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奚猝不及防聽到傅遊年的聲音,真的被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收起腿,差點抽筋。


    “傅老師,”路湛也愣住了,完全沒想到大晚上的會在鬱奚公司裏看見傅遊年,“您怎麽也在這兒啊?”


    “有事路過。”傅遊年淡淡地說。


    “哦,那個,我倆在練舞。”路湛才反應過來,回答傅遊年剛才的問話。


    鬱奚揉著腿根自己坐起身,在路湛身後朝傅遊年比口型,問他怎麽突然過來了。


    “下樓的時候剛好看到你們在這兒,”傅遊年走進練習室,“接著練,不用在意我。”


    路湛碰到傅遊年,就好像晚自習上摸魚的高中生從後門看見教導主任一樣,立馬變慫,低頭給鬱奚使眼色,小聲地說:“還練不,還是跑路?”


    才不到晚上八點,鬱奚本來打算十一點左右再回家的,扭頭看傅遊年在後麵椅子上坐下,西裝外套搭在膝上,低頭看手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就拉住路湛說:“接著壓。”


    路湛的手重新落在鬱奚膝蓋上時,很明顯地感覺到被人掃了一眼,但悄悄地抬頭去看傅遊年,傅遊年好像也並沒有注意他們這邊。


    鬱奚花了半年的時間重新開腿拉伸,剛開始的時候,每次下叉都覺得骨頭像是要裂開一樣,疼痛順著每一條縫隙蔓延,經常練十幾分鍾,就渾身冷汗,指尖都在發抖。畢竟成年人筋骨已經定型,不像小時候那麽柔韌。


    如果他隻是跳著玩玩,之前那種程度已經差不多可以應付,但想要正式比賽,尤其是街舞這種需要節奏和速度的舞種,就完全不夠。


    “幫我開個計時。”鬱奚跟路湛說。


    路湛就拿出手機打開計時器放在一旁。


    傅遊年不懂跳舞,但也見過別人壓胯,就坐在旁邊安安靜靜地等著。


    晚上吃飯時鬱奚跟他說過會來公司練舞,傅遊年就直接到這邊找他,挨著整排練習室找過來,在最靠裏的這間看到了鬱奚他們。


    壓了幾組胯,鬱奚靠著牆做倒立俯臥撐。


    現在十月中旬,天氣還不算很冷,但已經開始供暖,練習室裏溫度有些高,鬱奚又一直在活動,就翻身落地,先去換了件短袖,然後戴上耳機接著練習。


    傅遊年還是頭一次看鬱奚跳舞,locking是風格比較歡快的舞種,鬱奚每個動作都精準卡點,腳步踩在節拍上,臉上卻沒什麽多餘的表情,隻是偶爾轉身跟他視線對上,才稍微笑一下。


    “我下樓買水,你們想喝什麽?”傅遊年看他倆放在地上的礦泉水瓶都快空了,開口說。


    “我去吧,”路湛連忙起身,他是不敢讓傅遊年去跑腿,“您要什麽?”


    “熱的都行,我請。”傅遊年給他找了張零錢。


    路湛回頭問了鬱奚,拿著錢感覺自己像被家長支出去買飲料的小學生。


    “你不是後天才回來麽?”鬱奚坐在地上稍作休息,手撐在身後,抬頭問傅遊年。


    “有個站點臨時取消了,”傅遊年起身放下外套,朝他那邊走過去,“還壓腿?”


    鬱奚是想跳完幾遍中間再壓一下胯,但不太想讓傅遊年給他壓,對上傅遊年的視線,耳根有點熱,“不用,等路湛回來再說吧。”


    “怎麽他能給壓,我就不行?”傅遊年單膝蹲下,捏了捏他的臉頰。


    鬱奚偏頭躲開,說:“也不是不行。”


    他又重新躺下,跳過幾遍舞,稍微活動開後,壓胯也輕鬆了一點,他自己按住就能放下去不少,隻是膝蓋張開還不太能完全接觸到地板。他拍了拍自己的膝頭,對傅遊年說:“手壓這兒。”


