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和煦的陽光撒下,院中棗樹的黃綠色的花蕊落了一地,腳踩上去,綿l軟l綿l軟,空氣中漂浮著若有似無的花香。荊照秋在這種清淡的香氣中躺在太師椅上昏昏欲睡。


    按理說,該是這個點起來燒火做飯的。


    可纏l綿的睡意總將他拖了回去。怪了,怎麽近日越發憊懶怠惰。整日都好像有數不盡的困倦與睡意,應該……唔,應該隻是春困了。


    要不要起來做飯。荊照秋掙紮了三秒,便翻了個身,繼續在若有似無的清香之中優哉遊哉酣眠。那不是還有兩個人嘛。等易之虞回來,再不濟還有醫生。


    難吃就難吃點,反正他又不吃。他——是有加餐的。


    易之虞提著大包小包回來時,看見的就是這麽一副畫麵。荊照秋像隻饜足的貓兒似窩在太師椅裏,山裏溫度低,一床厚毛毯沒有落下,臉睡得紅撲撲,長而卷的睫毛輕輕l顫動,似乎夢見了什麽。幾朵黃色花蕊落在荊照秋的發間,易之虞探身撿了起來。


    手卻沒有放開。


    順著頭發,一直撫摸l到了腹部。溫熱的觸感仿佛具有吸引力一般,易之虞靜靜隔著,忘記了撒手。


    一串腳步聲,文添禎從裏屋走出,正要喊荊照秋,卻瞧見了易之虞。


    “你在……”


    易之虞銳利的目光如箭般掃了過來,文添禎立刻噤聲。見鬼了,這煞星怎麽那麽嚇人。


    “小聲點兒。”易之虞收回了手,壓低聲音對文添禎道,“去那邊,我有話問你。”


    文添禎惴惴不安地縮著頭,感覺到易之虞全身散發著冷意。天哪,為什麽他要怕這個明明現在比他還小還矮的人!他他他沒什麽好怕的,文添禎試探著抬起頭,觸到易之虞目光的時候,受驚地縮了回去。


    不不不,好可怕的。這個煞星高起來比他高,就算眼前這個模樣,抓起十個他吊起來打沒問題。


    “大哥,您有什麽事嗎?”


    “老實交代,藥是怎麽回事?”


    “藥!”文添禎慌了神,竹筒倒豆子似,主動交代了個遍,“那那那什麽……就是這樣。”文添禎頭都不敢抬一下,僅憑直覺都能感受到陰雲在頭頂密布。慌亂之中,開始理清思緒。不能慌,不能亂,要想想如何把傷害壓到最低。


    雖然易之虞很強勢,但實際上,這個家最有話語權的還是荊照秋。這一點不會錯。如果讓荊照秋知道這件事,他保證會更氣。可若是荊照秋氣的是易之虞的話……對對,他應該減輕自己的仇恨,讓易之虞成為主要承擔者。


    有了。


    “你聽我說,不是我故意隱瞞,而是這件事著實不能說。”文添禎穩住情緒,理清思路,說道。這話並不假,他之所以不說確實有關於這個原因的考量,這世上沒幾個男人能那麽容易接受自己懷l孕的事實,換一個人,或許便崩潰的以頭搶地,“我是怕荊照秋受不了。”


    文添禎說著,觀察易之虞的神色,看易之虞並沒有阻止,便繼續說下去。


    “你想,荊照秋若知道這件事,會有怎樣的反應?萬一他受不了……”


    天雷忽然劈進易之虞心上,易之虞一驚,思索起此事。乍一聽到這個消息,他又驚又詫又喜,百味雜陳,不能自已。可這是他,那荊照秋呢?


    他有知道荊照秋如何作想嗎?


    孩子並不在他身上,他無法完全體會這種感覺,荊照秋不一樣。直接承受的人是他。若是荊照秋不願意,他又如何自處?


