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後,幾人便沒有住回山下的宅子,村裏畢竟沒有城裏方便,再者那宅子鬧過一通後就不大幹淨,也不知有沒有落網之蛇潛藏在床底桌角,為了方便也為了安全,幾人在文添禎的藥廬住下。


    文添禎的藥廬位置好,寬敞又幹淨,正好許久沒開張的文添禎也要出去行醫掙錢。難能可貴的是,一向鐵公雞的文添禎竟然主動說出免租金一切免費這種話,把荊照秋驚得差點以為文添禎被魂穿了。


    文添禎笑眯眯看著他,人要長遠點,該交好的人主動就要去交好。此時不討好,更待何時。


    如此便住到了西廂房。房外雜七雜八種了許多樹木,有廣玉蘭欒樹以及一株梅樹。這個時間是沒有梅花的,繁茂的全是深深淺淺的綠葉。荊照秋站在窗頭,望見伸進窗內的一枝梅枝,忽然憶起荊府裏的事情,恍惚已如隔世。


    他在荊府不過待了一年,卻小心謹慎如履薄冰,比之在外不知艱難了多少倍。當日刺殺他的人,現今又是何等風光?如願以償謀得所求,或者功敗垂成丟盔棄甲?


    若有機會,他定不會放過這個人。他雖不是輕賤人命手段殘忍之人,亦不是懦弱無能任人踐踏卻毫無所動的人。向來,人敬他三分他敬人一丈,人欺他三分他亦回敬三分。唯有鷹二與此人,荊照秋有報複之心。但鷹二不知所蹤,京都不知是否會回去……


    想的深了些,腹中便微微有些痛覺,似在發出抗議一般。


    荊照秋回神,撫著腹部,嘟囔一句。


    “你湊什麽熱鬧。”


    半夜想起自己懷l孕的事,荊照秋仍然會覺得不適,仿佛做了一場玄幻至極的噩夢。但漸漸地接受這個孩子後,竟然也有了些期待。就像春天播下種子,種子生根發芽開花,而他期待結果。


    當然如果是易之虞懷這個孩子的話,他鐵定鞍前馬後噓寒問暖伺候。但那就更加玄幻了。


    “照秋。”易之虞走近,想得出神的荊照秋未有所覺,他輕輕拍荊照秋的肩膀,荊照秋嚇了一跳。


    “想什麽這麽入神?”


    “你嚇我一跳。”陡然見到腦子裏剛幻想著的人真人站在自己麵前,很是驚悚,他剛想著易之虞挺著個肚子的模樣呢。荊照秋不由自主垂下眼睛瞅了瞅易之虞的腹部,又心虛地立馬抬起頭,敷衍道:“沒想什麽沒想什麽。”


    易之虞閉著眼睛都知道荊照秋在心虛,想也知道他又在想寫有的沒的。


    “這裏住的還算習慣吧?”


    “挺好的。文添禎這藥廬確實大,前麵挪做了醫館,後麵住人,不要太方便。說起來在,這間小院還挺像我在荊府住的院子。”荊照秋忽而道,“在京都待了那麽久,我都沒有怎麽逛過京都……呃,我是說一直都蹲在家裏苦學,甚少出門。”


    差點說漏嘴。他進荊府是落水之後,一直在荊府裏養病,大門不邁二門不出,人們嘴裏繁華如煙的京都盛景不曾領略到半分。可若是荊四少,無論如何也在少年時四處遊玩過。


    好在易之虞並沒深究他話中的漏洞,倒是問他可有回京都的想法。


    荊照秋皺著眉,想到了當初離開荊府發的誓立的契約。終生不得回去。如果回去,豈不會毀約。因而荊照秋沒有立時回答,卻聽易之虞說。


    “我的家是在京都。”


    “啊!”荊照秋瞪大了眼睛,對哦,所以當日才會莫名其妙上了荊府送嫁的轎子,“你家裏人不找你嗎?”


    “不急。”


    荊照秋看著易之虞忽然生出了一個疑問:“你家裏人都有……誰啊?”荊照秋有點忐忑,易之虞二十六七有餘,在古代怕是……如果真這樣,那他……就揍死這個王八蛋。誰要跟你個有婦之夫玩啊。


    荊照秋氣上心頭,堅定地抬起頭,等著易之虞的回答。


    “我家中人丁稀少,無兄弟姊妹,隻有……”


    “隻有什麽?”荊照秋呼吸一緊,忍不住插嘴。目光期期艾艾,語氣又酸又怒又氣什麽滋味都有。


    “隻有寡母一人。”易之虞攬住荊照秋的肩,笑道,“再有便是你們了。”


    “這……這……”荊照秋臉登時紅了一遍,覺得自己這幅情態實在說不出口,“你怎麽怎麽……”但確定了的答案後,又歡喜滿懷。


    荊照秋羞惱推開他,扯別的話:“對了,不是說待會兒回黑土村把其他東西搬過來嗎?”


