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謙麵皮薄,被他這麽一說頓時有些無地自容,但也不能否認程小少爺說錯了。


    他們姚家二十年前也算是大戶人家,當初馮玉軒的母親懷孕時便和自家母親訂了娃娃親,從小到大他也很喜歡馮玉軒,將馮玉軒當成未來媳婦地疼。


    不管什麽寶貝,隻要馮玉軒一句話,他就想法設法地弄來,隻為了博取馮玉軒一個笑臉。


    可誰料到三年前,姚家家主隕落,修真家族本來就是以修為強弱說話,姚家的頂梁柱沒有了,自然開始走起了下坡路,再加上近些年姚家確實沒出什麽有出息的後輩,也就漸漸沒落了。


    馮玉軒對自己的態度轉變他是知道的,但馮玉軒畢竟是煉器天才,嫁給自己確實委屈,他也曾想過解除婚約,但馮玉軒卻口口聲聲說要和自己一起共渡難關。


    想當初,他聽到這句話簡直可以用心花怒放四個字來形容,可誰知,這句話隻是穩住自己的借口罷了。


    一年前,馮玉軒提出自己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想要接觸婚約,姚謙當然是不舍,幾乎時出渾身解數萬般挽留,總算安撫了下來,但他沒想到那僅僅隻是個開端。


    自從那天過後,不管他再送多少東西,再應下任何承諾,馮玉軒隔三差五就會提出解除婚約,最嚴重的一次甚至還出言侮辱自己,說自己癩□□想吃天鵝肉,自己沒出息還要耽擱對方。


    姚謙雖然喜歡馮玉軒,但也有頂天立地有尊嚴的男人,終於在半年前的一次爭吵中,二人撕毀了婚約書。


    本來今天他是不打算來的,但總歸是——兩個家族還是要交際的。


    被毫不留情點出馮玉軒三年前拖住他的真正意圖,姚謙眼底閃過悲痛。


    其實他都知道,隻是,他,喜歡馮玉軒呀。


    姚謙深吸一口氣,咽下喉嚨口的苦澀,問道:“程少爺,為何……?”


    程葉聳聳肩,轉頭遙遙看向祁聿:“我跟他有大仇,所以同樣也看不慣他的男朋友。”


    雖然沒人知道男朋友三個字是什麽意思,但也能大概猜出來。


    這次,姚謙的脖子根都要紅了。


    眾人議論紛紛,也知道程小少爺目的明確,對他們沒有任何敵意,所以全都作看熱鬧狀。


    “程少爺,你要是來砸場子的……”


    祁聿按住上前的馮玉軒的手,依舊客氣說道:“不知道在下如何得罪程小少爺,還望小少爺給個方向,在下也好賠罪不是。”


    程葉嗤笑,當做沒聽出他的稱呼變化:“祁聿,你可還記得半年前,馮家後山山穀裏你的承諾!”


    祁聿麵色大變,瞳孔驟縮,不可置信地看著程葉,轉而又看向身側的馮玉軒。


    馮玉軒臉上血色唰地褪去,緊緊抓著祁聿的衣擺,張嘴想說什麽,可程葉卻絲毫不給他張嘴的機會。


    “祁聿,你侮辱我在先,我知你中毒頗深不和你計較,是你自己三番五次提出補償之意,我程葉豈會稀罕你的東西,不過看在你態度誠懇給你機會罷了,你可倒好。”程葉冷笑出聲,“當麵一套,背後一套,原來祁家公子不過如此。”


    眾人一片嘩然,雖然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但好像聽了個不得了的秘密。


    祁聿緩緩上前一步:“你,不可能,我……”


    程葉從懷中又拿出一枚墨綠色的玉佩,高高揚起:“原來你們祁家的傳承信物不過如此,已經到了人手一個的份上?!”他翻了個白眼,“我程葉要不起你祁家的道歉,既然這信物不值錢,碎了也無可厚非吧!”


    “不要——”不等祁聿開口,程葉忽然狠狠一甩,墨玉彭地擲在地上,上好的墨玉自然不是人力就能摔碎的。


    祁聿慌張上前,但在他撿起之前,程葉一個法術過去,墨玉忽然四分五裂,祁聿的神誌似乎也緊跟著碎了,他呆呆地看著地上的碎塊,顫抖著手想要去撿。


    程葉冷笑一聲,對他失魂落魄的模樣無動於衷,他五指成爪猛地一拉,祁聿的衣袖忽然無風自動,眼見一道影子從眼前劃過,馮玉軒下意識伸手一抓,那東西卻猶如活物,避開他的手直直飛向程葉。


    程葉一個握手,將東西穩當攥在手裏,示意給姚謙看,同樣是一塊玉佩,雕刻成葉子的形狀,其中葉脈紋路栩栩如生,整塊玉佩似乎是剛從樹上摘下來的真葉子似的:“這是我前日丟失的東西,呶,這裏有個程,看到沒,我可沒占祁公子的便宜,以後若是有寶貝掉了可不要怪在我身上,還是好好調查調查身邊之人!”


    程葉拇指一抹,姚謙距離近一些,隻見小少爺指尖婆娑了一下表麵,手指劃過之處確實閃爍著柔和白色光暈的“程”字,還沒來得及細看就被程小少爺向前一拋,又穩穩接住,但手心握緊的瞬間程小少爺略皺眉,將手中的玉佩重新放到眼前看了一眼,麵色忽然變了,一臉茫然地看向程邵禮。


    程邵禮一愣,意識到問題不小,一把推開祁聿站在程葉麵前:“怎麽了?”說著便往程葉手上看。


    程葉一癟嘴:“上麵的禁製被破壞了!”


