添禎他才不攔,沒插刀就不錯了。


    那邊燕赤也站了很久,荊照秋便讓他直接說。燕赤是幾個人裏易之虞最放心的人,因此如今荊照秋肚子裏瞞不下去,隻他一個人能來。荊照秋對大著肚子多有顧忌,越少的人知道越好。因此,宅子的下人才數目銳減。


    燕赤看了一眼易之虞的眼色,見並未有反對的意思,才說起易家現在的狀況。


    “什麽阿貓阿狗都想來插一腳,甚至爺那個表妹還說呢。”燕赤說著,學起文秀兒叉腰說的話,逗得荊照秋捂著肚子笑。


    荊照秋笑完才冷不丁問了一句:“什麽表妹,我怎麽不知道有這麽個人?”


    壞了,說錯話了。主子現在都不讓人隨便接近照秋少爺,隻他是能來的。這會兒說錯話,可沒人能救他了。


    燕赤硬著頭皮老實回答:“荊少,沒誰,就是老夫人的外甥女,也就是爺兒的一個表妹。”


    “哦,表妹啊。”荊照秋板著張臉,心裏卻偷笑,“這個表妹可真是關心你這個表哥啊。”


    文添禎添油加醋:“對對對。這個關係太亂了。”


    燕赤擰著眉毛看易之虞,他給爺惹禍了,這下糟糕。隻是幸好,爺的臉色不是很差,看起來不是很著急。燕赤又放下心來,看來禍不是很大。


    易之虞露出一點笑意,揪了揪荊照秋的臉頰,被荊照秋一巴掌拍開。


    “你剛幫我捏腳踝,又來碰我的臉!”說不出多嫌棄的語氣了。


    易之虞回:“你幹淨得很,有什麽大不了。”


    荊照秋眼睛瞪得更大了,心裏忽然冒出一句話。難不成大部分男人婚後都要變成中年油膩摳腳男?易之虞原來是個多講究的人,到外麵店裏吃飯,都要把筷子一根根擦幹淨才肯用,怎麽現在一點兒都不講究?


    萬一,真變成中年油膩摳腳男,他是該踹了還是該踹了……


    易之虞顯然沒意識到自己即將麵臨被踹的局麵,還有心思對燕赤說話。


    “讓他們鬧去,你不用管,隻要重要的東西握在手裏就行。”


    “可萬一……”燕赤還有擔心。那些個分支的人,沒一個是好相與的,萬一真被咬去主家的肉,豈不得不償失。


    “沒有萬一。若真是有萬一,又有什麽打緊。萬貫家財又如何,要敗就敗了吧,我還掙不回來再一個易家?”易之虞頭都不抬一下,他有比整個易家都重要的事。一切,等荊照秋肚子裏的小家夥落地再說。


    燕赤恭敬鞠躬:“是,主人。”是了,他在瞎擔心什麽。易家敗了又如何,他們燕字暗字共十四人,從來忠心的不是易家。


    隻是主子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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