    “車準備好了,就是來叫你出門的。”


    住到這裏後,原先房子的東西重要的便要一一搬過來,挑了個天氣好的日子坐上車便回去搬東西。


    大大小小零零碎碎的東西,總不可能全搬得走。荊照秋把兩人的衣服什麽的,打個大包裝好。經過房中原先打鬥的地方,荊照秋胃裏便不舒服了。


    七扭八扭烏泱泱的蛇給他陰影太大了。旁的動物,荊照秋都能接受,就是這沒手沒腳直條條的蛇最讓他害怕。總擔心,哪塊角落旮遝裏鑽出一隻來。


    “你先去外麵車上坐著,等好了我再叫你。”易之虞看出來,推他出去。


    荊照秋不放心地看著易之虞:“你不也要小心?那蛇……”


    “放心,我周全著。”


    好罷。荊照秋抱著一大摞衣服往外走,走到門口時,還回頭望了易之虞眼,很是不放心。易之虞卻像背後有眼睛一樣,背對著他舉手示意荊照秋別擔心。


    把衣服放到車上,荊照秋也沒有坐上去,隻是倚在扶欄上,一串腳步聲傳來,荊照秋立時回頭。


    “是你啊。”原來是老熟人。


    “你們搬走了啊。”黑山撓撓頭,是他介紹幾人住到黑土村的,不料中間竟發生了這些事,黑老六還是他沒除服的族親,他現在真是沒臉見兩人了。


    “住到城裏方便些,就搬了。”荊照秋說的籠統。交淺不必言深。


    “那是那是。”黑山有些愧疚,“哎,我想起來了。”


    “我是要和你們說件事的。黑老六他……被族裏找到了。趙五爺逼著族裏拿錢,可幾百兩銀子誰拿的出來,又不能不拿,否則以後在信陽城就難過了。不料,那日就找到黑老六了。”


    “那現在呢?”


    “那錢畢竟是黑老六欠下的,要族裏還實在沒有道理。趙五爺也隻說讓交出人來,便可了結此事。”


    “所以你們將人送出去了?”


    荊照秋這麽一問,黑山反倒有些抹不開麵子,為了保全自己,不顧族中子弟的做法,確實有些冷血。可錢確實不該他們出,這麽說服自己,黑山道:“不算送出去,他在賭坊欠了錢,這錢該他還。趙五爺拿人也是應該的。”


    “你說的對。”


    見荊照秋並沒有遷罪於他,黑山才繼續說:“黑老六當日簽下的契約書白紙黑字,還不出錢,就剁掉一雙手。”


    “真剁了?”荊照秋又有些反胃。隻要是有點血腥的事,肚子裏這個反應就特別大。


    “趙五爺沒做絕,沒剁他一雙手,隻斬了十根手指,至於人又丟回村裏來。”黑山低聲道,“黑老六父母雙絕,無妻無子,隻一個兄弟黑老三。可弄沒了黑老三的肚子,兩人的仇結大了,沒落井下石就不錯了。”


    “黑老六失了十根手指,行動便不方便,又沒人管他,族裏到底沒放棄他,隻約好每家每戶每月給他一頓飯吃。有心善的,一天送過去兩頓,有不聽從的,輪到他家送飯時,管都不管。因此,黑老六時常挨餓。令人心虛。這人呐,就不能犯在一件賭字上,更不能做些損人不利己的事。要知道多行不義必自斃,沒有人能一輩子幸運!”


    荊照秋聽完了,忽然覺得很沒有意思。按理說,黑老六這個老混蛋害過他引來鷹二這個惡狼如今遭報應,他該痛快的,可當真聽到黑老六結局,他卻覺得很沒有意思。


    聽過一耳朵也就算了,以後卻不想再聽到這些小人的事,汙了自己的耳根清淨。何況,他肚子裏這個小東西,不知道多靈敏,隻要是些不好的事,定會鬧騰。難道是個小菩薩?荊照秋笑出聲,易之虞那羅刹能生出佛口佛心的小娃娃來,才是奇怪。萬一小娃娃長得像易之虞,那就更奇怪了。荊照秋萬萬想不出易之虞會殺隻雞都要念經的樣子。


    “笑什麽?”易之虞搬出一個箱子,見荊照秋笑有些奇怪。他對麵還有那個老黏著他們的黑土。易之虞便不高興了。


    “沒笑什麽。”荊照秋收起笑意,“他說黑老六被趙五爺砍了手指。”


    “是嘛。”易之虞放下東西,語氣平平,對此似絲毫不在意,甚至剁不剁手指的,都不眨一下眼睛。


    但眼底卻藏了一抹狠意,未曾發覺。


    而當夜,在荊照秋深睡之後,更是忽然起身離開。出門時,卻撞見文添禎。


    易之虞投去一個警告的眼神,文添禎慌忙捂住嘴,表示自己守口如瓶。等易之虞走遠,他瞥了一眼荊照秋房裏,拍拍胸口。


    真是太嚇人了。


    城內一個破廟當中,裝扮成乞丐的鷹二忽然感覺到一陣陰風。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所有人都以為他一定出城逃了,卻不知鷹二根本還留在城中。


    隻要熬過這段時間,等風聲過去……怕隻怕過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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