    傅遊年嘴上戲弄他,但其實也有些不好意思,隻是臉皮厚,忍著不讓鬱奚看出來。


    他把手搭在鬱奚的膝蓋內側,略靠近大腿的地方,聽鬱奚的話往下壓,心裏有點不落忍,在徹底壓下去,完全嚴絲合縫地貼住地板時,鬱奚沒忍住皺了下眉頭,唇色都跟著蒼白了幾分。


    傅遊年的手控製不住地稍微鬆了點力氣,鬱奚拉住他的手腕,“沒事,壓著就行。”


    姿勢實在是別扭,鬱奚特別想合腿,有點後悔答應讓傅遊年幫忙,但是動彈不了,最後臉憋得越來越紅。


    傅遊年看他額發微濕,白皙挺秀的鼻尖也有些薄汗,本來還挺心疼的,結果低頭看過去,鬱奚目光閃爍,對視的瞬間傅遊年才回過神,發現他好像早就想歪了,很低地笑了一聲,說:“琢磨什麽呢?”


    “什麽都沒有。”已經壓了幾分鍾,鬱奚推開他手足無措地坐起身,膝蓋上還殘留著傅遊年掌心的溫度。


    練到十點多,傅遊年先起身下了樓,去車裏等鬱奚。


    路湛看著傅遊年走了,才覺得自在一點,回頭跟鬱奚吐槽,“傅老師大半夜來這兒看什麽跳舞,怪嚇人的。”


    而且他還喝了傅遊年一杯飲料,感覺更嚇人了。


    “不知道。”鬱奚糾結要不要告訴路湛,但是看路湛對傅遊年提防的樣子,打算還是過段時間再說,最後無辜搖頭。


    晚上稍微有些冷,鬱奚從公司出去,跟路湛分開後,就戴上衛衣兜帽往路邊走。


    他沒認出來傅遊年的新車,還在往前走時,被車窗裏伸出來的手突然拉住,差點下意識地還手,幸好低頭看了一眼,才訕訕地上車。


    “回家?”傅遊年問他。


    “嗯。”鬱奚點了點頭,他拉高衣領,低頭咬著衛衣帽子的係繩,偶爾餘光看向傅遊年。


    車外都是深夜裏的燈影和樹影,鬱奚從衛衣袖子裏露出指尖看了看,剛剛才發現傅遊年的手能握住他整個膝頭,估計比他的手長了小半個指節。傅遊年開著車,等路燈時偶爾偏過頭看他,鬱奚就把手指收了回去,低頭扒拉車上的糖罐。


    明天還得去試鏡,鬱奚準備晚上睡覺前再把拿到的那一半劇本過一遍,但傅遊年叫他過去,鬱奚就先回家拿了劇本,才去敲傅遊年家的門。


    一進去,鬱奚就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微苦,但隱約有點清香,很像是中藥。他順著沙發旁炸毛的小黑貓的視線看過去,才看到地上放在盆裏的那些草藥。


    傅遊年指了下沙發,“去那兒坐。”


    鬱奚有點懵,問他,“這是幹什麽的?”


    傅遊年笑了笑,等他坐下後往木盆裏加了熱水,鬱奚才反應過來可能是泡腳的。


    “我自己回家弄就好,”鬱奚抿了下唇,“弄得你家裏都是味道。”


    “試試水燙不燙。”傅遊年跟他說。


    鬱奚沒辦法,隻能放腳進去,剛一碰到水麵,就燙得收了回去,傅遊年就給他加了點涼水,鬱奚才感覺好受一點,雖然還是燙,沒過多久覺得連手心都是熱的。


    “泡半個小時。”傅遊年在他旁邊坐下。


    鬱奚點點頭,拿著劇本放在膝上看。


    腳底燙得受不了,他隔一會兒就把腳拿出來晾晾,傅遊年雖然在處理工作,但也一直在注意他,等他第三次又悄悄翹起腳麵的時候,沒忍住勾起指尖在他額頭上彈了一下,“不聽話,水冷了就沒用了。”


    “我覺得我的腳要熟了。”鬱奚小聲說。


    傅遊年伸手進去摸了摸水,感覺溫度正合適,不小心碰到鬱奚的腳時,鬱奚往後縮了縮,又被傅遊年拉著腳踝放回原位。


    “祛濕氣的,泡半個月看有沒有用。”傅遊年前段時間找認識的醫生開了幾個方子,總之泡了也沒壞處。


    鬱奚低頭看盆裏的水,裏麵的藥泡久了,水都被染得發黑,“會不會把腳泡黑?”


