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消息拋出,整個大堂炸開了鍋,議論不斷。


    “怎麽可能?”


    “弄錯了吧。”


    “就是就是!”


    “都安靜。”此言一出,嘈雜的大堂便都安靜了下來。


    老太太站起來,丫環要去攙他,被拒絕了。她一步一步穩穩當當走到易十一的麵前,臉上的妝容很淡,發間隻插著一根楠木簪子,別的一概未有,將近五十的年紀,頭發卻依舊烏黑的發亮。


    “給我看看。”


    “是。”十一雙手呈上玉牌,“請老夫人過目。”


    老夫人摩挲著玉牌上的紋理,臉上沒什麽大的神情,看不出任何內心的想法。


    “你說你的人從河裏撈上來的?”


    “是。隻有玉牌,沒有見到人。打撈的下人在附近多番打聽,不曾見到任何疑似三爺的人。怕是……”十一住了口,“我已讓下麵的人繼續打聽,務必將三爺找回來。”


    老夫人看了眼十一,陡然犀利的目光像是要把他扒光了看,半晌,她便又是平日那般吃齋念佛無欲無求的模樣。


    “你們都看看吧。”


    老夫人吧玉牌傳給在場的人看,先從輩分高的往下,拿到玉牌的人或者不信或者震驚,情態不一。


    易家有句話,主家老爺從不將玉牌離身,玉牌在人在玉牌亡人亡。這玉牌已經在這了,那人呢?莫不是已經——歿了?


    想到這個可能性的人有的竊喜有的驚詫,隻是紛紛內心想法藏在了心底,並不表現出來。但幾乎所有人都認定了這個可能性。


    這代表屬於他們的機會來了。哪怕隻是沾了一點兒主家的邊,便是富貴加身,何況主家呢。每個人都覬覦起那張位子。三爺沒有子嗣,主家更沒有旁的子孫,若失他這輩子都回不到,那麽就必須從分支裏挑一個繼承人出來。這是毋庸置疑的,每個人都想到了。


    甚至於現在,偌大的易家不能沒有一個人出來主持公道。這個人有可能是他也有可能是他,而每個人都希望此時站出主持易家的人會是自己。


    隻是不能自己首先提出來。


    終於,十一開口了。


    他對老夫人鞠了一躬道:“老夫人,我有一句話要說。”


    老夫人點頭示意。


    十一起身,環顧四周,朗聲道:“諸位,如今三爺行蹤未卜,易家群龍無首,這樣下去絕對不行。尤其年末即是三年一次的皇商評選之日,屆時,易家會像往常一樣選出當年最優質的貨物呈給皇商,實在耽擱不起。我提議,暫定一個臨時家主。”、


    嘩然一片。


    “你小子也太……”馬上就有噓聲,十一掃過去,那莽撞的青年立刻縮了回去,小聲喊了聲十一叔公。沒辦法,雖然他年紀不大,輩分卻不小。


    “諸位有意見,可自述己見,不必介懷。”


    有人便道:“十一叔說的對。三爺不在,那是自然得補一個人替三爺分擔分擔。三爺底下的人雖然幹活得力,可到底不姓易,誰知道手上是不是幹淨心裏是不是用……”


    “你放屁!我們對三爺忠心耿耿,豈容你胡亂潑髒水。”衝動的燕赭當即懟了一句,被1其他人拽了回來。


    剛才那人便更得意了。衝動好,衝動就越能說明做事不牢靠。


    “三爺沒教過你嗎?主子說話,下人別多嘴!”那人輕蔑地看了燕赭一眼,“若三爺手下的人都像你這個樣子,那我就更要懷疑你們是不是應付得了如今的狀況!我的意見是,這個臨時家主必須要有。”


    “就是。皇商評選是頭等大事,怎麽可以沒有人來主持。這些下人懂什麽……”


    一番議論紛紛已將易之虞留下的人批得什麽都不剩,好似易之虞消失這段日子易府的照常維持都是假的。


    “看來,大家的意見都和我一樣了。”十一笑笑,“既然大家都這麽認為,那便推舉一個人來吧。”


    這一下,又沉寂了下去。


    誰都想選自己,可當著眾人的麵,誰都說服不了誰,反而引得人笑話。槍打出頭鳥,誰都隻想在後麵撿漏。


    “怎麽,輪到推舉人就不說話了。你們既然都不說話,那……我便選我自己了。”十一忽道。


    “不行!”立刻有人反對。


    “十一叔,您畢竟才十一二,這個年紀還是該好好休息,這種體力活,該是我們大人該做的。”其他人拿十一的年紀壓他。


    “這樣啊。既然你們覺得我不合適,怎的,不選個自己認為合適的人出來?”


    眾人麵麵相覷,好一會兒才有人小聲提了自己。


    “你?真是笑話。你們雲州易家不過一個破落戶,有什麽拿得出手的東西,還不如我們裕城的絲綢名滿天下,若是這一次評選選了我們的絲綢,必定能讓皇上天顏得開!”


