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的一聲”,車輛猛地刹住了。


    顧川不敢相信,可是不得不信,那人就這麽被車噗的一下,撞散了。


    他鬆開了緊握吊墜的手,愣愣的站在路旁。


    車上的人顯然有點懵,顧川也是。


    僵持了一會兒,車門開了,一個體格壯碩的男人下了車。


    他繞著車轉了一圈,又點上煙,大聲說道:“嘿,撞了鬼了!剛才明明感覺撞上了東西!”


    見到一旁還站著一位瘦了吧唧的小年輕,他大吼一聲,“你!過來!”


    那氣勢,語氣,不容忍拒絕的口吻,使得顧川一點一點挪動腳步朝他車走了過去。


    “你,剛才看到什麽沒有?”,他猛吸一口氣,注意到顧川背著包,又擺出狐疑的目光說,“怎麽?這麽晚背著包在街頭閑逛?”


    他訕笑,覺得眼前這人有點意思,“哥,你有所不知,剛我正見了鬼了,遇到個跛子,一瘸一拐的跑到馬路中間,然後被你……被你這麽一撞就沒了影,你說怪不怪?”


    一般人聽見顧川的話,指不定暗戳戳的猜想這人是不是神經病。


    結果這人像發現了什麽新大陸一樣,打量起顧川。


    聽完他的話,這男的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我就說嘛,是撞了鬼了。”


    “那沒什麽事,我就離開了。”顧川指了指自己,他可不想和這人聊下去,可真是莫名其妙的家夥,不會真的信了自己說的那套吧!


    看見眼前的男人忽然緊皺的眉頭,他心裏頗有一股不安的感覺。


    “你知道匯安華苑出的事嗎?”男人眼神銳利,仿佛一柄尖刀,紮在身上,讓人如此的不自在。


    他不知道為什麽這人要問這事,但還是聳了聳肩說:“我不知道,雖然我住那個小區,但也不是事事都知曉,你問這個問題做什麽?”


    顧川好奇的打量起男人。滿臉胡茬,不修邊幅,一看就是那種作息不規律的人。


    一雙眼睛都快凹進眼眶裏了,整個黑眼圈掛起,亂蓬蓬的頭發就像是幾天沒洗的雞窩,總之給人的印象特別差。


    看見這個小年輕在打量自己,他估計也是知道自己現在的形象不太好。


    “咳,我先介紹一下,我叫餘海。”


    說著,就把手伸了過來,


    “顧川,握手就免了吧。”


    餘海輕笑一聲,並不在意,而是神神秘秘的把腦袋湊過來小聲補充說,“忘了提,我是捉鬼的。”


    這句話,他整整愣了半秒,回了個,“啊?”說完又覺得好笑,心想,怕不是這人腦子有問題,能說出這話!


    餘海摸了摸大胡茬,“你不信?聽說匯安華苑剛剛有個瘸子自殺了,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看看!”


    一聽“瘸子”,他渾身都激靈了一下,真有這麽巧,自己才剛出小區,就碰巧有人自殺?


    那剛才的家夥……


    他不敢細想,隨即抬頭看著餘海,一臉的不相信,“我說,真的假的,你當真能捉鬼?”


    不過,剛才還頗有耐心的他,似乎被自己的問題問煩了。


    頗為不耐煩道,“哎,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嘛!”再說,你看見我撞了那鬼沒,也知道我的厲害了吧。


    在顧川將信將疑的神情中,還是上了餘海的車。


    餘海神情有點微妙,似乎想笑但還是憋住了。


    上了車的顧川看到車內的景象吃了一驚,這哪裏是車,分明算得上一間小型臥室,額,說是垃圾場好像也不過分。


    東西都堆積在車後座,他的腳都不知道擱哪放了。


    簡直邋遢,髒亂,但是他突然又想到了自家屋裏,瞬間就釋懷了。


    餘海可不管他臉上變幻莫測的表情,而是說了句,“把安全帶係緊點!”。


    顧川摸了摸自己剛係的安全帶,沒等他反應,餘海就猛的一踩油門。


    連人帶東西一下子就往前竄了半米,所幸他還有安全帶,不然就是真的“飛”了。


    “握草!慢點慢點,大哥!慢點!握草!”


    餘海舔了舔嘴唇,沒有理會顧川的叫喚。


    五分鍾不到,車子就在小區門口停了下來,能看到此刻現場已經圍了一圈黃線。


    一個嗓門很大的男人正站在外邊打著電話,語氣咄咄逼人。


    “我*泥馬,老子才剛出現場沒多久,又火急火燎的讓我帶人來這裏,你他喵跟我說人手不齊?