    傅遊年戴著眼鏡在旁邊看報表數據,聽到他的話,嘴角勾起點不明顯的笑意,說:“可能會吧。”


    鬱奚本來是沒話找話,結果傅遊年語氣很認真地說了一句,他反而有點不確定了,忐忑地想抬起腳看一眼,又被傅遊年按回去。


    鬱奚索性眼不見為淨,接著低頭看劇本。


    他花了挺長時間從頭過了一遍,又標了幾個感覺最容易被試鏡到的片段。


    劇裏的主角叫何聞,天生就口齒不清,而且有輕微的智力障礙。不過並沒有到影響正常生活的程度,他還是可以跟著同齡人一起去讀書,隻是學什麽東西都特別慢,別人和他說話,也要等幾秒才能好好反應過來。


    鬱奚去搜了很多有類似角色的劇,扒著看了一遍,筆記都寫在了劇本側邊。


    裏麵還有一部傅遊年早些年演過的電影,叫《軼聞時代》,傅遊年在裏麵演一個從小結巴的群演,因為結巴,沒有導演願意要他去拍戲,最後卻機緣巧合去拍了部默片,中間鬧出不少笑話。


    傅遊年並不是科班出身,但卻是難得的演技派,演什麽像什麽,電影裏那個默劇演員身上,幾乎完全看不到他本人的影子。


    鬱奚的劇本標注得很認真,每一句台詞都批注了重音位置,還有些關鍵停頓點的情緒,不過中間有一段情緒爆發的情節,他一直沒能標清楚。情緒算是鬱奚的短板,他自己性格有些冷,遇到這種過分敏感的人設,就不太能揣摩到裏麵的情緒爆發點,有時候處理得過猶不及。


    “我幫你看看?”傅遊年低頭問他。


    鬱奚咬著筆頭,猶豫幾秒,說:“謝謝傅老師。”


    傅遊年拿過他的劇本,問了他具體是哪段,然後用鉛筆在上麵重新做標記,鬱奚在旁邊看著傅遊年給他改掉的重音位置,心裏默念了一遍,感覺情緒一下子順暢起來。


    “‘不是我殺的人,但是他們都不信,連你也不信’,”傅遊年點點那行字,“這場是男女主感情戲,男主應該是暗戀女主,感情還很朦朧,他表麵上是為了周圍人的歧視痛苦,實際上更讓他受傷害的是那個女孩的不信任,後半句重點落在那個‘你’字上。”


    鬱奚聽他的話,重新讀了一遍,然後說:“我知道了,謝謝傅老師。”


    傅遊年看他讀完最後一頁,從他手裏抽走劇本,很輕地挑了下眉,說:“就口頭謝?”


    鬱奚不知所措地回過頭,不懂他是什麽意思。


    直到傅遊年的吻落下來,他才回過神,笨拙地回應,手攥著傅遊年的衣領,心跳得有點快。


    “別跟我說謝了,”傅遊年鬆開他,“能不能也別叫我傅老師。”


    鬱奚想不到該叫什麽,他偶爾會直接叫傅遊年的名字,但也隻是鬧著玩的時候,叫傅哥又覺得很奇怪。


    傅遊年歎了口氣,也不太想為難他,隻是覺得鬱奚跟他有些疏遠。


    鬱奚擦幹腳,坐在沙發上抱著貓擼了幾下,忽然想起來碰到謝玹那天,傅遊年在車上問他的那句話,就摟著貓往前挪了幾下,捏著貓爪子拍拍傅遊年的手背,說:“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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