    “切,不過是絲綢而已,還以為是什麽寶貴的東西!我們南州的紅珊瑚海珍珠還比不得你們那點東西,宮中的娘娘貴人最是喜歡南州的珍珠了。”


    ……


    一番爭吵,一個個吵得不可開交。十一看在眼裏,心裏卻笑了。這些人呐,想當易家家主卻沒那麽膽子和魄力,一個個隻惦記著能在皇商評比那日出風頭而已。若正成了家主,這些東西算得了什麽,眼皮子淺的。要真想當家主,首先就得把這種小家子氣給丟掉,看到的得是整個易家,某一家的榮華富貴算的了什麽?


    不過……看起來眾人雖相信易之虞失蹤,卻沒以為易之虞死了。誰能相信易之虞會死?若是他乍得聽見這個消息也是不信的。禍害遺千年,且長著呢。


    “這麽吵下去也不是什麽辦法,依我看,便由我暫且協理。易家也有幾年沒有新奇讓皇商讚不絕口的好東西了,不如年末的評比中,誰能獻上讓皇上滿意的貢品,誰便來做這個臨時家主,一直到三爺回來,如何?”


    “你能保證你的‘暫且協理’便是真的‘暫且協理’?”


    “當然!大比之日,我自當拱手奉上。老太太在此可為我見證!”


    雖然十一這麽說,眾人仍舊不信任他。嗬嗬,好大一塊肥肉,他難道真不動心?可老太太都答應了,其他人更沒有置喙的餘地,隻好應了十一的話,隻待大比之後便是當上家主之時。


    至於易三。


    還是祝他回不來吧。


    ——————


    “阿嘁!”


    易之虞冷不丁打了個噴嚏,荊照秋便以尤其怪異的眼神看著他。老實說,這是他頭一次看到易之虞打噴嚏。


    “你感冒了?”這大熱天的。


    易之虞搖搖頭。


    “那就是有人罵你了。”


    易之虞笑笑:“見天的,都有人罵人了。指不定在哪裏指著天要我死。”


    “呸!說什麽死不死的,怪難聽的。”荊照秋拍開他,有些生氣地坐下來,吃著李子,一個接一個。


    易之虞看著好笑,挨過去:“好吃嗎?”李子是青的,看著就酸倒牙。


    “還可以,你要一顆嗎?”荊照秋抓了一顆壞心地塞進易之虞嘴裏,他知道易之虞不愛吃酸的,尤其這籃李子,酸得沒邊了。當時是老農挑著兩筐李子吆喝到後門口,被他聽見了。買的時候,荊照秋不挑紅的不挑甜的,偏偏往那青的酸的翻,那老農很是驚奇地看著自己,還對自己解釋了半天是酸的,別買,他帶回去喂豬吃的。


    荊照秋正是愛吃酸的時候,當著老農的麵便拿水洗了一顆眼睛不眨直接吃完了。老農不信邪地也咬了一顆,牙齒差點酸沒了。


    李子的皮乍一咬破,酸到澀人的酸汁便在口腔裏炸開了。荊照秋眼見著平日麵無表情的易之虞臉色驟變,眉毛深深擰在一起,眼睛深深眯成一道細線。


    荊照秋忍不住捂著嘴哈哈大笑。


    “別笑。”易之虞吐掉李子,麵色難得有些微紅,頭一次丟這麽大的臉,易之虞都破功了。


    荊照秋止住笑聲,就是嘴角仍忍不住翹l起。他兩手捂住易之虞的臉,啪嘰一聲親了易之虞的嘴。


    荊照秋最後評價:“酸酸的,怪好吃的。”


    “我要出去走走。”荊照秋說,“今天那個買李子的老伯都沒看出來我肚子大了,我想出去走走。悶在這裏好無聊。”


    “好,今天出去走走。隻是不能用這幅臉出去,我現在可是‘失蹤的人’。”


    易之虞回房間鼓搗了一下,搖身一變,變成一個絡腮胡的壯漢,隻有一對眼睛掩飾不了的明亮,和整張臉全然不搭。荊照秋站起來,揪揪易之虞粘上去的胡子。


    “還好你不留大胡子,醜死了。”一點胡茬叫性l感,滿臉絡腮胡叫莽漢!什麽美髯公,以他現代人的審美實在接受不了!


    易之虞便將臉貼了上去,絡腮胡紮得荊照秋臉頰疼。


    “喂,你怎麽這樣啊?”荊照秋推開他,摸著自己被紮得麻麻的臉,歪著頭瞅著易之虞。


    易之虞眼睛帶著笑問他:“哪樣”


    哪樣?荊照秋冷哼一聲,你以前哪像現在這麽討厭,還會開人玩笑了。


    荊照秋倒是沒換衣服,穿著一身特別肥大的衣服,遠遠看過去,比那些發福的中年男子還要再胖些。但他現在臉皮又厚了點,挺著個肚子隻當自己掛了一圈豬肉,臉不紅心不跳,別人問起,淡定地就能回一句。


    吃得好睡得多。我——長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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