    這都多久了,上麵派遣的人還不來報道!他奶奶的……什麽,我脾氣不好!我周廣學今天就告訴你!老子不幹了!這人是祖宗嗎?難道他來,我就得吃好的喝好的把他供起來拜?”


    “這倒不必。”


    一個聲音從他背後傳來,周廣學疑惑的回頭,發現麵前站了兩個人。


    “怎麽是你!”周廣學聽到電話裏傳來嘟的一聲,“喂?掛我電話!”


    顧川看著麵前火冒三丈的男人,隻是默默的站在了餘海身後,這人他認識,警界有名的暴脾氣,強迫症晚期。


    “怎麽這麽久沒見了,這脾氣還是這麽衝?”餘海嘴角一勾,笑意甚濃。


    “嗬,我就說上麵能給我派誰來,原來是你!”周廣學打量了他一會兒,又把目光轉到顧川身上,“這家夥是誰?帶他進現場做什麽!”


    “我叫顧川!”


    “他是我助手!”餘海一臉平靜的回答,“人手不夠,我一個人哪成?我就找了一個助手唄。”但是周廣學不知道,這助手是餘海從大街上隨手拎來的。


    “什麽?你一個警察帶一個編製之外的助手!”周廣學說的很大聲,旁邊的一些警察都聽見了,紛紛朝他們這看過來。


    他捅了捅餘海的手肘。低聲道,“姓餘的你陰我?你是警察!”


    餘海聳了聳肩,“我也沒說自己不是警察啊!捉鬼是我副業不行嗎?”


    顧川扯了扯嘴角,頓時說不出話來。


    就在他們三人交談時,法醫走了過來,大致給出了死亡原因。


    “利器刺入心髒,導致髒器破裂,失血而亡。”法醫年歲很大,但走過來的第一眼還是認出了顧川,“你小子怎麽在這裏?”


    “你們認識?”周廣學叉著腰,顯然怒氣還沒完全平息,餘海也很意外,又聽法醫說,“今晚二組的同誌就是為這小子的事去的,你應該跟他們一起被帶回局裏呀!”


    氣氛瞬間緊張了,尤其是周廣學,滿臉不可質疑的指著他,大聲說,“什麽?是他!”


    餘海不知道還有這巧合,他是聽說了二組同誌出事,但不知道與這家夥有關。


    周廣學眯著眼睛,看向餘海,“你怎麽解釋?”。


    顧川緊張到了極點,怎麽辦!是實話實說?還是敷衍過去,他們會信嗎?我如果真的說了,不會把我當神經病嗎?


    手不知覺的握緊了吊墜,手心有些發燙,他低頭一看,吊墜竟然紅了,他嚇得趕緊捂住,怎麽回事?


    “老張……警官他們現在還好嗎?”顧川轉了一個話題,看他刻意的回避了這個話題,周廣學也沒繼續追問了,隻是說了句,他們沒事。


    此時顧川心裏的石頭可算放了下來,看來那個骷髏人並沒有對他們怎樣。


    隻不過,自己的吊墜為什麽又變成了紅色?他看向四周,也並沒有什麽異樣,除了警察,就是屍體,等等,屍體?


    這時,那些負責現場的警察也差不多完成了工作,其中一個跑來讓法醫去一趟,說是發現了新的線索,前來說話的小警察似乎有點慌張。


    這也引起了顧川的注意,對啊,可能是屍體有古怪,於是他也跟著過去。


    周廣學也不再糾結顧川的問題,畢竟後麵他有的是時間。


    眾人跟著法醫來到了屍體的位置!餘海招呼了兩下示意顧川上前一步,他微微點頭,裝作很平靜,實則內心早已緊張不已。


    這吊墜見血光了,按理說必須馬上離開這裏!可是……他突然有了想知道為什麽老爹死前會那麽說的念頭。


    收回思緒,隨著他走近一看,好在屍體並沒有他想象的那般恐怖,至少比那骷髏人好多了。


    可他的自殺方式卻詭異,他一眼看去,滿地紅燭蠟油,圍著一個白灰畫的圈。


    “這是石灰粉。”法醫見他一臉疑惑的看著那地上的白灰,好心的解答了,周廣學則一門心思琢磨起屍體來。


    “就在這。”小警察顫顫巍巍的伸手掀開了死者的肚皮,肚子不知為何癟了下去,皮肉與骨頭緊緊貼合。


    法醫咦了一聲,他剛才才檢查過屍體,“這種現象維持多久了……”


    小警察答道,“就在您檢查完,要我們把屍體搬走的時候,他的肚子突然就縮了進去,好幾個同事都看見了。”說完,他吞了吞口水。


    “這……得回去解刨才知道。”法醫輕輕按了按肚皮,搖頭道。


    “這人什麽身份,查清了嗎?”餘海看向那個小警察。


    小警察敬了個禮,“調查組那邊說,死者是個教徒,因為已經很晚了,隻走訪了幾家,他們都是這麽說的,具體的情況得等白天走訪了。”


    顧川看了一眼屍體,突然覺得很熟悉,這人可不是剛才被餘海撞飛的那家夥嗎?