    這個孩子能留不留?荊照秋願不願留?都是未知數。


    文添禎趁火打鐵:“你不如去試探試探荊照秋的想法。”不管怎麽樣,現在一條船上的可不隻他一個,要沉一起沉。


    再說了,易之虞不才是真正的犯人嗎?主犯在這兒,他最多算隱瞞不報的從犯。


    易之虞收起所有心思,瞥了文添禎一眼:“你最好莫要搞小動作,否則……嗬。”


    “不會,不會。”文添禎舉雙手承諾。還觀察啥,這下真犯了眾怒了。


    晚上,荊照秋坐在燈下,數著所有的銀錢,易之虞推門進來,端著一碗點心。荊照秋連忙放下銀錢,露出了笑意。


    “做好了?”


    “好了。你看看,做的還行不行?”易之虞放下碗,立在淺口寬底大碗下的是淋了桂花蜜撒了葡萄幹和梅子碎的白色奶凍,勺子輕輕一壓,顫顫巍巍,“這個什麽奶凍,我隻能做成這樣了。”


    荊照秋忽然說饞了,要吃什麽奶凍,什麽是奶凍他都沒聽說過,照著荊照秋說的方法,擠了羊奶,做了好幾份才有一份像樣的出來。羊奶牛奶他是都不吃的,聞著就腥,可荊照秋好這口,因此還特地向村裏養牛羊的人家牽了頭產奶的母羊。屋後的荒地全是青草,羊的食物是不短缺的。


    就是荊照秋每次看著易之虞技術不純l熟的割草喂羊場景就咯咯咯笑。好好的大戶人家的少爺,現在竟然流落到需要割草喂羊。


    “很好了。”荊照秋吃了一口點點頭,羊奶有點腥,模子也沒成型,奶凍半塌陷下去,看著有些醜,但很是不錯了。荊照秋從來沒有忘記,易之虞可不是天生會做這些事的。起初,可是連鍋都要燒出個洞的少爺呢。


    他或許能夠相信這個人。


    或許一夜風流,也能念念不忘。


    再者,朝夕相對,日久生情,也不為不可。


    荊照秋怎麽會沒有發現?


    他自己對易之虞的態度漸漸改變了許多。


    氣氛莫名有些沉默,荊照秋隨口道:“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就想吃奶凍。我以前都不愛吃,嫌甜得慌,現在的口味真是改了好多。還餓的快。”


    “誒,對了,你看看,我是不是胖了。我怎麽覺得自己好像有長胖。”起初荊照秋隻是沒話找話,可說著說著,卻是真的覺得自己胖了,腰好像粗了點。雖然不是姑娘家,追求纖細的腰,但胖起來總是不好看。“你感覺感覺,是不是胖了?”


    “沒吧。”易之虞虛虛地掐了掐荊照秋的腰。說是胖了,但其實也沒多大變化,況且易之虞覺得胖點也挺好。


    “真的沒有嗎?我覺得小肚子都快有了。”荊照秋沒多想地把易之虞的手按在自己肚子上,“你看是不是,有小肚子了?完了,我可不想提早發福,變成大腹便便的模樣。壞咯,一定是最近吃了睡睡了吃,長起來的。生命在於運動,這話果然不假。”


    易之虞半蹲下來,手按在荊照秋腹部,低著頭,臉埋在陰影下,感受著手掌下的觸感,甚至有一種錯覺似乎在動的特點。


    “照秋。”


    “嗯?”


    荊照秋還沉浸在自己到底有沒有胖的憂慮之中,甚至沒有聽出易之虞聲線有一絲顫抖。


    易之虞似開玩笑一般道,可是否認真卻隻有他自己知道。


    “你說,如果這裏……我是說如果,如果這裏懷了個孩子,你會怎麽做?”


    調笑般的語氣,掩在陰影下的臉,陰雲密布。


    他會聽到一個怎樣的回答?是宣判死刑,還是暫且留他一命?


    惴惴不安,不能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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