    程邵禮:“!”


    程家祖上積福,程家血脈受到老祖宗的庇佑,隔幾代就會出現一個到兩個天選之人,天選之人出生自帶機緣。


    比如程邵禮,比如程葉。


    天選之人的道侶可以共享機緣,但機緣隻認定一人,哪怕道侶死了也不會再改變。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程葉徹底慌了,救命稻草一樣地抓著程邵禮的衣袖:“二叔。”


    程邵禮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但在程葉麵前他不能有任何露怯,摸了摸程葉的臉:“沒事,我們也出來一段時間了,你爹要擔心了,先回去。”


    “好。”程葉神情懨懨地點了點頭,抬臉看向小孩,招了招手,“過來。”


    眾人這才注意到程家前來賀禮的時候是兩個人,此時卻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個小男孩,兩隻大眼睛水潤潤的異常可愛。


    “這不是那個雜種,他怎麽會在這裏?!”從馮遠道被襲擊就一直極力縮小自己存在感的馮玉嫣忽然出聲叫道,小孩瑟縮了一下,原本邁出的步子倏地收了回去。


    程葉本來心情就不好,看著小孩被嚇到了也是麵色微變,抬手隔空就是一巴掌,直接將馮玉嫣扇翻在地,馮玉嫣驚叫一聲嚇得甚至不敢哭,趴在地上捂著臉狼狽地看著程葉。


    程葉三兩步上前牽住小孩的手,在眾目睽睽之下大鬧一場就準備離開,祁聿僵直的身子像是忽然被解放似的:“程葉!”


    抬起的腳就要落在門檻外,程葉動作頓了頓,就在祁聿眼底綻放出光彩準備追上去的時候,程葉反手在腰間抽出一條白色絲帶。


    “蠶絲軟劍!”在場識貨的人驚叫出聲,打斷了祁聿上前的腳步,一道劍風劈麵而來,祁聿運氣一個旋轉,風刃擦著耳垂劃過,如果祁聿的動作稍微慢了那麽一丁點,他的臉就要被毀容了。


    緊跟上前的馮玉軒的一綹頭發被削斷落在地上,他一個哆嗦,下意識去抓祁聿的手:“祁聿,你沒事吧。”


    祁聿一甩袖,閃開他的手,目光緊緊黏在程葉的後背上。


    “嗬!”程葉頭也沒回,冷笑道,“祁少主,你我本是同輩,但程葉當不起少主的朋友,還是互相敬稱吧。”


    “我聽著小少爺就很適合。”程邵禮握住程葉的手腕,冷著臉說道。


    “從今天開始,我程葉跟你祁聿,勢不兩立!!”他說完,蹲下身抱起小孩,與此同時,程邵禮抬手,一條黑色的大船憑空出現在馮家的院子裏,因為船身太大,馮家的大門和牆竟然被硬生生擠塌了,他嘖了一聲,留下一句地方真小,拉過程葉的袖子,三人飛上大船。


    眾人隻覺麵前一晃,大船已經飛速而去,連個黑點都看不著了,要不是麵前殘垣斷壁,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


    “程葉呢?你們家小少爺呢,叫你們家小少爺出來,不,我要進去。”守門的小廝被祁聿一臉煞氣和強大的威壓嚇得險些窒息過去,哆哆嗦嗦說道,“我家小少爺閉關了。”


    “閉關?”祁聿一愣,旋即沉了臉,“不可能,他才回來怎麽可能直接去閉關。”他伸手推開小廝,“他肯定是不想見我,我自己去找。”


    “祁少主,我們小少爺真的閉關了。”門內走進來一個身穿青衣的少年,顯然是和程葉親近的人,他揮手示意守門的小廝去了一邊。


    不管旁人如何說,祁聿都是不相信。


    少年無奈,隻好拱手行禮又一臉為難道:“少主,不瞞您說,我家少爺半年前回來就修為倒退,身子不爽,本應閉關進修,但前日不管不顧強行出關,他身子承受不住,回來自然是先閉關將養。”


    程葉的修為本來就是個迷,別說倒退,就是沒有修為也不會有人來找茬,所以少年說的時候有些顧慮,說完倒是覺得還好。


    “修為倒退?怎麽可能?!”祁聿黑著臉問道。


    那天從程葉出手,就能發現程葉的修為很是高深,但氣有餘而力不足,難道是——


    想到山穀中的那些事情,祁聿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


    “受傷了……是什麽時候受傷的?嚴重嗎,我能去看看嗎?”


    “祁少主,我……”少年不願多說,或許也是本來就不知道,“您不要為難我好嗎,少爺閉關,怎麽可能和外人見麵?”


    “我……”祁聿本來想說自己不是外人的,可——是呀,不是外人,是仇人。


    “我程葉和你祁聿,從此勢不兩立。”


    那天程葉決絕的眼神,冰冷的語氣,現在祁聿想起來還會渾身顫抖。


    不是的,不應該是這樣的。


    祁聿抓緊了手中的劍,想要給自己一點底氣。


    但這動作在別人看來就是挑釁。


    少年板著臉:“少主,我們少爺現在不見外人,還請您先回去吧。”


    不行,他不能走,就算不能見到程葉,替他守關也是可以的,祁聿問:“我不會打擾他閉關的,他每次出關都會回去對不對,我在他門口等著,他住哪裏?”


    少年:“……祁少主,不太合適吧。”


    祁聿眯了眯眼睛:“說!”


    少年戒備地向後退了退,抬起手中的劍抵禦“祁少主,請您三思而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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