    他疑惑的望向餘海,發現這人沒什麽反應,心道,好家夥原來真是騙我的,他剛才根本什麽也沒看到!


    那他帶我來的目的是什麽?


    “他信奉的教為“中獄”。”小警察接著說。


    周廣學則恨著牙癢癢,“又是那個邪教!”,一旁的餘海見他反應這麽大,不禁好奇,於是抬了抬眼皮,隨口一問,“怎麽?它很有名?”


    顧川一聽,這不巧了嗎?於是搶話道,“這個我知道,我聽老張說過,這教團目前在市裏名氣很大,據說弄出了不少事件,也算有名了……”


    見他說的饒有興致,周廣學打斷道,“那可不,十二樁連環殺人案,尋鬼失蹤案哪一件不是死傷累累的大案!還有這次的畫圈自殺案。每一件,每一樁,都跟這個邪教脫不了幹係!”


    一聽這話,他頓時就嗆住了。


    什麽?原來網上傳的那些案子竟然是真的!而且是這個教團搞出來的,仿佛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臉上寫滿了震驚。


    這時,餘海卻沒頭沒尾的來了一句,“那麽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嗎?”


    周廣學神情古怪的瞥了餘海一眼,“我不是古板的人,這點你很清楚……以前說不相信有鬼,則是因為我見過太多的屍體。”


    這句話說的很有意思,餘海咧嘴一笑。


    “比起鬼,我更害怕那些不會說話不能動的屍體,因為他們曾同我一樣是活生生的人,想到這裏我就更害怕。”


    聽到這,餘海腦子裏回憶起當初他在執行任務時的一件事,他當時也問過他同樣的話,那時自己的回答比起他來說則更顯文藝。


    餘海說,“比起死去,我更害怕死亡。”


    也不知道他是真有感悟,還是拿當初那件事來膈應自己。


    見這兩人話題跑偏了,顧川緊接著來了一句,“人無論如何都是要死的,要說特殊,無非就是分個先後的事。死了不就知道有沒有鬼了,活著的時候還是想想活人的事吧,兩位阿sir——”。


    最後一句話,他故意拖長了音調。


    如果要問自己相不相信有鬼,顧川肯定第一個舉手,怎麽說呢,也算是小孩子之間的炫耀,以便來凸顯出自己的與眾不同。


    但是老爹告誡過他,此事說不得,免得招來禍端,所以他也從未告知過別人。


    可是吧。這有時候旁人說起這話題,他心中就不免覺得好笑,總是習慣操起一副過來人的語氣說話。


    這不,兩人的氣氛頓時陷入尷尬。


    法醫也在一旁聽著,畢竟歲數大了,沒什麽感覺,就覺得是小年輕們的矯情,於是朝著顧川豎了個大拇指,“誒,這是我第一次認同你的話。我反正是講究科學的,但對死人至少還是保持著敬畏,這種事,當然得看當事人怎麽想了。”


    又是一陣沉默的尷尬。


    “咳咳,你小子!還沒質問你那怎麽回事呢!少說點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周廣學點了根煙,扭頭又對餘海道,“怎麽處理?這小子的事。”


    “嘿嘿。”顧川憨笑了兩聲。


    餘海白了一眼顧川,他也不客氣,直接從周廣學手裏把煙“自然”的接了過來,隨即拿了一根點了起來,剩下的又扔了回去。


    “你查這邊吧,老張的案子我來之前已經接到通知了,既然是我助手,就由我來查,到時候我們負責協助你。”


    “算你還有點眼力見。收隊。”,周廣學朝餘海揚了揚手中的煙盒,臉上寫滿了對餘海的嫌棄,倒是嘴上說得還算好聽,“告辭了。”


    餘海也不想看這人的嘴臉,滿臉嫌棄說,“滾滾滾,吃你點煙,看把你能的。”,隻餘下顧川看著屍體被警察們快速的抬上了車。


    他忽的回頭對餘海問道,“你說人死了會是什麽樣的?”


    餘海抬了抬眼皮,不假思索的答道,“什麽樣,死人樣唄。”


    看著他的眼睛,顧川搖了搖頭,“嘖,說吧,剛才為什麽騙我說撞了鬼。還忽悠我來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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